乌鸦校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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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迈着双腿走进来，然后躺在棺材里出去，从此再无回头之路。”
——题记
“如果我背叛朋友和家族，愿我和我的灵魂，终将如这圣像一般燃烧。”
昏暗的小屋里，仪式桌旁的一个人走了过来，用一根刺针挑破了托尼•阿塞图拉扣动扳机的食指，把血滴在了他手中的圣母画像上。
阿塞图拉高举着画像，吟诵着庄严的誓词，用火柴点燃滴血的画像，看着它一点点燃成灰烬。
一群身着黑衣的人依次上前拥抱他，吻他的脸颊，向他表示祝贺。
他们都心知肚明：为了这一刻，他足足等了20年。
只有当“家族”里有人去世的时候，他才能填补这个空缺。
现在，他成了美国黑手党的重要成员：一名“荣誉者”（man of honor）。
从那一刻开始，他不再忠于上帝、国家、妻子和孩子，只忠于他的家族，他的老板，他的“教父”。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个蒸蒸日上的犯罪帝国，从崛起到覆灭，只用了匆匆百年的时间。
时至今日，人们对这个神秘的组织依然充满着好奇：
美国黑手党到底做些什么？
神秘的“五大家族”究竟谁主沉浮？
他们为什么失控一般地走向灭亡？
21世纪，黑手党还会不会东山再起？
当你看完这段惊心动魄的黑帮历史，你可能才会发觉，电影《教父》里呈现的黑手党是有多么“美好”。
1
起高楼
在20世纪的头20年里，100万意大利人移民美国，挤进了纽约的曼哈顿区和布鲁克林区，占纽约人口的15%。
其中作奸犯科的小混混是一帮乌合之众，完全不成气候。
直到美国法律帮了他们的大忙。
1920年1月，美国颁布禁酒令，禁止销售酒精含量超过0.5%的任何饮料。
黑帮分子很快意识到禁酒的巨大商机。
一种叫“酒精锅”的蒸馏器在纽约遍地开花。
与此同时，意大利本土的黑手党发展遇到了巨大冲击。
墨索里尼要消灭任何跟他作对的势力，围捕了几十个家族“教父”，1200多名黑手党被治罪。
墨索里尼的残酷镇压，让大批新老黑手党人逃离意大利，到纽约落脚。
1924年，一个叫博南诺的19岁小伙子夹在这批人里，从古巴偷渡进美国，要不了多久，他将在美国建立起自己的黑帮帝国。在那之前，他很快就get到了赚钱的营生。
“第一次进人私酒行业时，我觉得简直好得让人难以置信。”
“这是一天能下一只金蛋的鹅啊。”
他们从英国和加拿大走私优质白酒，还开办了自己的地下酒厂。
一桶啤酒成本不过5美元，卖到酒吧净赚36美元。
不过在当时，博南诺还不是故事的主角。
那时盘踞在纽约的意大利帮派领袖是“二马”——马塞里亚和马兰札诺（以下简称“马塞”和“马兰”）。
马塞是个大胖子，贪吃得很，但他眼光独到、手段毒辣，他手下有三个得意的少年门生，其中一个叫卢西亚诺（简称“大卢”）。
从左到右：大卢、马塞、马兰
另一边，马兰把20岁的博南诺收到麾下，押送自家酿的威士忌。
他教导博南诺：“记住，永远要用枪碰碰尸体，确认那人已经死了，因为人是这世上最难杀死的动物。”
1930年，马塞自封全纽约黑手党的“大老板”，向每一名党徒索要1万美金作为“贡金”，很多人纷纷转投马兰，马塞开始屠杀叛徒。
马兰拒绝归顺马塞，于是双方爆发大规模冲突。
时年29岁的大卢虽然效忠马塞，但他看不惯独裁带来的破坏，他建议老板多跟其他黑帮合作，多贿赂执法人员，让家族产业开枝散叶，马塞一口拒绝。
火拼持续了18个月，大卢决定出手干预，终结这场黑帮内斗。
他止战的方式就是“干掉我老板”。
他诱骗马塞到一家超豪华酒店吃龙虾，到晚餐后甜点端上来的时候，大卢起身走进卫生间，他的四名杀手冲进餐厅，把马塞打成了马蜂窝。
大卢枪杀马塞现场
黑帮众人不知是大卢下的手，看他“劫后余生”归来，纷纷拥戴他成了新的领袖。
对手马兰一看江山易主，顺水推舟，给小首领送来祝福，还觉得这是他的“新盟友”。
不久，马兰召集各地黑帮领袖开大会，自封“老板中的老板”，纽约的最高首领。
他的狂妄举动激怒了想要“平起平坐”的大卢，在杀死马塞5个月后，大卢派人假扮国税局官员，大摇大摆地走进马兰的办公室“查账”。
不一会儿的功夫，马兰倒地身亡，浑身布满了枪眼和刀洞。
大卢成了最后一统纽约的赢家，识时务的博南诺也成了他的门徒。
大卢给纽约黑手党带来了“一份大礼”——长达30年的繁荣与和平。
他和博南诺，以及其他三大家族的首脑——曼卡诺、加利亚诺和普罗旺斯，举行了秘密会议。1931年，“五大家族”已初见雏形。
为了解决家族内部和家族之间的矛盾，大卢颁布了新的制度：
1、每个家族自行设立“二老板”，如果大老板下狱或出逃，由二老板代行其职；
家族内部像军队一样，实行层级式管理，老板的命令一级级向下传达，在底下打手出事的时候，保证老板不受牵连。
2、血统至关重要：只有父母都是意大利人的后代，才能成为黑手党成员；
3、黑手党成员负有终生的责任，没有辞职和提前退休一说；
4、美国黑手党大家族共同成立“管理委员会”，相当于黑帮的“最高仲裁法庭”。每个家族只有一票，所有决策少数服从多数。
换句话说，美国黑手党迎来了“民主时代”，没有“绝对领袖”了。
而同一时期的美国大萧条，让黑帮再次腾飞。
五大家族同时涉足赌博、高利贷、敲诈、抢劫这些传统的犯罪领域，而每个家族还各有侧重：
大卢把曼哈顿码头和富尔顿鱼市收入囊中，控制着服装产业中的货运业务；
曼卡诺控制着布鲁克林码头的装卸货生意，还接管着纽约的垃圾清运公司。
普罗旺斯是全美国最大的橄榄油和番茄酱进口商，而且从乐透彩票生意中就能每周赚500万美金；
加利亚诺在长岛向垃圾承运人和建筑商收取保护费。
博南诺家族垄断了旅馆的洗衣业务和奶酪生产。
超市、酒店、机场货运、混凝土协会、卡车司机工会……到处都是黑手党勒索好处费、挤垮正经生意人的勾当。
据统计，当时有2000多名“荣誉者”在纽约市活动。在全国24个犯罪家族总计5000名黑手党人里，五大家族成员占了一半。
他们的首要任务，并不是杀人越货，而是疯狂地敛财。
用博南诺的资本主义观点来说，就是：必须排除所有竞争。
五大家族不允许存在竞争者。
后来，大卢的继任者科斯特洛（简称“科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也赚了一大笔钱。
他向全纽约的杂货店、冷饮店、便利店出售了‍‍‍25万台糖果自动贩卖机。
这些糖果机下面都藏着暗机关，实际上就是赌博用的“老虎机”，每天这些机器让他进账50万美金。
二战时期，很多警察执法机构的骨干成员都上了战场，无暇顾及国内的黑帮势力，战争反而让黑手党有了更大的发展空间。
而战时让黑手党大赚一笔的，是政府发行的定量配给券，也就是我们俗称的“粮票”“布票”“油票”，黑手党一边伪造这些配给券流向市场，一边从腐败的政府官员手里私下拿到真券，再倒卖出去牟取暴利。
一夜之间，布鲁克林区一个毫无名气的黑手党党徒甘比诺（简称“小甘”），靠配给券成了百万富翁。
而到了战后，酷爱赌博的科斯不再满足于“老虎机”这种小玩具，他的手下人瞄准了西部的一片沙漠——他们要在沙漠里开赌场。
内华达州政府从30年代开始，就为赌博业打开大门，他们妄图用这门生意来对抗大萧条，他们也是战后唯一允许赌博业合法经营的州。
但那时的拉斯维加斯，对过路的驾驶员只是一个沙漠里的歇脚点。
而在1947年，科斯的人竟然要在荒漠里投下600万美金，盖赌场，建酒店。
这座火鹤酒店（Flamingo Las Vegas）至今还存在，当年号称是全世界最豪华的酒店。
随着生意渐渐红火起来，越来越多的赌场被黑手党控制，为了逃避给内华达州政府上交分红，很多赌场盈利在入账之前，就用现款给转移走了。
但是人们依然可以说：没有黑手党“第一个吃螃蟹”，就没有今天的“赌城”拉斯维加斯。
为了巩固家族之间的联系，博南诺的儿子和普罗旺斯的侄女结了亲，两大黑手党“王室”联姻，所有同道前来庆贺，而这场豪华婚礼后来成了电影《教父》经典婚宴开头的原型。
五大家族的“教父”们经常轮流做东举办宴会，还在酒席上吟诗作对，然而这种风平浪静的繁荣景象并没有持续太久。
接下来的几十年里，他们的命运跟一位“本不该当选”的总统紧紧地拴在了一起。
2
宴宾客
20世纪50年代，五大家族中的三位元老相继退位，原因却各不相同。
曼卡诺离奇失踪，是二老板阿纳斯塔西亚堂悄悄除掉了他，堂而皇之地继承大位；
患有心脏病的加利亚诺退位，二老板卢切斯（简称“小卢”）接管，后称“卢切斯家族”。
而科斯在回家路上，被二老板吉诺维斯（简称“小吉”）谋杀未遂，惜命的他没有复仇，而是主动把名下所有黑手党资产都让给了小吉。
吉诺维斯
就在科斯遇刺未遂的同年，另一个老家伙博南诺启程飞往意大利，他要去办一件“大事儿”。
在他的自传里，这是一场“荣归故里，以解乡愁”的美妙之旅，但实际上，他是去跟西西里的黑手党碰头，谈一份向美国大举输入海洛因的协议。
过去在美国，海洛因的主要消费人群，是罪犯、妓女、赌徒和追求刺激享乐的有钱男人。
但是这一次西西里-美国计划中最邪恶的部分，就是通过大幅降低毒品价格，把它推向工薪阶层，刺激销量。
黑手党五花八门的犯罪固然可恶，但恐怕没有哪一项给美国造成的伤害，能跟海洛因计划相提并论。
这次协议达成后的几十年里，黑手党用毒品淹没了美国。
50年代，吸毒的美国人不过5万；到了70年代，至少50万人染上了毒瘾。
为了拿到买毒品的钱，数以千计的吸毒者行凶抢劫、入室行窃，犯罪率直线飙升。
警察部门受到毒贩的大量行贿腐蚀，变得不再可靠。
两国黑手党会议结束后半个月，接手曼卡诺家族的阿纳斯塔西亚理发时又被人枪杀，始作俑者正是从中得利的小吉和小甘。
百万富翁小甘将升任一个全国最大的黑手党家族首领，成为管理委员会的成员。
而对只当了4个月老板的小吉，通过争取小甘这样的盟友自然会巩固其地位。
而小卢把女儿嫁给了小甘的儿子，他和小甘的关系也变得亲密起来。
三人在管理委员会成了年轻一代的“铁三角”，开始跟博南诺和普罗旺斯两个老家伙抗衡。
1961年，一个总统的当选彻底改变了美国黑手党的命运，而黑手党也改变了这位总统的命运。
他就是美国第35任总统约翰·肯尼迪。
这是一个“农夫与蛇”两败俱伤的故事。
很多人都不知道，肯尼迪是黑手党大佬亲手送上总统宝座的。
扶他上位的人不是纽约的五大家族，而是芝加哥黑手党的头目吉安卡纳（简称“老吉”）。
1959年，肯尼迪的父亲找到老吉，希望他能帮他儿子一把，把他扶上总统的宝座。这位老父亲跟多位黑手党“教父”渊源颇深。
而作为回报，肯尼迪上位以后，会给老吉提供“庇护”，让国会承认他们的合法地位。
老吉拿出200万美元的“黑钱”，支持肯尼迪的竞选。
在1960年最后的投票中，眼看伊利诺伊这样的关键州开始动摇，尼克松胜出优势变得明显，老吉联合几大家族头目，派出大批黑手党徒去控制投票站。
他们制造了一起又一起的暴力事件，进行“武力投票”，逼迫选民把票投给了肯尼迪。
最后肯尼迪以49.9%对49.6%的微弱优势赢得大选，成为美国历史上两党竞选最小差额之一。
1961年1月20日，肯尼迪好梦成真，宣誓就任美国第三十五任总统。
但他并没有向黑手党履行他和父亲许下的承诺。
他任命自己的弟弟罗伯特·肯尼迪担任司法部长，而这个弟弟对黑手党没有任何好感。
在他的鞭策之下，FBI局长胡佛对黑手党展开了一轮又一轮的窃听、跟踪和调查。他甚至抓到了一个“叛徒”，黑手党毒品贩子瓦拉齐（Joseph Vakchi），让他当着全国亿万电视观众的面，揭开了黑手党家族的神秘面纱。
那是第一次，美国全国人民真切知道了“五大家族”的存在：
甘比诺家族
卢切斯家族
吉诺维斯家族
博南诺家族
科洛博家族
就在瓦拉齐上电视仅仅1个月后，1963年11月22号，肯尼迪总统在达拉斯市迪利广场遇刺身亡。一小时以后，在达拉斯市另一个地方，29岁的奥斯瓦尔德被逮捕，被指控谋杀肯尼迪总统。
两天后，在他转移监狱的途中，一名身材短粗的中年男子突然从一群记者中间冲出来，开枪打死了奥斯瓦尔德。
肯尼迪总统和枪手先后遇刺，举国震惊之时，胡佛和FBI的表现却非常不给力。
FBI的调查工作在一个月之内草草完成。在胡佛的授意下，许多调查方向和线索都被刻意忽略了。
实际上，在FBI的窃听录音中，可以听到黑手党头目多次说出“杀掉肯尼迪”类似的威胁用语。
其中最出名的一句录音是：“砍掉狗尾巴，狗还会咬你；但如果狗头被砍掉，狗就会死掉。”
果然，总统遇刺后，身为弟弟的司法部长罗伯特没了靠山，他对黑手党的追查也频频受阻，他本人在1968年同样遇刺身亡。
时至今日，肯尼迪遇刺案的幕后真凶依然是个未解之谜，存在多种猜测，但有很多线索都把矛头指向了黑手党，他们的确有充分的动机这么做。2005年，老吉的女儿也出书承认了，她父亲下令刺杀肯尼迪总统。
“那个杂种，狗娘养的！我们拼老命帮他，让他赢得大选，而他却让弟弟把我们往死里使劲赶。”
但无论黑手党是否卷人其中，在肯尼迪总统遇刺之后，黑手党成了这场斗争中最大的赢家。
在接下来数年的内斗当中，老普罗旺斯因癌症去世，老博南诺发现自己孤木难支，主动隐退求全，小甘趁势把年轻的科洛博扶上了普罗旺斯的王座，从此以后定名“科洛博家族”。
小甘没有想到，“新王”科洛博竟然一改“教父”们低调行事、闷声发财的传统，开始在电视媒体上高调亮相。
1971年6月28号，科洛博在纽约市中心为意大利裔美国人举行了一次大规模集会，史称“团结日”。
时年48岁的科洛博，不仅是五大家族的教父之一，还是意裔美国人民权联盟的奠基人和领袖，得到了很多社会名流的支持，这是前所未闻的。
就在锣鼓喧天的军乐声中，在一万多人的注视下，科洛博缓步走向主席台，微笑着向众人挥手，人们听到了三声爆竹似的沉闷声。
那是一把老式32口径手枪的枪声，子弹击中了科洛博的头部和颈部，他骤然倒地，鲜血从口耳中喷涌而出，他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枪手被当场击毙，却只不过是把刀而已，他的背后是五大家族的其他成员——他们早就对科洛博的过分高调十分厌恶，他们觉得他刻意塑造的“伟光正”社会形象会激怒FBI对黑手党重启调查。
宁可杀自己人也必须保持低调，这是有客观原因的。
黑手党财务大管家说过：“我们比美国钢铁公司还大。”
20世纪60年代，美国司法部分析发现，黑手党等有组织犯罪的利润，相当于美国TOP 10工业巨头的利润总和，全美国的黑手党一年的净收益在70到100亿美元之间，每一个家族单靠毒品都可以暴富。
而黑手党希望，普通民众对此一无所知。
当电影《教父》爆红时，黑手党人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特别开心，《教父》承担了“洗白”黑手党的“主旋律”功能，虽然充满了暴力和仇杀，但他们“显得”信守节操，甘心奉献，愿意舍小为大。
他们在充满敌意的美国文化环境中动用武力，只是为了让早期的意大利移民和子孙后代得到平等的对待——仿佛一切暴行都可以解读为必要且合理的手段。
就像豆瓣里点赞最多的一篇影评里说的：
“他们是迷人的混蛋，令人同情的混蛋，应该被宽恕的混蛋。”
这或许也代表了当时大多数美国观众对电影中黑手党的“迷醉感”。
很多黑手党人也把《教父》来来回回地看了很多遍，他们觉得拍的太好了，“这就是我们意大利人啊！”
沉醉在《教父》中不能自拔的黑手党人永远也猜不到，《教父》走红的70年代，会是他们最后的狂欢之夜。
经历了半个世纪的繁花似锦，美国黑手党的诸王黄昏已悄然降临。
3
楼塌了！
1967年，“小卢”卢切斯因脑部肿瘤去世，时年67岁；
1969年，“小吉”吉诺维斯因心脏病去世，死在了监狱的医院里，生前他因为贩卖毒品被抓，判刑15年。
1976年，“小甘”甘比诺因心脏病去世，享年74岁。他指定的继承人是他的妻弟“大保罗”（保罗•卡斯特利亚诺）。
为三大家族定名的“教父”相继倒下，似乎暗示着家族未来的命运。
早在1970年，美国就通过了一部法案，全称《反诈骗腐败组织集团犯罪法》，缩写是RICO。
这是一部为黑手党量身订制的法案。它允许执法机构追究犯罪组织头目“借刀杀人”的重罪，“谁拿枪就抓谁”的日子结束了。
RICO规定，谋杀、绑架、毒品走私、抢劫、高利贷、赌博、贿赂、敲诈等20项重罪，即使两次犯罪的间隔超过10年，只要（教父）作为同谋，触犯了其中任意两项，都可以作为被告定罪。
可就是这样一部“给力”的法案，在接下来的10年里，被打入了冷宫，没有一个执法部门愿意率先执行它，引火烧身。
然而1981年，风向变了。
FBI特工成功渗透到博南诺家族的一个行动队里，检控该家族成员已指日可待。
1982年，《纽约时报》详细披露了黑手党在纽约市10亿美元的建筑产业中所占据的霸主地位。
他们非法操纵建筑项目竞标，明明1800万美金就能盖好的楼，在黑手党指使下，竞标者把报价抬到了4000万美金。
曼哈顿每一个高价工程都成了黑手党染指的“肥肉”，其中就包括IBM大厦和特朗普大楼。
里根总统在电视讲话里也敲响了震慑黑手党的警钟。
“现在，有组织犯罪势力已深人到我们社会的每个层面。今后将更积极地检控黑手党，运用RICO法令，查抄其更多资产。”
近200名特工部署到调査的第一线，针对每个犯罪家族的五个FBI小组都已组建完毕。
开弓，就没有回头箭。
而有一个人为了这一天的到来，足足等了11年。
在这11年里孜孜不倦，坚定推动RICO法案的无名英雄，叫布莱克（G. Robert Blakey）。
当年，肯尼迪弟弟担任司法部长的时候，布莱克就是他的爱将。
肯尼迪遇刺以后，罗伯特黯然下台，心灰意冷的布莱克躲到大学里教书。
但他心里那一团火没有被扑灭。
那一团熊熊燃烧的正义之火。
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
布莱克相信，黑手党家族复杂的程度，堪比一个管理良好的产业集团。
斩草，就必须除根。
说起FBI开展的最跌宕起伏的一项行动，可能就是“美洲虎行动”了。
两名特工潜入了一辆新款XJ-6“美洲虎”，撬开了仪表盘，把窃听器安装在黑手党一名核心成员的时髦跑车里，把线头焊在了汽车蓄电池上，让汽车为窃听器供电。
没想到，过了两周，这个黑手党徒带着老婆孩子出门度假了，车搁在家里，持续用电的窃听器把电池耗干了，黑手党徒回了家发现车都打不着火了。
当FBI特工通过在他家里的窃听器，听到他要把车拉到修理厂的时候，知道大事不好，修车师傅一定会发现窃听器的。
于是在拖车司机返回4S店修理厂的路上，他们就让交警截住了“美洲虎”。
警官把那司机带到警车旁，盘问驾驶执照和托运证的问题，让司机背对着“美洲虎”。
特工趁机猫着腰，溜进“美洲虎”，把连着窃听器的火线拔了出来。
最后如他们所愿，4S店也没能查清漏电原因，只好换装了新电池。
转过年来，检察官戈德斯塔克终于在美洲虎车内窃听到一个极有价值的名词：
“管理委员会”（The Commission）
那个最神秘的核心组织。他们喜出望外。
就这样，通过伪装成电工、修理工等技工师傅，FBI特工在黑手党家中、车中、办公室中安插了大量窃听器。
FBI手中集齐了五大家族累累罪行的大量证据。
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检察官花了18个月，写出一份毫无纰漏的RICO起诉书，五大家族一共9名被告——黑手党的整个统治集团将被推上被告席。
1985年2月25号，特工们一举抓获了包括“大保罗”、科拉罗、德拉科罗塞在内的几大现任“教父”。
“在我的FBI生涯当中，这是最令人兴奋的时刻。”
检方推出了85名证人，播放了100多份录音带，还出示了大量照片证据。
1981年至1992年，全美国23名“教父”级首领被判有罪，其中多人被判处RICO中的最高刑期——100年监禁，且永生不得保释。
1981年至1988年，13名“二老板”和43名高级成员被判有罪。
到1990年，超过1000名犯罪家族成员被定罪。
千算万算，小卢还是有一点没算到，那就是随着犯罪组织的不断扩张，“忠诚”变得越来越稀薄。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兵败如山倒，越来越多的党徒开始检举揭发自己的组织和上级，供述了他所知道的一切，结果又有数百名党徒下了狱。
20世纪末，伴随着“教父”的频繁落网，新首领难以服众，黑手党内讧和血洗“叛徒”事件频发，纽约黑手党五大家族不可遏止地走向全面衰败。
而进入21世纪，随着美国在海外恐怖主义的泥潭里越陷越深，从事国内打黑的执法人员数量大幅减少，给黑手党留下了最后一丝喘息的机会。
直到2011年，美国司法部一口气逮捕了110多名黑手党成员，堪称史上最大规模的单次抓捕黑手党行动。
从那以后，人们很少能再听到美国黑手党的音讯了。
如果你问我，今天的美国黑手党过得怎么样？
乌鸦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
跟五大家族的“昔日荣光”比起来，他们是“活也活不好，死也死不了”。
他们过去做的那些事情，比如敲诈、赌博、贩毒、高利贷，依然在做，但更趋于隐蔽的地下活动。
再也没有哪个“教父”敢站在纽约市中心广场上振臂高呼了。
就像RICO法案的第一功臣布莱克说的：
“它们（五大家族）是美国资本主义的镜像。它们在模仿它。”
资本家玩的是巧取豪夺，而黑手党拼的是以命相搏。
当法律制度存在漏洞，搭伙抢钱能“1+1＞2”时，黑手党会蓬勃发展；
而当法治的力量能斩断利益纽带的时候，聚沙成塔的乌合之众很快就会变成一盘散沙。
因为金钱、血统，都买不来真心实意的“忠诚”；
只有终能造福人人的事业，才能让渺小的个体，变成一个个“大写的人”。
美国黑手党的百年风云际会启示着我们，一个个单独的黑手党组织可能必将走向瓦解和崩溃。
但在美国这样枪支泛滥、贫富分化严重的资本主义国家，“黑帮团体”作为一类暴徒的生活和组织形式，或许还将长期存在下去。
1800多年前，三国时期的政论家曹冏在《六国论》里写下的一句传世名言，或许已经预言了美国黑手党的未来：
夫泉竭则流涸，根朽则叶枯。
枝繁者荫根，条落者本孤。
故语曰：百足之虫，至死不僵。
此言虽小，可以譬大。
乌鸦校尉整理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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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资料：
[美] 塞尔温·赖布：《五大家族：黑手党帝国兴衰史》，628页
詹幼鹏：《殊死较量：美国五大黑手党家族兴衰》，358页
维基百科：American Mafia、Five Famil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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