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销的是音乐而不是我自己
——采访斯塔克(下篇)
迪姆·芬霍尔特;王崇刚 译;你怎么看音乐家找工作越来越难丨大提琴家斯塔克访谈(上篇)
芬:你不同意“音乐是一门表演艺术”的说法,是吗?
斯:在某种程度上我同意这个说法。但是我担心那些缺乏修养的人会把音乐同杂耍一类的“表演艺术”混为一谈。
芬:你不认为展示自己的内心情感会或多或少地破坏作品的原貌吗?
斯:不,我觉得那些情感早就在乐谱里了。我不是戏子,作为音乐家我感兴趣的是音乐的表达。我是在乐谱所指示的范围内进行情感的抒发,我首要的任务是尽可能去表现乐曲的内容。
芬:你敬佩的音乐家有哪些?
斯:弗里茨·莱纳、亚夏·海菲茨、玛利亚·卡拉斯和约瑟夫·西盖蒂都是我所敬重的。他们因为有很强的责任心而努力地工作,在舞台上总是真诚地面对观众。
芬:海菲茨不懂得表现激情。
斯:表现激情和富于激情是两回事。没有激情就不能算作音乐家。而表现激情则又属于“表演艺术”的范畴。
芬:你对杰奎琳·杜普蕾怎么看?她是以富于激情的表演而著称的吗?
斯:她是一位具有超人天赋的大提琴家。我为音乐界失去这样一位伟大的艺术家而感到悲痛。但我还认为正因为她在演出中投入的精力太多才加剧了她健康状况的损害。在她患病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我就公开说过,像她这样全身心地工作,身体一定吃不消。现在我还担心音乐界的年青人只会模仿她的台风,而忽视了像杜普雷那样去培养自己深厚的音乐修养。
芬:我过去曾同你讨论过如何在演奏中感情充沛,同时又不感到紧张。对这个问题你现在又什么新的见解?
斯:“不感到紧张”是一种错误的说法。在演奏时你不会感到不紧张的。如果你的前臂紧张,就会有痉挛的感觉,你的全身都会感到很不自在。你必须找到过度紧张的根源,然后调整自己的动作来克服它。我记得当初在回答你这个问题时我引用了我的朋友西波克的一句话:“创造激动,但不要让自己激动。”
芬:让自己激动起来有什么不好?
斯:如果自己激动起来,就失去了自我控制。
芬:对当今乐坛的“本真主义运动”你是怎么看的?
斯:“本真”是一个模糊的概念。“本真主义”的倡导者试图获悉某位作曲家的音乐语言,并把它用于表演当中。音乐是一种流动的、向前发展的艺术,它应随着周围环境和演奏者的变化而变化。我们生活的时代不同于贝多芬所生活的时代,我们所使用的乐器也不同于贝多芬时代的乐器。所以没有必要期望听到与贝多芬时代一模一样的《英雄交响曲》。
芬:我想忠实于作曲家总是很重要的。
斯:忠实于作曲家并不像想像的那样简单。我们可以看一看20世纪的作曲家是怎样演奏他们的作品的。巴托克并不按照自己乐谱上所标的速度来演奏,有时还省略掉自己写下的重复段落。巴托克如此,比他早的那些作曲家也未必会总抱着自己乐谱当做教条不放。我认为任何自诩为“本真主义”的演奏者都无法作到百分之百地忠实于作曲家。
Janos Starker演奏柯达伊《大提琴奏鸣曲》第一乐章
我倒觉得当我自己在演奏柯达伊的大提琴作品时履行了“本真主义”的原则。因为科达伊听过我演奏这些作品,并与我进行过讨论。我曾向他询问他的大提琴奏鸣曲的一段音符到底是升G音还是G本音,他想了一下回答:“两个都行”。
芬:你先后5次录制过巴赫的大提琴组曲,为什么次数这么多?
斯:每当我与一家新的唱片公司签约,他们就要求我录这部作品。
芬:我想多年来你对这部作品的理解也发生了很大变化。
斯:确实是这样。我最新录制的一套巴赫组曲包含了更多的情感因素,现在我已经不太关心技巧上的完美了,而是侧重于各段落的平衡以及整体的结构。
芬:在一次记者采访中你曾经这样说:“巴赫从整体的平衡角度来安排其作品中的重复段落,而不盲目地遵循教条。”你这句话的含义是什么?
斯:我的意思是在巴赫的一些乐章中,第一部分有16小节,第二部分则有32小节,我又发现第一部分可以重复演奏而第二部分则不能。我认为这是巴赫作品中重复记号的另一种书写方式。在演奏巴赫组曲时,我有时要省略其后半部分的重复段落,因为它们太长了。在我第五次录制巴赫组曲时,我演奏了所有的重复段落。
芬:你曾声明永远不在器乐演奏比赛中担任评委,这是为什么?
斯:这是几年前的事情了。我发现这种比赛体制有很多误区。就我的观点而言,器乐比赛的第一阶段应当着重考察选手对乐器的控制力和节奏感。进入最后决赛的选手应当具备高超的演奏技艺,同时还是一位博学的音乐家。
当今的器乐比赛制度显然不是以这个标准选拔人才的,因为获奖者的技巧水平往往不是最高的,他们的获胜多是因为自己的演奏个性所致。我很尊重我的同行,但我不愿意同他们争论比赛体制的问题,因为那样会影响许多年青人已获得的声誉。
德沃夏克大提琴协奏曲(亚诺什·斯塔克/布达佩斯爱乐)
芬:我们拥有的古典音乐录音版本是不是已经到了饱和的地步?比方说,我们到底需要多少德沃夏克协奏曲的录音呢?
斯:近来的《纽约时报》报到说,经营古典音乐的唱片公司都不很景气,因为音乐家们都在自己的录音棚里录制自己的CD。这种现象在LP刚刚问世的时候也出现过。我还听说有些唱片公司已与纽约爱乐乐团和克里夫兰交响乐团解除了录音合同。这些唱片公司不打算再制做新录音了,因为将旧版录音翻制成CD的成本更要小得多。我认为CD并不是最完善的记录音乐演出的载体,性能更好的产品最终会代替它。所以在此我也不便对当今的唱片业作过多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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