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上文)
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海战封锁失败,穆罕默德暴跳如雷,第二天要将拼命战斗的海军司令巴尔托古鲁斩首,部下苦苦求情,巴尔托古鲁才保住性命,被免职后遭杖责,在穷困潦倒中度过余生。
  君士坦丁堡壕深墙厚,防卫系统非常复杂,很难速战速决,战局陷入僵持状态。如何破局,年轻气盛的苏丹陷入了思考。
战舰翻山越岭 
  被围困的人整整一夜都沉浸在狂热的欢乐之中。这一夜使他们忘乎所以,浮想联翩,眼前出现的这一线希望有如梦中甜蜜的迷魂汤,使他们神志不清。这些被围困的人在这天夜里相信自己已得到拯救和安全。因为他们梦想着,从现在起就会每星期有新的船只到来,而且会象这四艘船上的士兵和口粮一样,能顺利上岸。欧洲没有把他们忘记,他们在眼前这种期望中好象看到包围已经解除,好象他们已经使敌人失去勇气和战胜了敌人似的。 

  但是,穆罕默德也是个梦想家,虽然他是另一种类型、并且是更富于奇思异想的梦想家。这类梦想家懂得如何通过自已的意志把梦想变成现实。正当那几艘大战船误以为自己在金角湾的港口里十分安全之际,穆罕默德制订出了一项极富幻想的大胆计划;这项计划在战争史上可以与汉尼拔和拿破仑的最大胆的行动媲美。拜占庭象一个金苹果似的就在他的眼前,可是他却无法拿到手。进攻的主要障碍是凹得很深的海岬——金角湾,这个盲肠形状的海湾防卫着君士坦丁堡的一侧。要想进入这个海湾事实上是不可能的,因为入口处的边上是热那亚人的据点城市加拉太,穆罕默德曾承诺给于这座城市以中立地位,而且从这里到那座敌人的城池拜占庭之间还横拦着一条铁链。所以他的舰队不可能从正面冲入海湾,而只能从热那亚人领地边缘的内部水域出发,去袭击那些基督教徒的战舰。可是一支舰队怎样到达这海湾的内部水域呢?当然,可以在这海湾里面建造一支舰队,不过,这又不知要用多少个月的时间,而如此急不可耐的苏丹是等待不了这么长的时间的。
俯瞰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加拉塔
备注
  金角湾Halic,它是一个狭窄的水湾,大约4英里长,最窄处只有240米。敌人的船只可以被一根的铁链阻挡在外,铁链一头固定在君士坦丁堡一侧的尤金塔Eugenius上,而另一头则拴在远处亚洲的加拉塔Galata上,铁链中间装上木桶保持水平。加拉塔建于1348年,塔有9层近70米高,站在塔顶能俯瞰整个金角湾和博斯普鲁斯海峡。加拉塔上装有升高齿轮,用来升起阻挡铁链,封锁金角湾。
汉尼拨远征路线
  汉尼拨 Hannibal,北非迦太基统帅,世界战争史上最伟大的将领之一。公元前218年第二次布匿战争,汉尼拔率领九万步兵、一万多骑兵和37头战象,从西班牙远征意大利,奇迹般地率领大军翻越比利牛斯山和阿尔卑斯山,突然出现在北意大利,多次重创不可一世的罗马军队。

  于是,穆罕默德想出一项天才的计划,把他的舰队从无法施展力量的外海,越过岬角运到金角湾里面的内港:即把成百艘的战船拖越过多山的岬角地带。这是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大胆想法,完全是史无前例的,它是显得那么荒诞不经和不可实现,以致拜占庭人和加拉太的热那亚人从来没有想到过会有这样一项战略计划,就好象他们之前的罗马人和他们之后的奥地利人没有想到汉尼拔和拿破仑的军队会神速地越过阿尔卑斯山一样。按照世间所有人的经验,船只能在水里航行,从来没有听说过一支舰队可以越过一座山。然而正是这种把不可能的事情变成现实,才是一种精灵意志的直正标志,而且人们总是从中发现一位军事天才,这种天才往往嘲弄那种按战争规则进行的战争,在特定的时刻不因循守旧,随机应变。于是,一次在编年史上无与伦比的大规模行动开始了。穆罕默德让人静悄悄地运来无数圆木头,又让工匠们制成滑板,然后把从海面拖上来的船固定在这些滑板上,就象固定在活动的干船坞上一般。与此同时,成千名土方工人也开始工作,为了运输的需要,把那条经过佩拉山丘的狭窄山路从上坡到下坡一律填得尽可能平整。不过,为了在敌人面前掩饰突然结集这么多的工匠,苏丹命令部队每天夜里向除中立的加拉太城以外的周围地区连续发射臼炮;发射这些臼炮本身毫无意义,唯一的意义就是转移敌人的注意力,以掩盖自己的船只越过山地和峡谷,从一个水域进入到另一个水域;当拜占庭城里的敌人正在忙忙碌碌并且以为进攻只会来自陆路的时候,无数涂满了油脂的圆木头开始滚动,钉在滑板上的船只就在这些巨大的滚木上面一艘接着一艘被拖着越过那座山,前面由两行数不尽的水牛拖着,后面由水兵们帮着推。当夜幕刚刚降临,这种奇异的迁移就立刻开始。世间一切伟大的仕举总是默默完成的,世间一切智者总是深谋远虑的,这奇迹中的奇迹:整整一支舰队越过山岭,终于成功了。
备注
在陆地上运船,并非穆罕默德的原创。萨拉丁干过,马木留克干过,威尼斯人也干过。穆罕默德之所以要做如此决策,主要是为了阻止可能抵达的基督教救援舰队获得安全的锚地,从而彻底打垮守城基督徒的斗志,同时也可以大大缩短奥斯曼的各支陆军部队与海军之间的交通线。
穆罕默德指挥的这项舰队翻山的军事行动,是在博斯普鲁斯海峡战败之后对拜占庭人在战略和心理上作出的巧妙回击,无论在目标、策划、实施等方面都堪称完美。
  在一切伟大的军事行动中,决定性的关键始终是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在这方面,穆罕默德的特殊天才尤其显得不同凡响。对于他的意图,事先无人察觉。这位天才的谋略家有一次在谈到自己时曾这样说过;“如果在我的胡须中有一根毫毛知道了我的想法,我就会把它连根拔掉。" 正当臼炮大事声张地向拜占庭的城墙轰击时,他的命令在最周密的安排下付诸实施了。到了4月22日这一天夜里,七十艘战船终于越过山岗和峡谷,穿过种植葡萄的山丘、田野和树林,从一个海面运到了另一个海面。第二天早晨,当拜占庭的市民看见一支挂着三角旗、载着水兵的敌人舰队好象被神的手送来似的,在他们误以为无法接近的海湾中心航行时,他们还一直以为自己在做梦。当他们揉着眼睛,还不明白这样的奇迹从何而来时,在他们迄今由海港保护着的这一面城墙底下,已经欢呼和呐喊四起,军号、铜钹、战鼓齐鸣。除了加拉太那一片狭窄的中立地带以外,隐藏着基督教徒舰队的整个金角湾已经由于这一天才的计谋而属于苏丹和他的军队了。现在,他可以指挥部队从自己的浮桥上毫无阻碍地向拜占庭城墙的这较薄弱的一面发起进攻了。这薄弱的一翼既然受到了威胁,由于地广人少而本来就已十分可怜的防线就显得更脆弱了。铁的拳头已经把这牺牲者的咽喉掐得愈来愈紧。 
救救吧,欧洲! 
  被包围者不再自己欺骗自已了。他们知道:即便能把这已有了裂口的一翼牢牢守住,如果没有紧急增援到来,在这千孔百疮的城墙后面的8000人要抵住15万人,是坚持不了多久的。不过,威尼斯的执政官不是极其郑重地答应过派来战船吗?如果西方最华丽的教堂——圣索非亚大教堂有变成异教徒的清真寺的危险,教皇能无动于衷吗?难道困于内部纷争、被层出不穷的无谓猜忌而弄得四分五裂的欧洲还始终不明白西方文化所面临的危险吗?——被围困的人们一直这样安慰着自己:也许一支增援舰队早已准备好,只是由于没有认识到形势的险恶而迟迟不愿出航,而现在,事实足以使他们认识到,这种将会导致灭亡的迟疑该负多么巨大的责任。 

  然而,怎样去通知威尼斯舰队呢?马尔马拉海上到处是奥斯曼土耳其的船只;倘若整个舰队一齐出动,那就意味着要冒彻底毁灭的危险,况且会使城防减少数百名兵力,而守城是一个人要顶一个人用的。于是决定只派出一艘只能坐很少几个人的非常小的船去冒险。总共是12名男子——如果历史是公正的话,那么他们的名字应该象“阿耳戈”船上的英雄们一样为人们所传诵,可惜我们不知道他们任何一个名字——去勇敢地从事这项英雄壮举。在这艘双桅小帆船上挂起一面敌人的旗帜。为了不致引起注意,12名男子一身奥斯曼土耳其式的打扮,缠上穆斯林的头巾或者戴着非斯帽。5月3日的午夜光景,封锁海面的铁链静悄悄地松开了,这艘勇敢的小船在黑夜的掩护下划了出去,尽量不发出划桨的声音。你看,简直神奇极了,这艘轻巧的小船穿过达达尼尔海峡,驶进爱琴梅,竟没有被人认出来,象往常一样,正是这种非凡的勇敢麻痹了对方。穆罕默德什么都考虑到了,只是没有想到这样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艘乘着12名勇士的单独小船敢于穿过他的舰队进行一次阿耳戈英雄们式的航行。 
备注
  阿耳戈船英雄,来自于希腊神话。
  描述的时代是在特洛伊战争之前,爱俄尔卡斯王国,伊阿宋的叔叔珀利阿斯篡夺王位后,命令他去科尔喀斯觅取金羊毛。伊阿宋率领五十位希腊的英雄乘一艘名叫“阿耳戈"的船到科尔喀斯Colchis去寻找金羊毛。经历千辛万苦,五十位阿耳戈船英雄终于完成使命回到家乡爱俄尔卡斯,伊阿宋把金羊毛交给国王珀利阿斯。
  金羊毛Golden Fleece是古希腊神话中的稀世珍宝,不仅象征着财富,还象征着冒险和不屈不挠的意志,以及理想和对幸福的追求,许多英雄和君王都想得到它。
  但是,令人悲伤绝望的是:在爱琴海上没有看到一艘威尼斯的帆船,没有一支舰队准备出发。威尼斯和教皇都已将拜占庭忘却了,他们全部热衷于鸡毛蒜皮的教会政治,而忽视了信誉和誓言。这种悲剧性的时刻在历史上是屡见不鲜的,正当急需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保卫欧洲文明的时候,各路诸侯和国家却不能暂时把自己的小小纷争搁下,热那亚认为把威尼斯搬到一边,比联合几个小时向共同的敌人作战更重要;反之,威尼斯对热那亚也是这种态度。海面上空空荡荡。这些勇敢的人坐在核桃壳似的小船里,绝望地从一个岛屿划到另一个岛屿。但到处都是已经被敌人占领了的港口,没有一艘友军的船只还敢在这作战区域内航行。 
  现在该怎么办?12人当中,有几个已经情有可原地失去了勇气。他们觉得重返君士坦丁堡,再去走一趟那危险的路程,又有什么意义呢?——因为他们不可能带回去任何希望。说不定那座城市已经陷落;如果他们再回去,等待他们的不是被俘,就是死亡。可是,这些谁也不知名的英雄们中的大多数人始终豪情满怀——他们还是决定回去。既然把一项使命托付给了他们,他们就应该把它完成。把他们派出来是为了探听消息,他们现在就必须把消息带回家去,尽管消息是非常令人沮丧的。于是,这艘片叶之舟重新单枪匹马,奋不顾身地穿过达达尼尔海峡、马尔马拉海和敌人的舰队返回。5月23日,也就是他们出发之后的第20天,君士坦丁堡的人早以为这艘小船已经失落,再也没有人想到它会送来消息或者回来,可是就在这一天,几个哨兵突然从城墙上挥动起小旗,因为一艘小船飞快地划着桨正在向金角湾驶来:由于被围困的人震天响地欢呼,倒使奥斯曼土耳其人警觉起来,这会儿他们才惊奇地发现这艘挂着奥斯曼土耳其国旗、肆无忌惮地驶过他们海域的双桅帆船原来是一艘敌人的船,于是驾出无数小艇从四面向双桅船冲去,想要在它即将进入安全港口之前把它拦住。小船的归来,霎时使拜占庭充满得救的希望,以为欧洲一直记着这座城市,而上次驶来的那几艘船仅仅是先遣。成千的人欢呼叫喊起来,不过这是非常短暂的时刻,到了晚上,真正的坏消息已四处传开。基督教世界已将拜占庭忘却了。这些被禁锢在里面的人是孤立无援的,如果他们不自已拯救自己,他们就要完蛋。
总攻前夕
  每天每日的战斗,持续了将近六个星期之后,苏丹变得不耐烦了。他的大炮已经在许多地方毁坏了城墙。但是,他指挥的所有这一切攻击,到目前为止都被顽强地击退了。对一个统帅来说,现在只剩下两种可能:不是放弃包围;就是在经过无数次个别的小袭击之后发起一次大规模的决定性的总攻,穆罕默德把他的将领们召集起来举行作战会议。他的热切的意志战胜了一切顾虑。这次大规模的决定性的总攻决定在五月二十九日开始。苏丹以他一贯的坚决态度进行自己的准备工作。他安排了一次宗教盛典,15万人的部队,从最高统帅到普通一兵,全都必须完成伊斯兰教规定的一切宗教礼仪——进行小净和白天的三次礼拜。所有现存的火药和石弹都已运来,以加强炮兵的攻势,为攻占拜占庭创造条件。全军已为总攻分编成各个部分。穆罕默德从清晨忙到深夜,连一个小时都不休息。他骑着马,沿着整个从黄金角到马尔马拉海的广大阵地,从这个帐营走到那个帐营,到处亲自给指挥员鼓气和激励士兵。不过,作为一个通晓别人心理的人,他知道怎样才能最有效地煽起这15万人的高昂斗志。他许下了一项可怕的诺言——以后他完全履行了这项诺言,这既给他带来了荣誉,也给他带来了耻辱。他的宣谕差役敲着鼓吹着号到处去宣读这样的诺言:“
穆罕默德以真主的名义,以教祖穆罕默德的名义和4000先知的名义发誓保证,他还以他的父亲穆拉德苏丹的灵魂,用他自己孩子们的头颅和他的军刀发誓保证,在攻陷拜占庭城以后允许他的部队尽情劫掠三天。城墙之内的所有一切:家什器具和财物、饰物和珠宝、钱币和金银、男人、女人、孩子都属于打了胜仗的士兵,而他——穆罕默德本人将放弃所有这些东西,他只要得到征服东罗马帝国这个最后堡垒的荣誉。”
备注
  《古兰经》这样的话:“真主以你们所取得的许多战利品应许你们,而将这战利品迅速地赏赐你们,并制止敌人对你下手,以便这战利品作为信士们的一种迹象,以便真主昭示你们一条正路。”伊斯兰教法源于《古兰经》和《圣训》,根据游牧民族的伊斯兰规则,在战争胜利后,作为首领的穆罕默德应分得全部战利品的五分之一。
  士兵们听到这样诱人的宣布之后,顷刻一片欢腾。响亮的欢呼声犹如风的怒号,一片叫喊真主真主的祈祷声犹如海的咆哮,这声音象一阵风暴向已经胆战心惊的拜占庭城卷去。“抢呀!”“抢呀!”这个词简直成了战场上的口号,它随着战鼓回荡,随着铜钹和军号齐鸣。到了夜里,军营里一片节日的灯海。被围困者从自己的城墙上看到平原和山丘上到处点燃起灯光和火把,有如无数的星星,敌人在尚未取得胜利以前已经在用喇叭、苗子、铜鼓、手鼓庆祝胜利,真是叫人不寒而栗。那场面恰似异教徒祭司在献上牺任以前那种吹吹打打、嘈杂而又残酷的仪式。但是到了午夜时分,所有的灯光又都根据穆罕默德的命令突然一下子全部熄灭。十几万人的热烈声响戛然而止。然而,这种令人不安的一片漆黑和突然的沉默果然是不祥之兆,对那些被搅扰得心神不定的窃听者们来说,比亮光中的喧嚷、疯狂的欢呼更觉得可怕。

教堂弥撒老照片

圣索非亚教堂里的最后一次弥撒
  被围困在城里的人不必派出任何一个探子,也不需要任何一个从敌人那边投奔来的人,使可知道自己面临的处境。他们知道,穆罕默德已经下达了总攻的命令,因而对于未来的巨大危脸和自己重大责任的预感,就象暴风雨前的乌云笼罩着整座城市的上空。这些平时四分五裂和陷于宗教纷争的居民在这最后几个小时内聚集在一起了——世间空前的团结场面总是到了最危急的关头才出现。为了大家都得出力保卫的一切:基督教信仰、伟大的历史、共同的文化,东罗马皇帝举行了一欢激动人心的仪式。根据他的命令,全城的人——东正教徒和天主教徒、教士和普通教徒、老老少少,都集合在一起,举行一次空前绝后的宗教游行。谁也不许呆在家里,当然,谁也不愿留在家里,从最富的富翁到赤贫的穷人,都虔诫地排在庄严的行列中,唱着“上帝保佑”的祈祷歌;队伍先穿过城内,然后经过外面的城墙。从教堂里取出来的希腊正教的圣像和圣人的遗物抬举在队饭的前面。凡是遇到城墙有缺口的地方,就贴上一张圣像,仿佛它能比世间的武器更能抵抗异教徒的进攻似的。与此同时,君士坦丁皇帝把元老院的成员、显贵人物和指挥官们召集到自己身边,向他们作了最后一次讲话,以激励他们的勇气。虽然他不能象穆罕默德那样向他们许诺无数的战利品,但是却向他们描述了他们将为全体基督教徒和整个西方世界所赢得的是怎样一种荣誉,如果他们击退了这最后一次决定性的进攻的话;同时他也向他们描述了他们面临的将是怎样一种危险,如果他们败于那些杀人放火之徒的话。穆罕默德和君士坦丁两人都知道,这一天将决定几百年的历史。

  接着,那最后一幕——灭亡以前令人难忘的热烈场面,也是欧洲历史上最最感人的场面之一开始了。这些濒临死亡的人都聚集在圣索非亚教堂里——自从基督教东西两个教派建立起兄弟般的关系以来,它是当时世界上最豪华的基督教主教堂。全体宫廷人员、贵族、希腊教会和罗马教会的教士、以及全副武装的热那亚和威尼斯的水陆士兵,都齐集在皇帝四周。在他们后面是毕恭毕敬、安安静静跪在地上的好几千人——黑压压的一群充满恐惧和忧虑的老百姓,他们低着头,口中念念有词。蜡烛好象在同低垂的拱顶形成的黑暗进行费劲的搏斗似的,照耀着这一片象一个人的躯体似的跪在地上进行祷告的人群。这些拜占庭人正在这里祈求上帝。这会儿,大主教庄严地提高了自己的嗓门,带头祈祷,唱诗班跟着同他唱和。西方世界神圣的声音,永恒的声音——音乐,在大厅里冉次响起。接着,一个跟着一个走到祭合前,皇帝走在最前面,去领受笃诚带来的安慰,一阵阵不停的祈祷声在宽敞的大厅里缭绕、在高高的拱顶上回旋。东罗马帝国的最后一次安魂弥撒开始了。因为在查士丁尼建造的这座主教堂里举行基督教的仪式,这是最后一次了。

  在举行了这样激动人心的仪式之后,皇帝最后一次匆匆地返回皇宫,请自己的所有臣仆能原谅他以往对待他们的不周之处,然后他骑上马,沿着城墙从这一端走到另一端,去鼓励士兵,恰似他的不可一世的敌手——穆罕默德此时正在做的那样。已经是深夜了,再也听不到人声和武器的叮当声。但是城内的几千人正以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着白日的来临,等待着死亡。

左上角的凯尔卡门 
一座被忘却的城门——凯尔卡门 
  凌晨一点钟,苏丹发出了进攻的信号。巨大的帅旗一展,随着“真主、真主”众口一声的叫喊,数以万计的人拿着武器、云梯、绳索、铁爪篙向城墙冲去,同时,所有的战鼓敲起,所有的军号吹响,震耳欲聋的大擂鼓、铜钹、笛子的声音和人的呐喊、大炮的轰鸣汇成一片,象是暴风雨的袭击。那些未经训练的志愿敢死队毫不怜悯地被率先送到城墙上去——他们半裸的躯体,在苏丹的进攻计划中肯定只是作为替死鬼,为的是要在主力部队作决定性的冲锋以前使敌人疲劳和削弱。这些被驱赶的替死鬼带着数以百计的云梯在黑暗中向前奔跑,向城垛、雉堞攀登上去,但是被击退下来了,接着他们又冲上去,就这样接二连三地向上冲,因为他们投有退路,在他们——这些仅仅用来当作炮灰的无谓牺牲品——的身后已经站立着精锐主力,他们不停地把这些替死鬼驱向几乎是必死的境地。这些一穿就透的人肉装甲无法抵档无数的矢箭和石块,所以守在城上的人暂时还处于优势,但是他们面临的真正危险是自己的疲惫不堪——而这正是穆罕默德所算计的。城墙上的人全身穿着沉重的甲胄,持续不停地迎战不断冲上来的轻装部队,他们一会儿在这里战斗,一会儿又不得不跳到另一处去战斗,就在这样被动的防御中,他们的旺盛精力被消耗殆尽了。而现在,当进行了两小时的搏斗之后,天已开始蒙蒙亮,由安纳托利亚人组成的第二梯队发起了冲铮,故斗也就愈来愈危脸,因为这些安纳托利亚人都是纪律严明、训练有素的战士,并且同样有网状的铠甲围在身上。此外,他们在数量上占着绝对优势,而且事先得到充分的休息,相比之下,守在城上的人却不得不一会儿在这里一会儿在那里去保卫突破口。不过,进攻者所到之处还是不断地被击退下来。于是苏丹不得不把自己最后预备的精锐部队——奥斯曼帝国的中坚力量奥斯曼土耳其近卫军用上。他亲自率领这1.2万名经过挑选的、身强力壮的士兵——当时被欧洲视为最优秀的军旅,齐声呐喊向精疲力竭的敌人冲去。现在真正是千钧一发的时刻了,城里所有的钟都已敲响,号召最后还能参加战斗的人都到城墙上来,水兵们也都从船上被召集到城墙上,因为真正决定性的战斗已经开始。对守卫在城上的人来说,倒霉的是热那亚部队的司令----无比勇敢的朱斯蒂尼亚尼被矢石击中而身负重伤,他被抬到船上去了,他一倒下,使守卫者的力量一时发生了动摇。但是,皇帝已亲自赶来阻挡这十分危险的突破,于是再次成功地把冲锋者的云梯推了下去;在这双方殊死的搏斗中,看来拜占庭又得到了喘息的机会。最危急的时刻已经过去,最疯狂的进攻又被击退。但是,就在此时,一次悲剧性的意外事故一下子就决定了拜占庭的命运,是那神秘莫侧的几秒钟里的一秒钟一下子就决定了拜占庭的命运,就象有时候历史在它令人不解的决定中所出现的那几秒钟一样。 

  发生了一件完全不可想象的事。在离真正进攻的地方不远,有几个土耳其人通过外层城墙中的许多缺口之一冲了进来。他们不敢直接向内城墙冲去。但当他们十分好奇和漫无目的地在第一道城墙和第二道城墙之间四处乱闯时,他们发现在内城墙的较小的城门中间有一座城门——即称为“凯尔卡门”的城门——由于无法理解的疏忽,竟敞开着。对它本身来说,这仅仅不过是一扇小门而已,在和平时期,当其他几座大城门紧闭的几小时内,这座小门是行人通过的地方。正因为它不具有军事意义,所以在那最后一夜的普遍激动中显然忘记了它的存在。奥斯曼土耳其近卫军此刻惊奇地发现,这扇门正在坚固的工事中间向他们悠闲地敞开着。起初,他们以为这是军事上的一种诡计,因为他们觉得这样荒唐的事太不可思议了。通常,防御工事前的每一个缺口、每一个小窗口、每一座大门前,都是尸体堆积如山,燃烧的油和矛枪会盖头盖脑飞下来,而现在,这里却象星期天似的一片和平景象,这扇通向城中心的凯尔卡门大敞着。那几个土耳其人立刻设法叫来了增援部队,于是,整整一支部队没有遭到任何抵抗就冲进了内城。那些守卫在外层城墙上的人丝毫没有察觉,没有料想到背部会受到袭击。更糟糕的是,竟有几个士兵发现在自己的防线后面有土耳其人时,就不禁喊出声来:“城市被攻下了!”在战场上喊出这样不确实的谣言,那真是比所有的大炮更能置人于死地。现在,土耳其人也跟在这喊声后面大喊大叫地欢呼:“城市被攻下了!”于是,这样的喊声粉碎了一切抵抗。雇佣兵们以为自己被出卖了,纷纷离开自己的阵地,以便及时逃回港口,逃到自己的船上去。君士坦丁带着几个随从向入侵者浴血奋战,但已无济于事,他牺性了。在乱哄哄的人群中,没有人认出他来。他被打死了。只是到了第二天,人们在一大堆尸体中才从一双饰有一只金鹰的朱红靴上确认,东罗马帝国的最后一位皇帝光荣地以罗马精神随同他的帝国一起同归于尽。芝麻大的一次意外——一扇被人忘记了的凯尔卡门就这样决定了世界历史。
看完本文就可以理解,为什么在巴黎圣母院起火、尖顶倒塌后,有很多人在哭,还有很多人在笑?为什么西欧各地有那么多教堂受到袭击?
十字架倒下了 
  有时候,历史是在作数字游戏。因为刚好在罗马被汪达尔人令人难忘地洗劫之后过了一千年,一场抢掠拜占庭的浩劫开始了。一贯信守自己誓言的穆罕默德可怕地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他在第一次屠杀以后就听任自己的士兵大肆抢劫房屋、宫殿、教堂、寺院、男人、妇女、孩子,数以千计的人象地狱里的魔鬼在街头巷尾争先恐后地追逐,互不相让。首先遭到冲击的是教堂,金制的器皿在那里发亮、珠宝在那里闪耀;而当他们闯进一家住房时.立刻把自己的旗帜挂在屋前,为的是让随后来到的人知道,这里的战利品已全部有主了。所谓战利品,不仅仅是宝石、衣料、黄金、浮财,而且还包括妇女、男人和儿童;女人是苏丹宫殿里的商品,男人和儿童是奴隶市场上的商品。那些躲在教堂里的苦命人,被成群结队地用皮鞭赶了出来。上了年纪的人是没有用的白吃饭的家伙和无法出卖的累赘,因此把他们杀掉了事。那些年轻人象牲口似的捆绑起来拖走。大肆抢劫的同时,又进行了最野蛮的毫无人性的破坏。十字军在进行差不多同样可怕的洗劫时残留下来的一些宝贵的圣人遗物和艺术品,被这一群疯狂的胜利者又砸、又撕、又捣,弄得七零八碎,那些珍贵的绘画被烧毁了,最杰出的雕塑被敲碎了,凝聚着几千年的智慧、保存着希腊人的思想和诗作的不朽财富的书籍被焚毁或者漫不经心地扔掉了,从此永远消失。人类将永远不会完全知道,在那命运攸关的时刻,那扇敞开的凯尔卡门带来了什么样的灾难;在洗劫罗马、亚历山大里亚和拜占庭时人类的精神世界遭到多少损失。 
这幅举世闻名的穆罕默德入城画像,充分展示的对垒双方的角色。穆罕默德骑着白色骏马,被包括黑人在内的各色军队拥簇,身边的白胡子教士们代表智慧,展现了伊斯兰的普世革命理想。地上遍地被杀死的士兵,代表基督信仰的十字盾牌被洒落在地,象征着基督教的没落。
  一直到取得这一伟大胜利的那天下午,当大屠杀已经结束时,穆罕默德才进入这座被征服的城市。他骑在自己那匹金辔马鞍的骏马上,神色骄矜而又严肃,当他经过那些野蛮抢掠的场面时,连看都不看一眼,他始终信守自己的诺言,不去打扰为他赢得了胜利的士兵们正在干的可怕行径。不过,对他来说,首要的不是去争得什么,因为他已经得到了一切,所以他傲慢地径直向大教堂——拜占庭的光辉中枢走去。他怀着向往的心情从自己的帐营里仰望这圣索非亚教堂的闪耀发亮而又不可及的钟形圆顶已经有五十多天;现在他可以作为一个胜利者而长驱直入教堂的铜大门了。不过,穆罕默德还要克制一下自己的焦躁心情:在他把这教堂永远献给真主以前,他得先感谢真主。这位苏丹卑恭地从马背上下来,在地上磕头,向真主祈祷礼拜。然后他拿起一撮泥土撒在自己的头上,为了使自己记住他本人是个不能永生的凡人,因而不能炫耀自己的胜利。在他向真主表示了自己的敬畏之后,苏丹这才站起身来,作为真主的第一个仆人昂首阔步走进查士丁尼大帝建造的大教堂——神圣智慧的教堂、圣索非亚大教堂。 
  苏丹怀着好奇和激动的心情细细察看着这座华丽的建筑,高高的穹顶、晶光发亮的大理石和马赛克、精致的弧形门拱,在黄昏中显得格外明亮。他觉得这座用来祈祷的最最杰出的宫殿不是属于他自己的,而是属于他的真主。于是他立刻吩咐人叫来一个伊玛目,让他登上布道坛,从那里宣讲教祖穆罕默德的信条。此时,这位奥斯曼土耳其君主面向麦加,在这基督教的教堂里向三界的主宰者——真主作了第一次祷告。第二天,工匠们就得到了任务,要把所有过去基督教的标志统统去掉;基督教的圣坛被拆除了,无辜的马赛克被粉刷上石灰;高高矗立在圣索非亚大教堂顶上的十字架千年以来一直伸展着它的双臂,环抱着人间的一切苦难,现在却砰砰梆梆地倒在地上。 
  石头落地的巨大声音在教堂里回响,同时传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整个西方世界都在为这十宇架的倒坍而震颤。惊耗可怕地在罗马、在热那亚、在威尼斯回响,它象事先发出警告的巨雷向法国、德国滚去。欧洲万分恐惧地认识到,由于自己置若罔闻,这股劫数难逃的破坏力量竟从那座忘却了的倒霉的凯尔卡门闯了进来,这股暴力将要遏制欧洲的势力数百年。然而在历史上就象在人的一生中一样,瞬间的惜误会铸成千古之恨,耽误一个小时所造成的损失,用千年时间也难以赎回。

备注
  穆罕默德原来允许抢劫三天,但城市在一天内就被洗劫一空,于是他打破了自己的诺言,因为他想要把这座伟大的城市作为自己的都城。
  历史总是很诡异,穆罕默德的角色是多样化的。他虽然以伊斯兰之名占领了拜占庭,但他不止把自己作为一位穆斯林统治者,还自认为是罗马帝国的继承者,热衷于建立一个世界帝国。他成了异教徒的保护者,所有的居民在这座城市都享有一定的权利。于是,基督徒得以在君士坦丁堡生活,居住在自己的社区内,虽然他们必须穿显眼的服装,并禁止持有武器,但能够保留一些自己的教堂。穆罕默德的政治宽容政策,受到了伊斯兰世界的很多批评,认为他保留了太多基督世界的东西。他的儿子巴耶济德甚至宣称,父皇“受到奸臣和伪善者的蛊惑,违反了先知的律法。”
  1453年,伟大的征服者穆罕默德占领了罗马帝国的心脏君士坦丁堡,并在此建设伊斯兰向欧洲进军的关键桥头堡。随后的几百年,一轮一轮的战事,在基督世界和伊斯兰世界展开。这位雄心勃勃要征服世界的人,年仅49岁就架崩,极有可能是被自己的儿子巴耶济德派人毒死。很可能是他设定的兄弟相残的继承法则使巴耶济德先下手为强,夺取皇位,他成功了。30年后,父子相残的命运再次重现,巴耶济德也被自己的儿子塞利姆毒杀。
后记
君士坦丁堡的陷落是必须的,在冷兵器时代,一个统一的强大的伊斯兰帝国,打败一个分裂的孤立的基督城堡,最后结果不出意料。
  1453年5月29日,这个充满着血与火的日子注定要被基督徒和伊斯兰牢记,对于基督徒是耻辱是血泪,对于伊信徒是胜利是荣光。君士坦丁堡被改名为伊斯坦布尔,索菲亚大教堂被改为清真寺,通往欧洲腹地的大门被伊斯兰牢牢掌握,伊斯兰大军随时可以涌进欧洲,向基督徒发起冲锋。以后的二百多年,欧洲人一直生活在伊斯兰的梦魇之中。
  历史的有趣之处在于,不同的视距,会得出不同的结论。如果看千年史,那么我们可以看到十字军不停地来骚扰伊斯兰世界。如果再向前看一千年,那么我们可以看到中东原来是基督世界,伊斯兰在七世纪后出现后快速向四周扩张。
  向西面,伊斯兰进攻基督世界,走海路从北非占领西班牙后打到巴黎,走陆路从小亚细亚打到维也纳;向东北,伊斯兰一路向帕米尔高原发展,把新疆从佛国彻底伊斯兰化,一路延伸到神州腹地抵河套平原;向东南,伊斯兰在陆地从孟加拉延伸到云贵川,走海路从大马到印尼。伊斯兰的历史,就是游牧文化的扩张史。
  随着东罗马帝国的落幕,奥斯曼人高起伊斯兰大旗,苏丹杀掉了原来的傀儡哈里发,自己成了哈里发,快速走向政教合一。奥斯曼帝国高度集权导致的思想大一统,无法给伊斯兰世界带来文明与进步,反而快速走向了封闭和堕落。
  欧洲与伊斯兰世界的永恒冲突,后面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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