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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化学命名中的生僻字那么多?
知友:宋宁世(100+ 赞同,单机游戏话题的优秀回答者)
汉语在 19~20 世纪之交,选择用形声字这个两千年前就存在的模式大规模造字,那就只能同时选择接受形声字本身的缺点。
而形声字的缺点是什么?就是每当遇到一个新字,你只能判断出它「大致」读什么,但是,除非由造字者官方规定,一个新字不存在任何「正确」读法,而且只要符合普通话的音系,造字者可以规定这个字读任何音。
任何一个你不事先知道读音的形声字都是生僻字。
换言之,一个化学生僻字,如果你没查《新华字典》,那么,你的任何读法都不对。但是,只要《新华字典》说了,它说什么就一定是什么。
现代汉语里绝大多数形声字记录的是两千多年前的读音——那个时候四声还没出现,声母分全清次清全浊次浊,甚至还有复辅音。
在距今还有一千多年的《广韵》里,「梅」和「海」的声母就已经鬼畜地变成了 m 和 h 这俩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辅音(以致后来李方桂提出这声母是所谓「清鼻音」),当时就已经不存在什么规律了。
而到现代汉语,且不论简化问题,形声字提供的读音信息早已经极为有限,声母和韵母或许还有少部分字满足规律,但声调就已经彻底随机了。
所以,如果要使用一套完全基于形声字的造字方案,直接后果就是,人们只能靠「形」来交流,不同人对同一个字可能会有完全不同的读法,最后只能靠「意会」来理解。
就像当年「三聚氰胺」这个词火的时候,全国人就没几个能把这个词读对的,但最后大家依然在一片不规范的环境中交谈甚欢,这都不知道算好事还是坏事……
有人说近代的化学生僻字是「语文」问题,然而,你可以说化学字的任何科学上的优点,但偏偏不能说它「语文」,相反,化学字基本是把汉字的语文规律彻底推倒重排了一遍。
比如「嘌呤」这两个新字,我敢说,如果不查字典,一般人 100% 会把后一个字读成「líng」,为什么?「令」这个声旁出现频率很高,但绝大多数场合都读「líng」,如玲、零、铃、龄、伶、泠等一大堆字,少部分是领、冷等,但除了声旁令自己,唯独就没有读「lìng」的。
一般人看到一个带偏旁的「令」,那几乎就会立刻反应到「líng」上——但偏偏《新华字典》就说它读 lìng……
如果你怀疑化学字的读音「规则」就是「有边读边」,那上边的「三聚氰胺」怎么解释?而且我们还有一大堆反例:氰读 qíng,腈读 jīng,铵读 ǎn,胺读 àn,膦读 lìn,肟读 wò、朊读 ruǎn 等等(这里做了一大堆区分同音字的处理)。
另外「噻吩」该是 sāi 还是 sài 还是 sè?「酸酐」是 gān 还是 gàn?(实践中这个 gan 其实是读一声的「乾」,但你要说是两个酸留下的骨架,那又应该是 gàn)
为什么元素「铬」读 gè,杂环里的「吡咯」却是 luò?为什么元素「钋」读 pō,杂环的「卟啉」却是 bǔ?
但有些时候,你又偏偏得按「有边读边」走,比如上面的「嘌呤」,两个字都强行跟边绑在一起。
还有「酯」字,这个字明显就来自「脂」,但为了区分又硬性规定为偏旁「旨」的音。
另外,元素周期表里,像钚、铊、钬、钌(liǎo)、镓(jiā)、锗等字本来让你觉得元素应该都按边读吧,可现在又有氯、锇、锑、铂这些音变的,还有氮、氙、钽、锝这种形声字省声的(包括最新加入的翻译 nihonium 的省声字「鉨」)。
乃至还有同一个元素在大陆和台湾选字不同导致名称不统一的,比如 francium-钫/鍅,plutonium-钚/钸。
你要说日本人背不出周期表,可中国人不说「背」了,有谁能在不参考字典的前提下,把元素周期表正确地读一遍下来?或者听写一个元素,让你写出它是什么字?大家也就是背个前 18 号,半斤八两而已。
还有,有机化学里造的几个合成字,烃字要说是合音字,可字里又没有碳,火 + 声旁的写法是烷、烯这种一般的形声字,没学过化学的人看到「烃」字也只会下意识地读「qīng」(羰、羟这俩稍微提示一下不懂化学的人多少能猜出来)。
然后到羧酸这个「羧」,说它是氧 + 酸吧,可它声母韵母没一个像的。这个字给我的感觉是「氧元素 + 缩(表示饱和度缩小)」,可最后两者谁都没用上。
另外,炔字要是不按「烯炔」放一起,没接触过化学的人怎么不会想到这字的音是「缺」,一般也就当 jué 了。
所以结论是,汉字的高度浓缩式化学造字命名法,有其便捷之处,但也绝非完美。形声字的审音问题就是其中最大的局限。
在可以高度意译的层面,汉字的优势确实很大;但到需要大量无聊的音译,或是容易产生大量同音字的内容里,强行压缩汉字的做法就不见得有优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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