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者手记:离2018年2月14日Parkland校园枪击案过去已经整整一年了。三百六十五个日日夜夜,那些在此次事件中失去亲人的家庭都经历了怎样的磨难?他们是否已经平复了内心的伤痛?近日,笔者通过多次努力,电话采访了华人小英雄Peter的妈妈,没有过多的提问,只是听她静静讲述这段人生中最艰难的时光,我所做的只是将她真实的声音付诸文字。---北美经济导报记者
一年了,我也不知道这些日子是怎样过来的。如果你要让我说点什么,那就是一种恍恍惚惚、空空荡荡的感觉挥之不去。这种恍惚让我常常问自己,这一切是真的吗?这种空荡让我体会心底被掏空的失落。这三百六十五个日日夜夜,我们俩夫妻好似行走的躯壳:喜,难以开怀大笑;悲,却又欲哭无泪!
为什么这样的悲剧会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们需要一个原因一个理由。我们努力在自己身上寻找:是不是前世或者今生有什么过错?!我们把所有记忆翻腾出来梳理,想找出上苍不能原谅我们的地方。然而,无论我们如何翻来覆去地清点,反醒自责,扪心自问,也找不到答案。尽管我们简简单单的人生没有闪光之处,但我们本本分分做人,从无半点害人之心;勤勤恳恳工作,任劳任怨;朴朴实实生活,含辛茹苦养育孩子……找不原因,我们只怨上苍不公,怨上苍的眼睛被邪恶蒙蔽……
人们常说,人不能总沉迷于回忆。可这一年来,我们的日子完全是在回忆中度过而不能自拔。Peter的点点滴滴一遍遍地在我们的脑海中回放,每一次回放,他就都越发清晰,每一次回放,我们就越发不舍……
Peter是我们的孩子,也是家庭的支柱:我们夫妻英文都不好,家庭的很多事务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都是他处理。他会将我们搞不清楚的信件翻译、解释给我们,有时候担心我们搞不懂,他还体贴地用福州家乡话再讲解一遍。
问我们怎么教育孩子的,说真的很惭愧。对于学业上什么AP什么GPA,我们一无所知。对于做人做事,我们也说不出道道来,只是在每天餐馆忙碌过后回到家,对Peter最亲热的话就是:“Peter,好好读书,长大了不要像爸爸妈妈这样辛苦呀。”要么就是“Peter,爸爸妈妈太忙了,照顾好弟弟和家里。”我们之间最多的话也就是翻来覆去的这两句而已。而当今教育孩子有那么多先进的理念,对我们来说,一是搞不清,二是说不明,更是用不上。唯一我知道的,是繁忙艰辛的生活、是我们疲惫的身躯让Peter过早地成熟了。他好像是没有经过我们精心培育却长成的一株挺拔松树,没有我们精心浇灌却结出的甘甜果实……想到这里,我又觉得上苍是眷顾我们的,它给予了我们这样一个优秀的孩子。
Peter是我们的孩子,更是两个弟弟眼中拥有超能的大哥哥。日常功课、搞不定的课程设计,上网下载个什么软件,玩游戏有什么诀窍,有这个大哥哥妥妥地全包,统统搞定。
Peter是我们的孩子,还是他的表哥表姐的帮手。他表哥表姐刚来美国英文不好,学校的许多事情也是Peter帮助处理。有时候几个孩子一起出玩,Peter总是照顾身边弟兄姐妹。他人生准则就是帮助别人,时时刻刻想到别人,以致于在生命最危险的那一刻他还是想着帮助别人。当然,这也成为我最后悔的地方,如果他能自私一点,结局也许不会这样。
Peter是我们的孩子,他体贴懂事,但永远有孩子的性情。对于学校课程,我们无能为力,无法给他任何建议和帮助。Peter就会拿出一张全A的成绩单,怯怯地又期待地亮在我们面前,然后问:妈妈,可不可以买个iPhone? 到学期结束,他会再拿一个全A然后还是那样试探地问:可不可以买个游戏?对于我们来说,全A是他好好学习的最好证明,是我们能够使得上的检验他学习的手段。而今天,孩子,不要说iPhone和游戏,就是生命我们也愿意给你,只要能够换回你的清彻纯真、阳光灿烂的笑容……
人们都说,时间是医治的良药,我们多希望时间能够愈合内心的伤口。但一个细小的场景、一个不经意的话语、一个电话、一个远远飘来的旋律都会让我们痛彻心扉。
我们也努力地想把生活好好过下去。在新年的时候,我把微信上原来Peter的照片更换为一朵盛开的玫瑰,摆出一副要让生命重新绽放的姿态。但心结总也解不开。有时候我索性就在朋友圈里贴上一句:五点起床了雾好大,和我的心情一样看不到以后的生活,看不清前方的路…..一年了,感觉你就在我身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平静下来…..人生中第一根烟……希望2019一切都好好的…..这些平平淡淡的话语,对大多数人们来说也许只是随便的一个心灵贴子,可是对我们来说,在无法阻挡想你的那一刻,算是自言自语也好,疯人疯语也罢,只想说给你听。
对于两个小孩子来说,希望他们的世界不要有做父母心底的阴霾,他们这个年纪也无辜地经历着失去哥哥的迷茫与无助,经历了不应该有的悲凉与慌张。孩子还是让他们做个孩子吧,希望他们一次生日聚会、一场游戏就真的让他们痛快淋漓,快乐无比,高声呼喊,无所顾忌,即使我们做父母的,站在他们旁边拍着手唱着生日快乐,唱着唱着笑着笑着泪水就止不住地流下来。
更多的时候我们也没有泪水,只是在
Peter曾经的房间里坐一会儿,不论是在无眠的夜晚还是黎明到来之前,听着钟声嘀嘀哒哒,与照片上Peter的目光对视着,传递着我们彼此的思念;有时候,我无声地依在他房间的门框旁,看着他爸爸换一个干干净净的新床单,再把桌椅上的灰尘擦干净。转过身来我们四目相对,不约而同我们凝视着照片上的Peter,我们一家人那一刻真的感觉到彼此的心跳,即使在阴阳两个世界里,不用任何语言我们读懂了每个人的内心。

我多么想自己再坚强一些,或者说装着坚强一些也行。实在孤独无助的时候 ,我又怪罪上苍不公,这样复杂纠结的情绪常常缠绕在一起。亲人朋友也劝我们想开一些,毕竟还有两个儿子还有两个希望与寄托。可是做父母的,不论多少孩子都会给予他们每个人满满的爱,而绝不会将一份爱平均分配给几个孩子。
未来的路呵,我们还会像以前一样本本分分做人,勤勤恳恳工作,朴朴实实生活。我们多么希望生活能回到从前,一家人平平安安、亲亲热热地生活在一起,然而,这一切都不可能了!
如果还要再说些什么,真诚感谢所有给予我们全家关心支持的朋友们!希望时间能医好我们内心的伤,让阳光驱赶心底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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