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已经退役的NBA后卫理查德-杰弗森在《球员论坛》上撰写《其实,那是一段地狱之旅》的长文,回顾他的篮球生涯,以及2016年在骑士夺冠的心路历程。
今天刊载的是文章下半部分:
4.心碎的新秀季
说实话,我完全没有做好准备经受NBA的考验,更不可能想到自己会打17年。选秀之夜,当大卫-斯特恩走上讲台念出我名字的时候,我记得,我眼睛是闭着的,我第一感受是,“好吧,我猜我要去打NBA了。”
当时,你以为打NBA就只是打篮球,但那其实不仅仅是篮球,你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事情。那不仅仅是篮球——那是一段人生啊,而我所经历的,恰好是史上一个最为超现实,最令人心碎的菜鸟赛季。
每个人都会记得2001年9月11日自己身处何地。我当时,正在一所小学。回想起来,这很奇怪,因为灾难发生的那个上午,我刚好和布什总统在做同样的事情,我和几个篮网球员刚刚给一些二年级的学生读完一本书,当我们离开学校,坐车去训练馆的时候,我们从电台中听到了这个消息。
“飞机撞上了世贸中心。”
起初,感觉真的很懵,紧接着出现的念头是,我的天哪,太可怕了,一定是小型飞机或之类的东西,
然而几分钟之后,又一则消息……
“有报道,第二架飞机正在撞击双塔。”
听到消息是一回事,但真正看到却是另一回事了。
任何在911当天身处纽约或新泽西的人,应该都记得(那个上午)仰头看天,亦或是穿过大河远望地平线的感受,目之所及,烟雾弥漫。那真的不像是真实生活,直到现在,感觉也不真实。当我们走进训练馆的时候,还是没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教练们也只是在催促我们训练,他们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其实,就在我们刚到训练馆的时候,世贸双塔刚刚倒下……
那之后,所有一切都陷入混沌。
但我永远不会忘记,后来我试图回家的时候,看到通往曼哈顿方向的高速路上,所有的车子都被遗弃在了路边。他们关闭了整个城市,我的意思是,纽约,就这样闭上了大门,而所有关于这的一切,让我浑
身发颤。
如果你当时不在纽约或者新泽西,想要解释这种感受是不可能的。十月份,灾难后的第一个主场,他们请来了一些消防员和警察,还有新泽西这边最先对灾难响应的人们,那一分钟的默哀,成了我生命中最难忘的时刻之一。
默哀结束后,有种感觉是,我们真的还要打篮球吗?
但那正是这座城市所需要的,在那会,我还不是完全理解。但现在我懂了。我们打我们的篮球,扬基队也会打他们的棒球,所有在纽约和新泽西生活的人们,他们需要每天晚上的这几个小时,从(悲伤的)情绪中逃离出来。我知道,这听起来是陈词滥调,但作为经历过那段时光的人,我真的相信,体育有这种逃离(悲伤)的力量。
我经历过悲伤。
我也正在经历悲伤,而这种信念总会帮到我。
就在几周前,我在洛杉矶参加一个晚宴,当时,我闲站着,等着车过来接我。这时候,旁边有另一个人也在站着等他的车,他看起来很面熟。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我认出他了,那是《周六夜现场》的喜剧演员皮特-戴维森。
当时,只是出于本能,我对他说,“嘿,我是你的铁粉,我喜欢你的表演。”
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否认识我,我纯粹只是他的粉丝,但是他却迅速回应道,“天哪,理查德-杰弗森,我也是你的铁粉,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你和克里-基特尔斯(前篮网球员)曾和我说过话,你还记得吗?”
我当时的反应是,不会吧。
后来,我才知道,皮特的爸爸是在911救灾中牺牲的消防员,我清楚的记得,当时我们去探访了一群在911中失去亲人的孩子,但我真的记不起来,皮特就是这些孩子中的一员。
当时,我真的有点吃惊。
皮特和我说,“伙计,当时你们那些家伙做的事情真酷,你可能不知道那对我意味着什么。我喜欢那支篮网队。”
我们又接着聊了一会,之后车子就来了,事情就是这样。但那是段非常酷的时光。因为,当时我正在经历人生中真正艰难的时刻,我的父亲一周前刚在一次洛杉矶的飞车枪战中身亡,我知道,皮特离婚的事情也刚公布于众。可这段不经意的时光,我们两个人却只花几分钟回忆了一段与篮球有关的往事。
而时至今日,对于我们没能用一座冠军杯振奋911后的新泽西人,我心中仍有个心结。
5.被遗忘的篮网
我发誓,2000年初的那支篮网已被遗失在历史中了。人们不会记得当年的我们有多么生猛。如果你回溯过往,去看看我们当年的比赛,我们应该是(有史以来)最后一支真正的跑扣大队了。我们没有一个会投篮的家伙,但我们是真的能防守,能攻筐,当然也能打架。
当下联盟的家伙并不是真的想打架。我的意思是,我爱你,德拉蒙德(格林),你是我的小老弟,但是我可以当着你的面告诉你——你真的不想打架。
然而(当年的)肯扬-马丁,他却时刻准备着。
他可不允许一个体重190磅分卫的挑衅,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他就是为斗殴而生的,我当然知道这个,因为我就曾在篮网的更衣室和他动过手。当时情况是这样的,那是我的新秀年,我们输给了底特律(活塞)或其他什么对手,我们被对手爆锤了一顿,问题是,(赛后)我的嘴就一直没停过。
我一直在BB,在抱怨。
肯扬坐在他的更衣柜前,突然来了一句,别再满口喷粪了……然后盯着我,像是在说,认真皮痒痒了,小伙子?
可之后,我又对他喷了几句,然后,他也回骂了过来。接着,他应该是站了起来,队友阿隆-威廉姆斯看到肯扬的架势,那种架势像是要杀了我,于是他朝着肯扬跑了过去,试图从后面抓住他……
当时的情形,就像是一场经典的WWE(美国职业摔角)比赛。我先出招,一记重拳砸向肯扬,但他躲开了,这一拳砸在了拉架的阿隆脸上,正中他的鼻梁骨,他像波比-希南(美国著名摔角手,绰号“大脑”)一样倒地,鼻子开始流血,正在此时,肯扬挥拳反击了,场面顿时陷入混乱,那真的是一场恶战啊。
而此事的疯狂之处在于,这甚至算不上是个故事。没有一个队友跟外界透露过哪怕一丁点消息,一个嚼舌根的人都没有……要是放到现在,这事儿可就厉害大发了。
但有个百分之百的真理:常胜之师都会打架。也许,好事者并非队内超巨,但总会有这么个刺儿头。我效力过的每支赢球大队,总得需要有个一两场斗殴来净化风气。
从那晚我们互殴之后,肯扬就成了我的好兄弟。那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我们赢得了彼此的尊重,我们不会再互相找茬了,因为他知道我一心想赢球,我知道他也一样。
这个联盟的铁律就是,要么赢球,要么就TM去死。
混迹联盟17个赛季后,有件事情我可以明确的说:普通人根本不懂,要想杀进NBA总决赛,你需要的是那种近乎疯狂的好胜心。这种好胜心,无论你在心里怎么设想,都想象不到。在通往总决赛的道路上,竞争是非人的。而要赢下冠军,(竞争)坦白的说会达到一种病态程度。它会让你越过健康的临界点,无论心理上、身体上、情绪上,还是精神上的临界点。
2002年,我们第一次杀入总决赛,但输给了湖人,当时,我的心碎了。
2003年,我们重返总决赛,却又输给了马刺,那一次,我的心碎了一地。
可当时,我想的是,嘿,明年我还会回来的……这样的事情定会再次发生。
可这一等,就是13年,直到我辗转到克利夫兰,才又有了一次这样的机会。
6.我们的冠军独一无二
克利夫兰……我生涯的最后一段旅程(注:事实上,后来杰弗森还曾被交易到老鹰,又在被裁后短暂加盟掘金)。
人们常说,“哦,理查德,来这里,你就是为了追逐冠军戒指吧。”
我会回道,“废话,我当然是为了追逐冠军戒指。”
我毕生都在打篮球,我为此付出了太多努力,我拥有那么多疯狂的记忆,但我却从来没有拿到过这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
我还没有一枚冠军戒指。
所以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在(东决)G4结束后、在从多伦多返航的飞机上百感交集。
后来,我们在那轮系列赛存活了下来,而得到的奖赏,则是和NBA历史级王牌球队之一的正面硬刚。
棒极了!
回头想想,我真的非常幸运,因为在我看来,哪怕100年以后,人们还是会谈起2016年的总决赛。
无论那时,篮球运动已经进化成什么模样。
无论那时,克利夫兰城发生了怎样的变化。
无论那时,俄亥俄州经历了怎样的变迁。
也无论那时,勇士是否又多赢了4、5、6…………9、甚至10次总冠军。(对不住啦,德拉蒙德!)
但有一件事情永不会改变了。
那可是1比3的大逆转啊,1!比!3!啊!
那会儿我们几乎要阵亡了,而我的生涯故事也该结束了。那会是个悲剧收尾,所有人回家洗洗睡吧,打的不错,是最后的安慰。
就这么玩完了。
但后来,凯里-欧文和勒布朗-詹姆斯(让奇迹)发生了。
凯里-欧文,以及,勒布朗-詹姆斯。
一个人砍下41分。另一个也拿了41分,而且是在客场。哦,是的,是在客场。
然后,我们回到克利夫兰,G6,勒布朗又拿了41分?
非人类啊。哑口无言啊。荒谬至极啊。
接下来,抢七大战。我们回到湾区。你是在逗我吧?
听着,我跟你说句实话。反正,我现在也退役了,谁在乎呢?抢七大战半场休息的时候,我坐在那见鬼的更衣室里盯着地板,那种肃杀的气氛,又让我忍不住哭了出来。
当时,我(对冠军)的渴望远远无法用语言来描述。
我清楚自己的看法极具偏见,可于我而言,那场球的末节,有三个回合足以成为NBA总决赛历史最伟大的时刻之一。
当勒布朗(詹姆斯)追防大帽伊戈达拉的时候,我坐在板凳席上,距离篮筐只有五英尺远。这辈子,我打了上千场篮球赛,却从未看过任何与之接近的表现,(这次防守)压根不可能。当时,我眼睁睁看着勇士起了快攻,脱口便喊出,“他们冲过去了。我X。我们要落后了。”
我就这么看着一哥冲起来准备上篮,突然,一团黑影映入眼帘,有种感觉,好似超人从天而降了……我绝壁是认真的,那就是一团黑影。我也曾见证过很多NBA场子里的疯狂时刻,见过各种各样珍奇的运动天赋,但我从未见过那样的事情,那一防,勒布朗打破了物理定律……
进入最后1分钟读秒阶段,我又目睹了欧文的那记三分穿心箭,那是我职业生涯为数不多的粉丝时刻,那一刻,我有种错觉,自己变成了电视机前观看(直播)的球迷。
当时,我站在底角,看他(欧文)做着快速晃动,我意识到,
……他这是要……
……等等,他真的要?
……哎哟我X,他真的要出手了。
……哎哟我X,这球进了!!!!!!(别别别……我X,真香)
在那样的舞台上,在那样的时刻,这绝壁是我见过最有种的投篮。
接下来,该轮到凯文-乐福了。
凯文-乐福,老伙计。
凯文-乐福,当时在拉开的状态下一对一单防斯蒂芬-库里,当时,NBA总决赛的胜负,就在这一线间了……历史的重任,也全部压在了他一人肩头。
而这个回合的防守,他的表现,给予多少的称赞也不为过,凯文不仅是防住了库里一次,而是两次,是他逼迫库里投出了(最后)不可能命中的一球。
于我而言,这个回合就是篮球的精髓所在。忘掉这个时刻之前的所有事情吧,忘掉整场抢七大战,忘掉整轮系列赛,整个赛季吧……过去50多年,克利夫兰城一直在等待一个冠军,而所有的等待最终都归结到了这10秒钟。
命悬一线间,库里想找空当出手,
命悬一线间,乐福也在极限盯防。
(事后,我问过凯文那一瞬间的感受,他说那会自己都要晕过去了。)
终场哨声响起,我们成了总冠军,我坐在那里,不自觉的啜泣起来。我甚至无法挪动身体,因为这一切意味着太多了。
后来,我的妻子时常拿这件事奚落我。她说,“我就纳闷了。咱俩结婚的时候,咱俩的孩子出生的时候,你可都没这么哭过啊!”
可我对他实话实说。哪怕一个白痴也可以结婚,哪怕一个白痴也能成为父亲。但NBA总冠军?这却需要非人类的努力,而这才值得我痛哭一场。
你知道,(后来)让人上火的是什么吗?那以后,我们没有实现卫冕,这真的让我上火,我本该手握两枚总冠军戒指的。(XXX的凯文-杜兰特!!!)
而(卫冕失败)那一年,同样是一段地狱之旅。
征战联盟17载,我有很多回忆。我结识了不少很棒的朋友,我们畅饮过美酒,老实说,我也从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成长为时而癫狂的中年大叔了,我组建了家庭,内心逐渐变得平和。
所有这一切,于我都是意义重大。
但我最在乎的只有一件事。我敢说,在NBA历史上也仅仅一小撮家伙有过这种特殊感受。
如今,当我走在大街上、出现在机场,时不时就会有人走上前来,他们不会要我合影,也不会找我签名,他们甚至不会跟我聊篮球。
他们只是走上来,握着我的手,然后说:“谢谢你。谢谢你们为我们做的这一切。”
就是这样。
只是一声感谢。
然后,我立马知道他们是哪里人,我也很清楚他们说这些话的意思。
那座总冠军奖杯是在我的助力下,被带到克利夫兰的。当然啦,拿过戒指的球员不少——但有几个人能像我这么说呢?
是的,也许,我们只拿了一个冠军,但我们的这个冠军却是独一无二的。
有些总冠军……就是要比其他总冠军意味更多。这是事实。这个道理,我懂,你懂,金州勇士也懂。
克利夫兰(人)当然更懂。
有些总冠军意味着全世界。
因此,当我人生再度起航之时,请允许我说一句……
谢谢你,俄亥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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