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年关将至。
对绝大多数漂泊在外的人,故乡,是心里那道永远过不去的坎。
每年,“逃离北上广”和“回不去的故乡”两种声音都在交响。
到底是要何去何从?
一部外国电影,给中国青年写了封漂亮的来信——
《野梨树》
The Wild Pear Tree
土耳其电影大师努里·比格·锡兰的新片。
不太容易看。
长达三个小时的时长,台词絮叨到像是在做阅读理解。
故事更是简单到一句话可以概括——
一个叫锡兰的年轻人,想成为作家出书却四处碰壁,最后只能去挖井的故事。
但就是这样一个小故事,导演设计了明暗两个线索。
互相交汇,变成了浓郁的乡愁。
明线:小镇之殇。
小镇青年锡兰大学毕业,面临一个和国内人一样的问题——就业。
是继续追梦,还是随大流参加考试,进入体制,成为老师,警察,军人……
和国内的高校毕业生简直一模一样。
更有意思的是,他的出身。
来自小地方,和国内十八线县城的小乡镇一样。
成片平顶的矮房,紧邻街道的商铺,恪守着传统生活的乡下人。
不仅是地方小,而且圈子更小。

在这里,抬头低头都认识。
你家几头牛,几亩地,街坊邻里谁家生娃,谁家结婚,一清二楚。
放在国内,就是一个出身小地方的年轻人,大学毕业后,是去大城市漂着,还是回家乡的选择。
这种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的故事,虽然在这个土耳其,也能戳到国人的心。
但和一般的x漂不一样,锡兰的选择更不切实际——写书。
他想当作家。
作家,意味着不仅要会写书,还要求书能卖得出去,能依靠版税为生。
但现实就是,他连出书的钱都凑不齐,更别说有人去买。
空有一肚子才华,却无处实现。

像历史上所有怀才不遇的人一样, 好像成功必需用苦难来铺垫。
有没有才华另说,至少电影里,他为了这本书,费劲了心思。
先是找市长寻求帮助。
市长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一本正经地翻看书稿……然后问锡兰的爸爸是谁。
在得知不是显贵后,开始打官腔。
一会说,现在民主了,任何人都能获得帮助,一会又说,议会不批准预算,拒绝。
潜台词就是——
你谁啊?
锡兰又去找当地曾资助出书的泥沙工厂的厂长。
可对方讲述了一番读书无用论的大道理。
然后解释,以前资助出书,不过是为了结交客户。
换句话说——
你配吗?

最后他又去找了当地著名的作家,希望能过得到前辈的提携。
为此,还颇有心机地去引起作家的反感,以博得作家的注意,获得交流的机会。
但在作家忍受几个小时的“交流”之后,直接给锡兰一盆冷水,不,是冰水。
争论一通,就一句话——

你不行!
钱钟书曾说,人常常把自己的创作冲动误以为创作才华。
被接连打击的锡兰,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他,放肆地推倒了一个坏掉的雕塑,就马上因破坏公共设施被追捕,一路狂奔,逃到了特当地的名胜洛伊木马中,紧张的朝外张望。
可下一秒,被拖出木马。
这种无地自容的羞愧,锡兰表面上装得无所事事,心中却恨不得赶紧找个缝钻。
一面是作家之路的失败,另一面是,锡兰又亲眼见证了小地方的漩涡。

一个曾经相好的女生,没有上大学,和传统的土耳其妇女一样,即将嫁给珠宝商人,成为一个全职的家庭妇女。
在树下的偶然相会,解开了头巾的女孩,对去过大城市的锡兰,诉说着对包办婚姻的不甘。

微风轻轻拂过,散开的秀发遮住了面庞,发梢的微颤,女孩双眼含情,在对视之时,锡兰也有一丝动情。
美景。故人,芳心寂寞……
此时怎么能少了浓情一吻。
但随后,被女生母亲的呼喊声打断。
情愫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

女孩无奈地裹上头巾,重新回到那条该死的路上。
而女生的前男友在听闻结婚的消息后,发疯一般地和锡兰在河边扭打在一起。
为什么扭打,却是与爱情无关。
愤怒、怨念、扭曲、不甘。
记得毕赣在许知远的采访中说到——
小镇青年可能没有深层的迷惘,他们的问题是物质和生理层面的。
欲望得不到疏导,最后只能成为酒鬼,彻底怅然。
小地方的瓶颈,不仅仅是扼杀幻想,更是这种狭窄的人际关系,天生有一种陷在流沙里的迟滞感,让人看不到希望,也无法挣脱。
锡兰见过世面,所以他的怨念更深。
小镇的一切,对他都不友好。
但他,却没有逃开小镇的勇气和信心。
暗线:父亲的路。
在电影里,父亲一直是锡兰的耻辱。
作为一个小学教师,本来是一个受人尊敬的职业。
但父亲却沉迷赌博。
不仅花光家里的积蓄,而且几乎在小镇欠钱欠到人尽皆知。
就连送锡兰去参加考试的路上,都会被人要债。
因此,锡兰从没给过他好脸色。
为出书寻求帮助的过程,也是锡兰与父亲矛盾不断累积的过程。
最后,锡兰卖掉了父亲心爱的狗,凑够了出书的钱,自费出版了自己的书稿。
为梦想做最后一搏,同时,也在情感上和父亲彻底决裂。
电影中,锡兰的父亲,爷爷,曾一起忙活着在家门前的荒地上打一口井。

反反复复,始终出不了水。
锡兰一度嗤之以鼻。
小镇的生活就像这口井一样,无论怎么努力,都出不了水。
出书并没有改变锡兰的人生,在教师考试失败后,服兵役,成为了他最讨厌的普通人。
两年后,剃掉了胡子,剪掉了头发,退伍回到家的锡兰又面临和两年前一样的问题。
就业。
他来到书店,发现,那位作家的书正在热销。
然而自己的书因为无人问津,早就下架。
回到老家,那口井,依然没有水。
自以为是的包含着才华,理想,希望的花朵,都在故乡的小镇里,因为这片贫瘠的土壤,只能日渐枯萎,凋谢。
此时,梦想已经接近破灭的锡兰和父亲在羊圈外谈心,大雪飘洒。
猛然发现,这个他最看不起的父亲却是最懂自己的人。
不仅是自己的书唯一的读者,更是自己一路走来的唯一见证者。
这就是导演的暗线——
父亲,也曾是锡兰。
在爷爷的叙述中。
他也曾是一个浪漫洒脱的少年,放荡不羁地抗拒父辈的压迫。
有着各种奇怪的癖好。
比如躺在树下,让蚂蚁爬满全身。
比如用空心瓶自制热水器。
一个玩世不恭来抵御现实枷锁的人。
不正是锡兰内心向往的本源么?
在父亲的角度看锡兰——
你走的路,我曾走过。只不过失败了,接受了,妥协了。
重新看到你走,我也不会阻止。因为我接受一败涂地,更期待奇迹发生。
明白了一切的锡兰,谅解了父亲,跳入了井中,帮父亲挖井。
一个超现实的镜头——
他吊死在井绳上。
但吊死的,其实是那个娇柔做作,不切实际,好高骛远,自命不凡的灵魂。
留下的,是和父辈一样,扎根井中,接受平凡的一生。
中国人讲轮回宿命,所以这个土耳其的故事,用这种无法挣脱,一样能戳得Sir心头好累。
你看不上父亲的地方,也许是你未来失败后的模样。
说回到,乡愁
这样看来,《野梨树》明明就是一碗毒鸡汤嘛。
但教唆妥协,接受平凡,真的是毒吗?
或者说,鼓励追求理想,放手一搏,真的也没错吗?
漂泊在外和在家乡蹉跎,孰好孰坏,没人能替你做判断。
都渴望钱多事少离家近。
但普天下的事,遂人愿者少,不如愿者多。
人往往是在选择之后才会后悔。
这部电影也是导演锡兰自己的少年经历的回眸。
土耳其的乡间,破败落寞的小镇,野外荒芜的林间景色,羊圈外那飞扬的雪花。
以及那棵不适、扭曲、孤独的野梨树。
具体的景象勾勒出了导演脑海中的少年回忆。
几段漫长而枯燥的对话,内容是富有哲学性的思辨。
但更能打动Sir的,是那一股深深凝结在文本背后的温情。
友情,爱情,亲情。
所谓故乡,是一花一草,一土一木。
还是和花草土木相伴的人。
正如片中那口可能永远也出不了水的井。
对于最终和好的主人公父子,有谁真在乎呢?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编辑助理:吉尔莫的陀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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