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一直是美国大豆的最大买家，但在7月中国对大豆等106项美国商品加征25%关税以回应美方加征关税后，截至10月中旬，美国出口中国的大豆比去年收获季减少了94%。美国豆农们尤其担心，如果中美贸易战继续下去，巴西和阿根廷的大豆将会占据中国市场
《财经》记者 韩笑 | 美国得梅因、北京报道  袁满 | 编辑
2019年会不会是过去十年里最差的一年还未可知。但大洋彼岸的美国豆农汉森已经在中美贸易战之年经历了过去二十多年里“最糟糕的一年”。
多年来中国一直是美国大豆的最大买家。2017年中国从美国进口大豆3296万吨，占美国大豆出口总量的60%。但在7月中国对大豆等106项美国商品加征25%关税以回应美方加征关税后，美国大豆对华出口大幅下降。美国官方数据显示，截至10月中旬，美国出口中国的大豆销量比去年收获时节减少了94%。
每年10月至次年3月是美国大豆的销售季，通常超过一半的美国大豆会进入出口交易市场，豆农们的很大一部分收入也来自于出口贸易。由于加征关税的影响，今年美国大豆滞销，交易行情不断下跌，美国豆农经历了糟心的一年。
“因为行情不好，今年只卖出了三成左右，很多大豆还堆在谷仓里。我们被迫留下了这些库存，而且有些库存的大豆已经受潮发黑”，艾奥瓦州农民布鲁克·汉森（Brock Hansen）告诉《财经》记者。今年美国豆农们迎来了创纪录的大豆产量，也令大豆交易行情雪上加霜。
现年39岁的汉森和妻子居住在距艾奥瓦州首府得梅因市33英里的小镇巴克斯特（Baxter），他拥有2000英亩（约合1.2万亩）农场，种植大豆和玉米。他所在的艾奥瓦州是典型的农业州，全州80%的土地用于农耕，大豆产量位居全美第二，65%的出口产品是大豆。
据汉森介绍，5月份以来每蒲式耳大豆（约合36.4公升）价格下降了2美元，最近的市场价格在每蒲式耳8.4美元左右，但是他的农场在9.25美元时才能赚钱，所以库存激增。而且由于豆农普遍库存较多，即使中国买家重返美国大豆市场，他认为价格在短期内也无法涨回去。
最近两家中国国有企业分别发布公告称，已分批从美国采购了部分大豆。此前在12月14日，美国农业部引述私人出口商的数据称，前一天有113万吨美国大豆销往中国。
这被视为自12月1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和美国总统特朗普达成重要共识以来，中美贸易战出现缓和的重要迹象。中美双方确定在90天内停止升级关税，两国经贸团队将从农产品、能源、汽车等做起，按照明确的时间表和路线图展开磋商。
去年8月，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正式对中国启动301调查，中美贸易战初现端倪。当时，美国豆农尚未察觉这场突然爆发的贸易争端会波及到自家农产品出口，尤其在去年11月美国总统特朗普访华后紧张局面一度缓解，而且那时的大豆价格还保持在每蒲式耳9.9美元。
但一个多月后，情形急转直下。2018年初，特朗普政府宣布对进口洗衣机和光伏产品加征关税，并对产自中国的铸铁污水管道配件和铝箔产品征收反倾销关税和反补贴税。随后，中国商务部决定对原产于美国的进口高粱进行反倾销和反补贴调查。美国农业就此陷入中美贸易摩擦的漩涡，豆农们开始担忧美国大豆对华出口的前景。
今年前五个月美国大豆行情不错，价格一直在每蒲式耳10美元以上。但在4月份贸易摩擦开始升级。4月4日，特朗普政府发布了加征关税的商品清单，宣布将对中国出口美国的1333项500亿美元的商品加征25%关税。随后，中国政府宣布将对原产于美国的大豆、汽车等106项商品加征25%关税作为回应。豆农们的担忧逐渐成为了现实。
中美两国经贸团队在5月的两轮谈判一度让美国豆农看到了希望，美国财政部长姆努钦也公开表示将暂缓对中国征收关税，“让贸易战暂停”。但在6月16日，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再次公布了对华征税清单，并表示征税从7月6日起实施。随后中方回应称，对美国大豆、汽车等商品加征25%关税也从同日起实施。
自5月末开始，美国大豆价格出现下滑，每蒲式耳大豆从10.4美元降至8.95美元。在加征关税后的一周左右，价格降至8.2美元。如果以这个价格销售大豆，很多豆农将遭受严重损失。
面临11月6月举行的中期选举，为了安抚豆农群体，特朗普政府在7月时宣布向受贸易战影响的美国农民提供120亿美元紧急补贴，预计96亿美元的现金补贴中将有72亿美元发放给豆农。
汉森向《财经》记者解释，豆农可以按照库存量向联邦政府申请补贴，两轮补贴可以分别拿到每蒲式耳82.5美分。但他表示每蒲式耳1.65美元的政府补贴无法弥补豆农的收入损失，而且豆农们更看重市场收入。
11月下旬巴克斯特的气温已降至零下10度，汉森希望尽快为滞销的大豆找到买家，最好能赶在明年春季之前。因为那时巴西将迎来大豆的收获期，为美国大豆带来新的竞争。
（本刊记者 韩笑/摄影）
美国豆农们尤其担心，如果中美贸易战继续下去，巴西和阿根廷的大豆将会占据中国市场。艾奥瓦州大豆协会市场拓展负责人格兰特·金伯利（Grant Kimberley）对《财经》记者表示，随着中美贸易摩擦不断升级，中国买家一度不再购买美国大豆，巴西和阿根廷趁机向中国出口了很多大豆。
中国是全球最大的大豆进口国，在2017年共消耗了1.1亿吨大豆，其中近九成来自于进口。美国大豆约占中国进口总量的三分之一。
金伯利表示，他经常到中国推广美国大豆，与中国市场建立了友好信任关系。艾奥瓦州也与中国渊源颇深，在1985年与河北省正式成为姊妹省份。2012年，时任国家副主席习近平访美时曾到访金伯利家的家庭农场。现任美国驻华大使正是土生土长的艾奥瓦人特里·布兰斯塔德（Terry Branstad），他也曾两度担任艾奥瓦州州长。
在这次贸易战中，大豆生产大州艾奥瓦州是重灾区之一，预计今年给豆农带来的损失将达到5.5亿美元。
美国大豆成为中美贸易战角力的关键商品之一，这并非巧合，正如此前欧盟选择对摩托车和波本威士忌酒施加报复性关税。哈雷摩托车总部位于威斯康辛州，正是众议院共和党籍议长保罗·瑞安（Paul Ryan）的老家。而波本酒产自肯塔基州，76岁的参议院共和党领袖米奇·麦康奈尔（Mitch McConnell）是该州资深参议员。
美国农民大多是共和党选民，也是特朗普赢得总统大选的票仓。艾奥瓦州历来是美国总统大选的关键摇摆州，在2012年和2016年分别被奥巴马和特朗普赢下。
汉森也在采访时表达了对特朗普的支持，“虽然我并不是百分之百赞同特朗普的政策，但是对于贸易来讲，我相信他比我懂得更多。而且想要得到长期利益，总要经历一些苦难。”他同时表示，农民收入下滑并不能完全归咎于特朗普挑起的贸易战，也有农产品产量过剩的原因。
在11月结束的中期选举中，艾奥瓦州四个选区里还是有三个选区由民主党众议院候选人胜出，两年前在此拿下三个席位的共和党如今遭遇滑铁卢。但共和党籍候选人金·雷诺兹（Kim Reynolds）还是抵御住了民主党的强势冲击，成功连任州长。
艾奥瓦州选举观察人士告诉《财经》记者，加征关税对豆农有直接影响，部分选民对特朗普的支持有些动摇，但对于2020年总统大选的影响还有待观察。“贸易政策只是豆农们投票时考虑的一部分因素，他们同样关心医保和税收等议题”，她说。
美国企业研究所（American Enterprise Institute）中国问题专家史剑道（Derek Scissors）认为，对华贸易政策将在未来成为美国总统大选的主要议题，“2020年总统大选时，民主党候选人可能会攻击特朗普的对华贸易政策太过软弱。无论下一届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参选人当选总统，针对中国的贸易政策只会越来越强硬。”
从这位特朗普团队贸易政策外部顾问的视角来看，贸易战更多的是中美两个大国之间的战略博弈和经济实力较量，最终占据优势的将是国内政策做得更好的一方，“美国对中国的出口总量占美国GDP的比重不到1%，对华贸易政策对美国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而且史剑道认为，互加关税对美国普通人的影响不大。
但是汉森却说，这是他务农二十多年时间里经历过的最糟糕的一年，唯一可供参考的经验恐怕要追溯到上世纪80年代初，他父亲经历的高利率导致的经济衰退时期，“因此父亲对我们的建议就是要多存钱，更加努力工作，让农场可以维持下去”，他说。
艾奥瓦州农场协会（Iowa Farm Bureau）政策顾问Dan Heady表示，他们在积极游说特朗普政府解决中美针锋相对地互加关税问题。他认为，中美贸易摩擦应尽快得到解决，否则两国企业和普通人的利益都会受到损害。
展望来年，汉森打算少种大豆、多种玉米，因为玉米销售不需要过多依赖出口贸易，可以直接卖给当地的生物燃料公司，这样能够降低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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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苏月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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