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黎纳(农健/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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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18年12月23日,疫苗管理法草案首次提请十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七次会议审议。草案提出,国家对疫苗生产实行严于一般药品生产的准入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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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南方周末记者 马肃平
责任编辑 | 何海宁
2018年,陶黎纳过得特别忙碌。
这一年是疫苗大年,从“长生生物疫苗案”到疫苗管理拟单独立法,疫苗可谓是中国的年度关键词。陶黎纳马不停蹄地在各个社交平台科普、论战。在网络简介中,他是疫苗达人、微博大V、果壳网医药达人。目前微博有两百余万粉丝。
这一年于他而言,是四十不惑的年龄。恰巧的是,这一年亦是中国儿童计划免疫四十周年。从最早的卡介苗、脊灰疫苗(糖丸)、白百破疫苗和麻疹疫苗,到目前国家免疫规划的“14苗防16病”格局,中国这一覆盖儿童的计划走过与改革开放一样的风风雨雨。
他也是一对儿女的父亲。这一年,女儿4岁、儿子13岁。在陶黎纳的粉丝眼中,他或许是国内最懂幼儿疫苗接种的爸爸。2014年女儿出生时,他就自己设计了一张接种程序表,从最佳接种效果出发,给女儿打了每个年龄段中国内地能打到的几乎所有疫苗。 2018年4月,儿子班里有人得了水痘,带回家一张水痘疫苗应急接种知情同意书。他一点都不担心:当年上海还没有建议接种时,他就未雨绸缪给儿子接种了2剂。 这个“最懂疫苗的爸爸”,同时又是最难被定义的人。这些年,外界赋予陶黎纳许多标签。粉他的夸其“理念超前”,黑他的指责“偏执好斗”。但在他自身的认知里,无论是解答家长疑惑时的简洁流畅,还是纠错时指名道姓的公开论战,都是一种自我表达。 他把自己的微博和微信取名为“疫苗与科学”——“我看重科学的力量”。
1
设计“最佳接种程序”
陶黎纳曾在上海市疾控中心从事疫苗接种管理15年。目前,他经营着自己的科普付费项目、网店。
从2002年起,他就开始收集各种疫苗数据,几乎每一种疫苗的优劣,他都能信手拈来——
国内的乙脑减活疫苗已通过世卫组织的预认证,这种免费疫苗完胜自费疫苗;进口百白破疫苗中的百日咳成分,工艺明显优于国产疫苗,预防效果很可能更好,但如果不是田忌赛马式的比较,多数情况下进口与国产疫苗没有实质性区别;现有的免费流脑疫苗,不是保护面不够就是效果不够好……
四十年发展至今,目前国内上市疫苗有三十多种,经过五十多个厂家生产供应,最终形成三百多个疫苗产品。其中,一类疫苗由财政埋单,覆盖全民;二类疫苗属于自愿,自费接种。
在陶黎纳看来,公众熟知的接种程序不一定是效果最佳方案,而是各种因素平衡的结果。2013年,他借鉴发达国家的经验,结合国内现供种类,设计出“最佳接种程序”,涵盖了免费和自费疫苗,并尽可能将多种疫苗安排同时接种。
女儿陶妞成了“试验品”。除了流脑AC结合疫苗受到说明书限制而推迟接种外,其他疫苗统统按照他设计的“最佳接种程序”执行。
几乎没人看好这份特立独行的表格,尤其是同行们。有人回应,“一个预防接种单位,能有多少权力自主选择?都是有条条框框规定的。”
劝告很快变成了现实。他在自己的社交平台挂出了这份程序表,实际接种中,很多家长粉丝反馈遇到了“壁垒”。
如流脑疫苗,按陶黎纳设计,自费的流脑AC结合疫苗应按照说明书从3月龄起接种。但在不少接种医生的观念里,流脑疫苗只能从6月龄起接种(免费的A群多糖疫苗的最早接种年龄是6月龄)。电脑系统对提前的接种时间默认为不合格。
国内对于一类疫苗有接种率考核要求,官方发布的接种程序印制在每一本预防接种证上。接种程序规定:如果两类疫苗在接种时间上发生冲突,应优先保证一类疫苗的接种。
陶黎纳理解“最佳接种程序”可能给基层接种医生带来麻烦。2016年,在更新过的“最佳接种程序方案”开篇,他特意加上了一段话:“本方案为个人科普作品,不代表官方意见……不应在任何方面理解为‘发布接种第二类疫苗的建议信息’。”
2
一次接种多种疫苗
陶黎纳查阅了多个国家的接种程序表,发现发达国家更多使用联合疫苗,并安排多种疫苗同时接种,譬如2月龄-4岁儿童,澳大利亚2.2剂/次,英国3.2剂/次,美国约3.6剂/次。与国内一次一针相比,“接种效率惊人”。
在国内,进口疫苗说明书通常会建议首选大腿,其次是上臂。不过,很多接种医生默认疫苗只能接种上臂,导致与国产疫苗的接种部位冲突,不得不推迟某种疫苗的接种,增加了孩子“裸奔”风险。
2014年底,女儿出生,陶黎纳决定在陶妞身上实践一把。他希望自己的努力,能成为减少接种折腾的起点。
于是,刚满18月龄的陶妞,被摁住了手臂和大腿,一次接种了4种疫苗。
女儿哭得伤心,陶黎纳一边抚慰,一边想:陶妞很可能是中国同龄儿童中,单次门诊接种疫苗剂次最多的人。
有父母问:孩子那么小,一次接种那么多疫苗受得了吗?会有不良反应吗?
“科学证据表明,同时接种几种疫苗不会对儿童的免疫系统带来不良反应。”陶黎纳说。2016年世卫组织澄清了关于疫苗的10个传言,其中就包括此条。
不过,大多数接种门诊依然一次只接种一剂疫苗,也鲜有医生愿做出改变。
最常见的困惑是,万一发生不良反应,怎么区分企业和政府的责任?按规定,一类疫苗引起的异常反应由各级政府负责补偿,二类疫苗则由企业埋单。
陶黎纳解释,95%以上的疫苗不良事件属于轻微事件,区分哪种疫苗并无多大意义,其余情况需要专家判断。“无法确定肇事责任百分比时,政府和企业可以分摊费用。”更重要的是,多种疫苗同时接种,实际上减少了巧合疾病风险。
3
不只是科学问题
陶黎纳的疫苗科普已快八年了。他的拥趸大多是年轻妈妈,她们将孩子的接种见闻告诉陶黎纳,并展开讨论。
有位妈妈在微博上说,2016年山东疫苗案后看到一篇文章,把疫苗的极低致残反应扩大化,说二类疫苗不强制,没必要打。后来看了陶黎纳的文章,她才坚持给孩子接种。
陶黎纳为这样的奇妙际遇感到惊喜,但太多经历,让他意识到疫苗认知里,有太多琐碎、无奈。
长生生物疫苗案中,陶黎纳认为必须对企业严惩不贷。但当他试图科普低效价疫苗的真实影响、引导家长科学理性看待时,却招来一片“洗地”的质疑。
日常科普问答中,总有家长问:“孩子牛奶鸡蛋过敏,能否接种疫苗”“最近皮肤湿疹,医生不给接种怎么办”……
陶黎纳不厌其烦地贴出世卫组织的观点——有13项内容不应作为常规接种的禁忌证,包括38.5度以下的发热、哮喘、黄疸、湿疹等。
他理解基层疾控中心和接种单位的不易,但同时又担心他们疏于接受培训和主动学习,以陈旧的观念提供接种服务,无法为孩子提供最佳保护。
2018年11月,疫苗管理法公开征求意见。仔细看后,陶黎纳列出了十多条意见,他在最后写道,要“尊重科学,以公众健康为第一目标”。
领悟这个道理是个漫长的过程。陶黎纳想明白了,疫苗接种不光是科学问题,更是理念问题、管理问题。这件事,急不来。
新年愿景
2019年,我希望疫苗接种能减少折腾,不折腾孩子,不折腾家长,不折腾接种医生,向着为儿童提供及时和全面保护的目标前进。
宝宝出生后的几年里,要接种很多疫苗。希望通过发展联合疫苗和允许同时接种,宝宝在未来能大大减少打针次数。
目前儿童接种的另一大问题是,随意扩大禁忌证。曾有一位网友孩子有癫痫,结果被告知所有名称里含“脑”字的疫苗都不能接种,还把麻疹疫苗也算进去了。结果,8月龄的麻疹疫苗没接种,20月龄就得了麻疹。
所有疫苗都应该尽早接种、尽早保护,和疾病赌谁跑得快,没意思。接种医生应该正确把握禁忌证,不要把孩子推上和疾病比赛的擂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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