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敲下这行字的时候,我大三,开学过去了两个月。
对我来说,“该不该退出学生会”“该不该对朋友掏心掏肺”“该不该考研”......等问题,早已经不再困扰我。
所以,当有一个师弟问出这些问题时,我觉得有些突然,且恍惚。
然而回顾一下,这些真真实实的烦恼,两年前也困扰着我。只是一回头,我才发现我已经走这么远了。
但我不想以过来人的姿态,去输出一套“怎么度过大学”的标准公式,我更希望讲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事,给你们一些启发。
所以,我选择将这两年多的变化,一五一十地记录下来。
2016年6月,高考结束,广东第一次考全国卷,大量考生扑街。我也一样,数学考了55分,史上最低,极为悲壮。
走出考场,心态崩了,天昏地暗。
高考后去了深圳龙岗,除了高中留下来的稚气,浑身上下,一无所有,像个傻逼。
给堂哥打了三个月的工后,拿着1500元的巨款,和自己存了点钱,当生活费。
三个月后,拿着通知书,去了大学。
那时想要的东西很简单,想写诗,想成为作家,想练瘦金体,想去湖北看雪,有很多很多的理想。
散漫而无知。
上了大学,立志出人头地。
当了新生负责人,有什么活儿都冲在前面;又跑去了学生会,熟背“专业敬业服务”等口号;当了宿舍长,为舍友服务就是为人民服务;还去了校报,立志要扛起校报大旗;竞选班干部,俯首甘为孺子牛。
参加新生杯,想把文学院的篮球队发扬光大,结果打满9节比赛,只进了2颗球,被打得落花流水;
不服气,参加校运会5000米长跑,咬着牙跑完全场,成为院史第一人,终因踩线被取消评选资格。
彼时,坚信自己对别人好,别人就会对我好。
一有什么工作,积极又热情,招之则来挥之则去,温顺得像条哈巴狗。
虽然忙得团团转,但乐此不疲。
毕竟上大学不久,对一切充满好奇,充满新鲜感,志向高洁,不慕名利,浑身透露出一股穷酸的清高味。
对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感到失望,时常会痛斥“你们只不过是一群被金钱驱着走的蠹虫。”
一边穷,一边渴望恋爱。
当时不懂什么是喜欢,头脑一热,就近挑了个女孩子表白,开始了大学第一段恋情。
这时,生活费一个月只有500块,穷得叮当响,只能跟女孩子保证,“给我一年的时间,大二我一定能月入过万。”
一边保证,一边心虚。
心虚的是,一边认为钱乃万恶之源,我高贵的灵魂怎么能沦落为金钱的奴隶?另一边又对自己能不能赚到钱没底气。
2016年10月份,随意捣鼓着,开了个公众号,但没重视。
这一阶段的我,活像一只无头苍蝇,只知道四处嗡嗡作响,却不知道方向在哪里。
2016年12月,还没大二,第一段感情黄了。
具体什么原因已经忘了,大概就是有一天突然被甩了,然后一觉睡醒,恍惚间觉得失去了什么。
纠结,痛苦。
此时,距离大学开学,已经过去了三个月,表面的新鲜感散去,狰狞的问题开始浮出水面。
我是不是沉浸在廉价的成就感里无法自拔?我是不是给自己虚构了一种自我感动的假象?我所做的“锻炼能力”的工作,真的对我有意义吗?
我开始不可抑制地怀疑一切。
但身体已经不受控制,浑浑噩噩,行尸走肉,依然难以拒绝地参加联谊、聚会,四处美其名曰“拓展人脉”。
一边忙,一边迷茫。
跑各种各样的饭局,走到哪里都有人打招呼,自以为天下谁人不识君,从此海内皆知己,人脉大开。
随后《唐人街探案》热播,周末想找人一起去看,翻遍朋友圈竟一个人也找不到,孤独得像条狗。
发现这些人原来都是塑料朋友。
于是乎,看透一切,大学就是一场虚假的盛宴,表面繁华而喧闹,实际苍白而荒凉。
愤然醒悟,开始清理包袱,先退校报,后退学生会,并斩断一切没有意义的关系,拒绝饭局,从此无官一身轻。
一年后,奋笔疾书,痛骂学生会官僚气息太重,形式主义太强,文章迅速刷屏,引起疯狂的撕逼,一夜之间,成为众矢之的。
组织部部长立马反应,召开团学会议,痛骂我“做师弟没有做师弟的样子,我带过的师弟师妹,一个个都非常有礼貌,就你没有教养”。
当时朋友众多,没一个支持我的。
我怼回去,“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师姐,你口口声声说师弟要礼貌,你只不过是借着社会的规矩,创建自己那套体制”。
撕破脸皮,从此和学生会决裂,走上特立独行之路。
自此,沉浸在个人世界里,一发不可收拾。
开始看弗洛伊德,发现他什么都能和鸡巴扯上关系;看叔本华,越看越觉得活着没意思;看福柯,知道自己活在一座大型监狱里;看百年孤独,心说这他妈什么破书,只看了开头和结尾,假装看完了。
看了几本书,自认为是个哲学家,从此看世界眼光仿佛多了一层膜。后检查为近视,这是后话了。
2017年5月,去广州越秀区见两个朋友。
路上晕车,吐成一团,迷迷糊糊,在广州碰到了一个女孩子,从此开始了漫长的异地恋。
谈了异地恋,终于意识到钱的重要性。
彼时,我自居清高,对物质的欲望达到了最低点,坚信“心无物欲,即是秋空霁海”,坚信“书中自有黄金屋”。
早,饺子,豆浆,2.7块。
中,一菜一肉一白饭,5.2块。
晚,鸡蛋火腿面,5块钱。
一日三餐,都从简,一日消费不过15块。
买不了摄影课,办不了健身卡,连几百块钱的阿迪达斯也买不起,当然,这不是大问题,我自命清高,从不对这种事介意。
七夕,带着女朋友去汕头玩。
为省钱,在烈日下暴晒,只为了两张门票的优惠;从苏宁广场,跑到外面的便利店,只为了买两瓶水;将酒店订在离景区很远的地方,大半夜在街头没法回去,就为了便宜几十块;顶着太阳走了7公里,就为了省下打车的钱。
女朋友说没事没事,我陪你吃苦,我苦笑着,点头。
回到家里,哭成傻逼,什么志向高洁,什么不慕名利,什么诗和远方,什么理想主义,不过是逃避现实的借口罢了,真要用到钱的时候,捉襟见肘,和孙子一样,什么精神主义都没用。
你一个四肢健全有手有脚的大男人,带着女朋友出去旅游吃苦受累的居然还要人家体谅你,人家心甘情愿,你自己摸着良心摸着脸皮能过得去?
一边咬牙,一边发誓要好好赚钱。
6月,决心改变,不再沉浸于清高的幻象中,开始学技能,软文、摄影、PS、设计,什么能赚钱,我就学什么。
开始思考未来,开始变得焦虑。
最糟糕的时候,拿着30块钱一篇的稿费,去西门买了一瓶酒,蹲在马路边,一边喝,一边想自己到底要怎么办。
不甘心,不甘心又能怎么样?不服能怎么办?
什么能力也没有,学设计连张海报都做不好,学摄影连构图都不会,写软文还他妈不能维持一日三餐,什么都是屁,只有熬不完的夜,掉不完的头发。
终于清醒地认识到自己不过是父母庇护下的窝囊废,打着各种旗号搞各种理想主义,不过是岁月静好的无病呻吟。
2017年7月,还是在深圳龙岗。
跟着隔壁叔叔,爬了文博宫后山,到了山顶,俯瞰深圳一角,只觉得世界“好繁华好繁华啊。”
回到学校,退出了一个很多人争破头想进的团队考核,开始做定位、规划、执行,重新捡起公众号,向新媒体大步前进。
开始有目的地交朋友,没利用价值的通通不加。
彼时,为了让公众号早点做起来,约人互推,其中有位叫南门君的,跟我互推的时候,将我文章的超链接都删了,毫无信用。
一气之下,拉黑此人,感叹大学之后,认识的人越来越功利,不再像高中的朋友一样单纯了。
于是写篇文章怀念高中时光,不料文章刷屏,引发高中同学集体感伤,说谁也没有交到真心朋友。
计划重聚,几个高中朋友聚在一起,企图互相倾诉心事,抱头痛哭。
结果坐我左边的说自己成绩太烂了,“才拿了第二名的奖学金”;坐我右边的说生活太窘迫了,然后不经意地露出了刚买2000块的手表。
聚会之后,心碎成一片,感叹人心已变,什么也回不去了。
于是重振旗鼓,从此独来独往,孤军奋战,转发到朋友圈的文章都是《在三流大学,合群是堕落的开始》。
10月,进了才华有限青年顾问团。
到了这个时候,我已经模模糊糊地意识到,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开始认识牛逼的同龄人。
比如小浪虾,虾总口气挺大,却也的确牛逼,做自媒体能做得风生水起,一转眼又保研西安交大。
比如票圈君,学历和能力都碾压他人,也勇于在公共议题中发声,一篇稿子就能搅动舆论。
再看自己,什么也没有,在同龄人面前逊色不已。
迷茫已经不再迷茫,但能力还达不到理想的程度,一伸手,是摸不到的天花板,焦虑,局促。
2017年11月,轰轰烈烈写出了第一篇刷屏十万加。
但我没那么开心。
月初,某书院引发了恐慌,无数人质问全国还有多少个杨永信;随后携程亲子园虐童事件爆发,全民关注;接着江歌案爆发,舆论被点燃炸开;再接着某幼儿园出现了虐童事件,全网络都是“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的声音......
这时候的我,愤世嫉俗,不愿认怂,只想着发声。
当时牢记着鲁迅先生的一句话:
“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
单纯,愤怒,坚信只要愿意做出努力和牺牲,就一定能改变什么。
想做一束光,照亮黑暗;想撞破南墙,不肯回头。
这时候的我,面对一些坚不可摧的的东西,很不服气,在激流之中,怎么也不肯认怂。
但一桩接一桩的打击,我开始感到无力。
很多事还没水落石出,就不了了之,想追究一下,热点事件一波未息,一波又起。
又腻又倦,又疲惫又无奈。
感觉没意思了,虽然也知道“起初我没有说话,最后也没人帮我说话了”的道理,但就是做什么也没劲。
开始标榜自己为佛系青年,遇事先说一句“佛了佛了”;开始佛系养蛙,如此无趣的游戏,竟也蔓延了整个朋友圈。
怎样都好,怎样都行。
意外的是,这样的一段灰暗的时光,却给我带来了庞大的曝光量,广告商家纷纷找上门来。
一时间,我被推上了一个艰难的选择,要成为凝视深渊的愤青,还是要过宽裕富足的小日子?
2018年3月,一个人做了三个项目,月入两万,实现了大一立下的flag.
也开始过上了宽裕富足的小日子。
堂哥给我的1500巨款,两年里一直藏在行李箱,不舍得用,这时突然想起来,随手拿出来下了一双鞋子。
其时,我已经是师弟师妹口中“牛逼的师兄”了,有一日,一师弟问我,“师兄,你觉得应该退出学生会吗?”
突然又碰到这话题,有点恍惚,其实早不关注这些了,一心只想着赚钱,熬夜爆肝,全身心都在工作里面。
不想随便交朋友,不想随便参加活动。
至于什么学生会黑不黑暗,官不官僚,形不形式,都已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跟我一点屁关系也没有,没时间理,也懒得理。
4月,再次见到那位师弟。
半年前,他还是新生,兴奋地说着对大学的期待,眼睛里闪着光。再见到他时,人有点憔悴,头发三个月没剪了,眼睛里一点光芒也没有。
但我假装没看见。
和什么人打交道,我也开始会讲究分寸感。心里面有条线,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甚至是,什么值得说,什么不值得说。
换以前,我可能会喜欢许知远,后来越来越认同马东,认同李诞,甚至认同罗振宇,也开始觉得咪蒙活得挺明白的。
功利,世俗,我成了一个热血变凉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6月,世界杯席卷全球,一个人,在清吧里看C罗逼平西班牙,激动得痛哭流涕。
半夜,球赛结束,一个人走回学校,周围孤零零的一个朋友也没有,感叹这个世界谁也不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想看《我不是药神》还是《邪不压正》,已经不会困扰我了,经济上独立后,我就没为吃喝拉撒烦恼过。
即使快乐也似乎并没有增加,但也不想再回到过去。
再后来,凑够五万,都打回家里了,自己留了点,悠着点花。事实上,即使钱已经足够我去吃点好的,却还是经常觉得吃泡面更开心。
2018年7月,忍不住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收入突然断了!
一时间又陷入了困窘的地步。
彼时,我在广州,租着1300元一个月的房子,开始实习,每天7:00起床,匆匆洗漱,赶地铁,9:00上班,晚上7:00回到家,洗澡吃饭,继续工作到凌晨1点。
开始感受到生活的压力,时间排得喘不过气,每天累得跟狗一样。
从广佛线到8号线,地铁里永远人头攒攒,黑压压的一片,让人总是有种窒息的感觉。
150元一天的实习补贴,蛮高了,可每次我挤在地铁里,闻着旁边大叔腋下的汗臭味时,我都不断地提醒自己“赚钱赚钱赚钱”。
这可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实习结束后回到学校,经过几天几夜努力,也终于恢复了收入来源。失而复得,唏嘘不已,我很珍惜自己手中的这副筹码,也越来越谨言慎行。
阿普跟我说,你越来越怂了。
我怂啊,我特怂,愤青的年纪过去了,就想缩着头好好赚钱,我还有女朋友和父母呢,不怂哪成啊?夹着尾巴活着吧。
于是改朋友圈签名,一开始是“及时行乐”,我又换成了“好牌千万别打烂”。
不敢打烂,也没资格打烂。
再后来,有一个粉丝追着我,说你变了,你现在越变越商业了,你越来越功利了,你不再是以前的你了。
我跟她说,我没违背良心。
她还是不满意,继续追着我问,希望我再回到那个单纯、不慕名利的表达者,但我也的确满足不了她的想象了。
变了就变了吧,那也没什么,不想解释了,既浪费时间,也浪费心力,有些事情,总该自己慢慢学着去承担的。
腻了,年龄稍微大一点后,就再也不奢求谁能理解我。
2018年9月,大三开学,对很多事都再也波澜不惊,人也越来越平和了。
“平和”这个词,用在一个20岁的年轻人身上,蛮蹩脚的,但是也的确非常适合我。
偶尔会意外地发现,学校又来一批新生了;新生杯又开始打比赛了;学生会又开始招新了。
可热闹是他们的,我已经成为了一个旁观者。
10月,校报在文科楼413招新,刚好我在教室里写稿,看到很多大一新生来面试,一个个眼睛特别亮,觉得真好啊。
但我一点也不羡慕他们。
以前觉得新鲜的感觉很奇妙,想一直一直保持住这种感觉,但后来体验了新的生活,就失去了回到过去的欲望。
我很极端,曾经最执着于一件事,当认清一切都是虚妄之后,我就会成为最激烈的攻击者。
以前我向往学生会,自我感动,鄙视金钱,自命清高,讨好别人,天真散漫,愤世嫉俗;
后来我旗帜鲜明,想和过去划清界限。
于是我厌恶学生会,认清现实,精致利己,世俗功利,特立独行,不抱幻想,闷声发财。
我没变成恶龙,我只是不再想当那个少年了。
有一个变化蛮有趣的。
以前觉得化妆的人不正经,巴不得天下女生都素颜,现在自己也开始涂粉了;以前觉得爱钱的人都该暴毙,视金钱如猛虎,现在自己也钻钱眼里了。
总想保持点什么,也总保持不住。
然而保持不住,似乎也没什么。
大多人也都如此。
当你年轻点的时候,你总觉得自己不会是被改变的那一个。但当你长大了,你才知道,没被改变固然是可贵的,却未必是可取的。
于是你会认输,会开始学着和生活妥协。
再后来,你又觉得妥协并没什么。
即使妥协,你依然可以热爱生活,依然可以对生活怀揣着庞大的想象,面对惨淡的人生,依然坚信未来有无限的可能。
只不过是舍弃了些东西而已。
慢慢的,你不再矫情,不再凌晨三点控诉对世界的失望,你试着去接受而不是抵触。
年轻的你,觉得世界不该这样,“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长大的你,知道世界只能这样,“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
最终你变成了那头“挨了锤的牛”,却又觉得,其实做一只这样的牛也没那么糟糕。
顶多有些悲凉。
悲凉就是,你知道那不是对的,不是好的,不是应该的,但你已经试着不去反抗了,你开始想着怎么去接受了。
甚至还乐在其中。
两年前,我以为世界会按照我的想法运行,一年前,我认清并非如此,而现在,我开始为自己的妥协开脱了。
好像失去了什么,但也的确得到了不少。
讲最后一个故事吧。
有一天,我特地去广州爬了白云山,上山的时候,是走路上去的,所以觉得坐缆车的人都是傻逼,不懂享受。
很快我就打脸了,下山的时候,我特别累,只能坐缆车下来。一开始我觉得这是妥协,后来发现坐缆车很舒适,比起走路,视野更广阔。
所以你看,上山下山,心境都能如此不同,对你来说,一两年也可以改变很多想法的,不是吗?
其实,你坚持的东西,也未必那么好,你反抗的东西,也没那么坏。
没必要一直都“不忘初心”。
该放弃的,不必坚持;该接受的,不必抵触。
你可以不成为那条恶龙,但也没必要一直做那个傻里傻气的少年,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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