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真的是种可怕的生物。
喜欢吃醋。
不但会吃男朋友的醋,还会吃异性朋友的醋。
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为了异性朋友有吃醋的感觉时,是在我最好的男生朋友大涵,告诉我他有了喜欢的女生那天。
那是高三毕业的夏天,我们在打桌球。打着打着他突然停下来,有点犹豫地跟我说:我想跟你讲个事儿。
我一脸懵逼地看着他,问:咋了?
他神秘兮兮地凑我耳朵边上,说:我有喜欢人了。
妈呀。
我的好兄弟、好哥们,活到18岁,终于有自己喜欢的人了!那我必须跟他一起开心啊,必须得打助攻啊,对不对?
于是我赶紧问他:牛逼啊兄弟,哪个班的!我帮你打听打听!
他笑了下,说:17班,文科班的。不需要你帮忙打听,我都打听好了。
我一下跳到台球桌上坐着,翘着二郎腿,笑他:哟,小伙子动作还挺快嘛。要是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说。
大涵一把把我从台球桌上扯下来,说:行行行知道了,你兄弟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快下来好好打球,能不能有点女生的样子。
我哈哈哈笑着没理他,接着打起了桌球。
但是那天后半场,我就没打进几个球。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突然跟跌入谷底一样,失落到不行。那种心情,竟然跟失恋的感觉有点类似。
当我发现这一点时。
脑子里第一个念头是:天啊,我这是吃醋了吗?
第二个念头是:可我并不喜欢他啊。
第三个念头是:我真的不喜欢他,但我也真的吃醋了。
那是我第一次发现,吃醋这种感觉,并不一定会在爱情里产生。
友情也会。
大涵是我好几年的朋友,初中就认识,一路玩到大的。
认识之初,我俩就恶趣相投,都爱逃课去听演唱会和各种live house,于是迅速打成一片。
后来又发现两个人精神世界也高度契合。
(比如我们都觉得人不在应该把时间浪费在学习这种事情上)。
友情迅速升华,成为了一对非常亲密默契的狐朋狗友。
我们有多铁呢。
他记得我不爱吃西红柿洋葱大蒜葱榴莲芒果以及其他一百样东西——这些连我历届男友和爸妈都记不清的东西,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怎么记下来的。
我的内衣带子(小时候系脖子上那种)散了,他会十分自然地跟我说,哥们儿,脖子上绳散了麻烦系一下。
每次去路边摊吃东西的时候,他都会先我一步掰开一次性筷子,把两支筷子的碎木屑刮掉,然后再递给我。时间久了,我跟谁出去吃饭,都经常记不起掰筷子。
他的生日地址祖籍衣服鞋子尺码我都记得,班里填个啥信息采集表,他不在我都能帮他填全。
中考填志愿表的时候,他把志愿表甩给我,跟我说:你帮我填吧,咱俩填一样。反正我成绩比你好,你能上的我都能。
每次我心情不好,都会去找他下楼遛弯,他就算困到死也不会抱怨。
你们知道的,大多数女生都是这样,一旦有了个温暖的依靠,就很容易养成习惯。
女生,就是一种很容易产生依赖感的生物。
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他有了依赖感。
随着依赖感而来的,是强大的占有欲。
而这种占有欲,其实是很危险的。
只是当时的我哪明白这样的道理。我只知道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没有秘密,形影不离。
高中我们不在一个班,他在他们班有个关系还不错的女生朋友,偶尔在阳台上一起说笑玩闹。
我就跑去问他,你个狗子,是不是有新狗子了。
他说,唉,普普通通的朋友,哪能跟咱们比啊,是吧狗子。
事实证明女生都有戏精的内核。
他的这句话,到我这里就被自动翻译成了:你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的话更加巩固了我的占有欲。于是我故意经常跑到他教室门口,搂着他肩膀跟他讲话。有时候还会直接从窗子探头进去,喊他一起走。
这招果然奏效了。
时间久了,全世界都知道我俩关系很铁。
整个高中,他再也没交到多铁的异性朋友。
就在我为自己的地位稳固沾沾自喜时,他告诉我他有了喜欢的人。
我立马感觉到,这次情况不一样了。
“我喜欢你”,和“我喜欢跟你玩”,虽然只差一点点,但却是天壤之别的两种感情。
喜欢,是种比友情高出很多很多的感情。
他会为了她脸红,会说话结巴,他还会洗了头发才去见她,会为了那个女生喝得酩酊大醉整夜整夜地伤心。他不会拿球砸她说“兄弟去帮忙买瓶水”,而是会为了她的一个眼神在篮球场上耍帅,为她递的一瓶水满眼发光。
这些东西,都是身为朋友无法替代的。
当知道他有了喜欢的人那一刻,我就知道我没什么好抢的了。
告诉我没多久,他就展开攻势猛追这个女生。
我们的两人局,开始变成了三人局。
我们一起去看电影,那年夏天正在热映的《哥斯拉》。
哥斯拉一出来,那个女生就抱着他胳膊说害怕,我在黑暗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完事以后我跟他吐槽,这姑娘心理素质不行啊,看个奥特曼打小怪兽也害怕。
他鄙视地看我一眼,得意洋洋地说:你懂什么,在喜欢的人面前,看什么都害怕。
我说好好好,我不懂。
他带着这个女生,去我们常去的那几家苍蝇馆子。
菜上来后,他拿起一双筷子,掰开,认真仔细地把木屑刮干净。我习惯性地准备伸手去接,却发现这双筷子被反方向地递到了那个女生面前。
我在旁边愣了一下,赶紧控制住差点伸出去的手,心想幸亏我动作慢,不然就尴尬了。没来得及反应,我赶紧自己拿过筷子掰开,低头吃饭。
他看了我一眼,问,你不刮一下不怕扎到手吗?
我只顾吃串,头也不抬地回答:皮糙肉厚,不怕。
几次以后,我跟他抱怨,要不下次你俩玩别叫我呗,你知道当电灯泡多别扭吗?
他摇头,那可不行,她现在还没答应我,要是说就两个人,说不定她就不出来了。好兄弟,帮帮忙。
我说,行吧行吧,算我做件好事。
但后来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
我们出去的时候,经常我低头系个鞋带,他俩就在前面走远了,浑然不觉我不见了。我站在后面远远看着,女孩矮上他20厘米,站他身边小小一只,觉得他俩真他妈配啊。
我们去郊区玩完回市区,天已经黑了。这女孩家住在车站附近,我要跨越城市去另一边的姥姥家。他跟我说,你离得近,自己回去呗,我去送她,到家说一声。这意思还不明显吗?深更半夜多好的机会。我赶紧接话助攻:对对我家超近,你快送她。说完就潇洒转身走了。
回家的路上我几次气得想砸路灯。
占有欲发作的时候,是根本不讲理的。
我知道我没有立场,我也知道我这样很矫情。可是我就是很难受,我就是越来越没办法装出无所谓的样子了。
我觉得凭什么呀。
我们六年朋友,我替你顶过罪挨过打、在考试前送过伞,你喝醉得稀巴烂我帮忙扛你,你离家出走我半夜三点翻窗子给你送钱。
但是这些东西,飞速败在了一个你刚认识几个月的女生面前。
我甚至连跟你生气和赌气的资格都没有。
我只好在心里赌气,发誓说,我以后再也不找你玩了。
高考录取出结果那天,我前几个学校全掉了。
就剩最后一个学校,在家坐立难安地等消息。
实在没忍住,我发消息给他:快出来陪我走走吧,我快不行了。
他立马出来了。
那天晚上,我们一起绕着城市的高架走啊走。他一直安慰我说,肯定没问题能录取上。我说但愿吧。我们突然聊起很多往事,从认识到现在,一起逃课一起看演唱会一起玩游戏一起看电影一起填志愿。我吐槽他总不做作业借我的应付,他吐槽我是世界上最挑食的人。
我问他,一直想问你,我那么挑食你到底怎么记得的。
他说,用心记就能记住啊。
就一句,“用心记就能记住啊”,瞬间好像冲垮了很多东西,冲垮了这段时间我的责怪和不满。我恍惚间觉得我们回到了以前,还是那么亲密无间,好像那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好像坐了时光机,回到我们一起打桌球的那个下午,捂住了他的嘴,没让他说出“我有喜欢的人了”这句话。
很久以后我回忆起来,才发现那天晚上,竟是我们俩最后一次一起那样走路聊天了。
天亮的时候,我说,走吧回家吧。
他拍拍我,你先回去,我要去接她吃早饭,我准备今天跟她告白的,都准备好长时间了。
我笑了起来,笑得从没那么明朗过。我说,牛逼啊兄弟,那你今天可得争气,一举拿下。
他也笑,没问题,等我好消息。
我走出几步,又回过头,跟他说:你个狗子,这次是真要有新狗子了。
问出这句话的我,像在做最后一次挣扎。心底隐隐还有一丝希望,或许他会像上次那样说一句“唉,普普通通的喜欢,哪能跟咱们比啊,是吧狗子。”
但这次,他没再反驳,只是说:哈哈哈借你吉言啊!
回家的路上,我终于有了释然的感觉。
我曾以为我们永远会是无话不说的朋友。
可是这次,请原谅我的隐瞒和不坦诚。我很想像以前那样,跟你没有秘密,告诉你我不开心了。
可是这次,真的不行。
我知道所有的醋意都只是依赖感和占有欲在作祟,又怎么敢表现出来呢。
作为朋友,退后、祝福,才是最好的选择。
再见面,是两年以后了吧。他来北京有事,找我说吃顿饭。
那时我们已经几乎没有联系了。可能三四个月说上一句话,也是类似于“你最近忙吗?”“还不错”这样的寒暄。
我回复的每一句话,都不失礼貌又带着疏远,距离掌握得刚刚好。
那天他在微信上问我,过两天我去北京,好久没见了,吃顿饭吧。
我回他,行吧。
他回我,我女朋友也来哈。
是的,他当年告白成功,一直、到现在。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句话的瞬间我莫名有点冒火。不好的回忆闪回到我眼前,像是噩梦一样阴魂不散。
我突然就不耐烦了。
我回,能不能不带她。
过了会,他回我,行。
又过了很久,我回他:开玩笑的,一起吧。
那大概是我人生中吃得最累的一顿饭了。
在一起两年,他俩俨然一对默契恩爱的老夫老妻,有着各种眼神交流和只有他俩懂的小梗。我只能尴尬地坐在对面,一直热情地招呼他俩吃烤鱼。帮女生剃了刺夹到碗里,关心地问她:他对你好吗?不好的话告诉我们,我们一群兄弟帮你揍他。
一顿饭下来心力交瘁,像是个警局卧底在黑道的饭局里周旋了一圈,侥幸捡回一条命。
那天吃完饭,他发消息问我:我们还在北京待几天,你要不跟我俩一起玩吧?
我赶紧回:真的不了,你俩自己玩吧,招待不周,抱歉。
过了半小时,他给我发了一大段话:
咱俩啥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
其实我挺多话想跟你说的,这两年我有时候想起来挺遗憾的。
咱俩当年关系那么好,后来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了。
你忙,我给你发消息呢,你也不回。
我也不好问你啥了,感觉你是真的有自己的生活吧。
唉,但是非得这样吗?大家那么多年情义,以后做不了朋友了吗?
我也编辑了一大段话:
这些话,其实我早该跟你说的。
你那么了解我,也该知道我是个知道进退的人。
其实刚来北京时,冬天很长。我还老会想起以前冬天的早上,你从窗子外面给我递一盒热的六个核桃的样子。
只不过后来,这些记忆也慢慢淡了。
当年啊,在我发现你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去做时,就觉得我差不多该离开了。
咱们那么好,你真觉得你女朋友能接受?
我是女生,我明白,换成哪个女生都接受不了。
你是傻子吧,这些年,要不是我跟你保持距离,你这恋爱能谈得这么顺风顺水?
写完了,我准备发给他。
重读了一次,又觉得矫情。
于是全都删了,只回了一句话:
我们都长大了嘛。
对不起了兄弟,朋友一场,话也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了。
“我们都长大了嘛”这句话,真的不是敷衍。
是啊,我们都长大了呀。小时候我们的世界很窄,窄到你以为我们能玩一辈子桌球,窄到我以为你能帮我掰一辈子一次性筷子。于是我把你当成了我世界里的一部分,无关爱情,只是理所当然地觉得你就该一直在那里,谁也抢不走。
后来长大以后,世界突然变宽。我们才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好多事情,是我们不能带彼此体会的,也是我们愿意付出很多代价追逐的。
这个代价,就包括放弃彼此。
我们早就为了这些东西,选择了把对方丢在凌晨的街道上。
我没怨言,也没资格怪你。
可我也不能假装无所谓。
其实你教会了我不少东西。
在你以后,我就一直保持着这个习惯:当我关系还蛮好的异性朋友找到另一半时,我就会知趣地乖乖疏远,保持距离,不再打扰。
作为朋友,识趣地保持距离,退出对方的生活,真的才是最好的选择。
也是在你以后,我再也没交过关系特好的异性朋友了。
我明白交异性朋友的代价真的太高了。
——因为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们友情的终点,就在你们其中一方找到另一半的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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