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战打了一个多月,中美又开始谈了。
商务部副部长兼国际贸易谈判副代表王受文已经率团访美,与美国财政部副部长马尔帕斯率领的美方代表团就双方各自关注的中美经贸问题进行磋商。
这个阵容,最让人意外的是规格。
与前几轮磋商双方均派出部长级乃至更高级别官员不同的是,此次磋商规格明显降低。中方领衔的是分管美大司、外资司、世贸司、投资促进局等司局的副部长王受文,美国方面则是分管金融、服务贸易的财政部副部长马尔帕斯。
中美此次磋商的时间是8月22日至23日。这是贸易战一个重要时间段:美国对华2000亿美元输美商品加征关税措施的听证会于8月20日开始,23日结束但可能延迟;23日美国对华160亿美元输美商品加征25%关税举措将正式实施,中国同等规模、同等力度的反制措施也将同时落地。
在贸易战的紧要关头,中美谈判的规格不升反降,说明基于以往谈判的教训,中美双方都对此次磋商持谨慎态度,让级别较低的官员去先行“探路”。
这种心态从中国官方的表态中可见一斑。商务部强调,中方欢迎在对等、平等、诚信的基础上,开展对话和沟通。“诚信”二字,表明由于美方在前几次磋商中频频“弃约”,中方对美方会不会再次变脸,这种磋商在多大程度上有效依然抱有深深怀疑。
前景
但即便双方都只是试探性接触,即便美方主动,对中国而言,这次谈判的艰苦程度也绝不会小。
此次磋商由负责具体事务的技术官僚领衔,预示着更多更具专业性的经济问题或将出现在谈判桌上。
官方消息中有个措辞值得注意:就双方“各自关注”的中美经贸问题进行磋商。从此次磋商具体人选来看,人民币汇率问题可能是美方的关注点之一。
目前人民币对美元汇率中间价已经接近7,客观上减轻了贸易战对中国出口的冲击。这让特朗普很不满。他上个月接受媒体采访时称,人民币汇率下跌而美元走强,这把美国置于不利地位。在此情况下,美方可能会在磋商中向中国施压,要求中国限制人民币进一步贬值。
实际上,就在中国官方正式确认中美要开始磋商之后,白宫首席经济顾问库德洛曾警告中国说,“对中国政府总体而言,决不能低估特朗普总统的坚韧及继续这场(贸易)战的决心。特朗普的目标是消除关税和非关税壁垒及配额,阻止知识产权被盗,并停止强制技术转让”。
同一天,特朗普也在白宫内阁会议上强调,“(中国)现在还没有给我们一个可以接受的协议,所以在我们得到一个对我们国家公平的协议之前,我们不会做任何交易”。
这明摆着就是一场鸿门宴:如果中国不能满足美方的要求,给出“对美国公平的协议”,那么美方就会“坚韧地”把贸易战继续下去,对华160亿美元输美商品加征关税措施23日就会落地。
而中国官方的表态也很强硬:反对单边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做法,不接受任何单边贸易限制措施。
中美此次磋商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开始的。可以预料,磋商前景不会乐观。
今日的乱象,未来的前震
人在短期都是憋的,中期是焦虑的,长期则是哲学的。社稷呢,短期都搞政治,中期论经济,长期则是人口。我们来看一下贸易战对美国的影响。
美国国内的政治撕裂逐年加剧是有目共睹的。
在研究里根时代及其后信贷恶性膨胀的社会政治因素时,德国经济社会学家沃夫冈-施特雷克(Wolfgang Streeck)指出,1960年代的民权运动对白人父系统治的冲击很大,最大成果是少数族裔和妇女的平权要求迫使当权者让出一些经济和政治利益。政府福利开支随之陡增,为后来脱离金本位埋下伏笔。同时经济体短时间无法以同等价格吸纳大量的新劳工,必然导致了对白人男子的挤压。自尼克松至今,他们的实际工资水平停滞四十余年,虽然同期劳动生产率一直强劲提升。
当劳动效率和工资同步的时候,社会的公平感是最高的。反之就会导致普遍的愤懑,如白人男子的境遇,成为今天的极左极右派愤怒的大背景。他们图谋恢复往日支配地位的政治诉求,在这一届政府总算得到极大的响应。以前的政府为维持社会和谐,吹出一个又一个的信贷泡沫,以弥补消费和实际工资之间的剪刀差。这是导致储蓄率低下,金融危机特别剧烈的一个主要原因,也会让这个自以为是的贸易战徒劳无功。川普一朝准确地抓住了这个族群愤怒的能量,利用了政治体制的弱点为其一丘之貉的假公济私背书。
这是今天。
放眼未来二十年,美国70%的人口会聚集到沿海特别是大西洋海岸的15个州。在当前的宪政体制下,他们将只有30%的参议院席位。从经济和税收角度来看,他们会贡献80%—90%的份额,但政治势力却将仍是侏儒。这个矛盾,在我来美国的二十余年间,已经导致两次少数票总统,好几次少数票党占据参众两院。
在今天的票箱里,失衡也就是两三个百分点的差别,大多数人可以慷慨之。到2040年,政治和经济版图会完全错位,将造成政治大地震,其实等不到那天就会前震不断。如果内陆州和海岸州的政治构成类似,也许这个问题可以被暂时敷衍过去。但是1980年代后出生的人口中民主党领先共和党多达35个百分点,而且他们多半都在这沿海十五州。更有意思的是,同龄的白人男青年却是共和党比民主党多两个百分点。在今天共和党基本上就是一个老白男政党的现状下,他们未来的基本盘还将是这些白人男子,他们的政治取向可想而知。
应对这个已经紧迫的危机必须要从宪政改革上着手,以确保经济和其代表权大致重叠。但是在美国今天的政治现实中,宪改何其难!右翼原教旨主义对1776年宪法的膜拜堪比《圣经》。更重要的是,少数能够通过宪政的合法外衣实现对国民利益的把持的群体,将是他们阻碍改革的最大动力。对美国充满信心的人说,美国以前也经过大风大浪而屹立不倒,那些年代的美国打着多民族熔炉幌子,是一个欧洲裔占绝大多数的社会。他的政治、文化和族群有高度一致性也就有高度的稳定性。
未来的美国将没有任何族群可占绝大多数。这个宪政体制是否能经得住这么大的风浪是可以质疑的。美国今天的经济占全世界15%左右,比马歇尔计划时代的2/3大打折扣了。这个比重还会不断下滑。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需要盟友的关键时期,美国政府却四面出击。在未来危机慢慢升温的过程中,他的各种冒险遇到的阻力会非常大,但他会一次又一次地铤而走险,要么大贬值,要么违约,要么热战。直到内部问题无法掩盖为止。从长远来看,他会更加走向内视和孤立。
丘吉尔说:美国人总是在把所有最坏的方案试遍之后找到正确的道路。我希望如此,但与世界为敌肯定不是这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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