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面对反抗非洲割礼的女孩时，她做了什么？

朴新·啄木鸟的学子们都是一群有责任，有担当，有爱心，朝气蓬勃的少年。他们乘风破浪，在大海上航行，他们也会穿越亚马逊丛林保护自然生态，他们会去尼泊尔帮助当地的困难家庭，他们也会把中国的传统文化宣传到全世界……

而本篇文章的主人公余雅婧跋涉万里，满怀着好奇和责任心来到了非洲大陆。在这片东半球勃勃生机的热土上，她做了一件更有价值的事，同样关乎于生命的意义……

今年，通过朴新背景提升项目，余雅婧来到了非洲，参加到了非洲女性割礼救援计划，作为割礼救援项目传媒组的一员，进行了非洲女性割礼的调研，为无数深受其苦的女性振臂。

根据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定义，女性割礼或者说女性生殖器割礼，或者说女性生殖器切除，指的是对女性施行的部分或者完全切除外生殖器或者对女性生殖器官造成其他伤害的所有外科手术。只有施行过割礼的女孩，才被公认已步入成年，才有嫁人和繁衍后代的资格和能力。在21世纪的今天，在女性地位日趋提高的现代，这样的小众陋习，仍然在非洲地区堂然盛行，让人心痛。

近些年来，国际社会一直在做出努力，试图扭转这一习俗。余雅婧一行到了肯尼亚，记录了参加救援调研的一切。

文：余雅婧 | 编辑：Adi

今年，去一个特殊的地方——Africa。和从前都不一样的是，这次是来调研而非旅游。在出发前的一段时间里，总有“出国浪去了！”在脑子里闪念，但每一次行前准备时去查资料、写文章的时候，那个闪念又悄然消失。

此行的目的，是做与女性割礼的调研。女性割礼那样一件严肃的极需人们了解关注与改善的事情，那些等待着我去耐心挖掘的、我将落于文字的故事，与之前人生中的所有旅行，那些看着湖光山色、听着导游在身旁舌灿莲花的旅行，将完全不同。

北京转机广州。一份满记的芒果黑糯米甜甜，补上了自己对于到了这个心驰神往的城市，却没机会出航站楼的悲伤。还没品尝，光是金黄与雪白相称，椰香与芒果清香交织的卖相，就抚平了我几小时舟车劳顿的烦躁。混上冰凉清甜的椰汁，紫米的香气在咀嚼的一瞬间充斥了口鼻。从小不爱甜食的我，激动地连吃了很多口。藏在黑米见的芋头块，是巧手的师傅留给食客的惊喜。

入夜，从广州起飞。难捱的十一个小时，就在Gone With The Wind 与绿宝书间消磨。晕机的感觉难过到不可描述，我却意外地找到了一种异常有效的安慰——冰凉的小舷窗。外面的气温很低很低，窗子像一块随着气流不断颤抖的冰。我把整个手掌贴在上面，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被这纯粹的冰凉，给平息了。

内罗毕时间的早上，终于离开那窄小的座椅，重见天日。海关独我一人因为箱子里一包薯片被索了30美元的贿。事后才知道那样凶狠狠、穿着制服的黑人边检大哥想我所要的30美元，我竟是可以拒绝不给他的，着实感觉自己是个老实的傻瓜。

带着这肯尼亚给我的见面礼，我前去一个rescue center，那里正在进行 the girls generation 的project。肯尼亚地区的 center officer 介绍该NGO，他们将在7月23日刚开展的一个campaign——在社交媒体上呼吁大家关注迫在眉睫的Female genital mutilation（女性割礼）的事情。

Officer很亲切，英语说的也很标准。关于NGO和项目的介绍信息，不在游记里多赘述，只想提一下officer长长的Q&A环节，让我印象深刻的那个故事。在她姐姐，到了实施割礼的年纪，他的父母同意免去姐姐的割礼，而姐姐却自己去了另一个村庄，进行了割礼。此后的日子，每每姐姐生理期，她都会疼的在地上打滚，生不如死。正是发生在姐姐身上的一切，让Officer意识到了某种东西的存在，促使他在男女交流较少的情况下，了解清楚割礼以及它的危害。这，是他开始行动的motive。

在邓丽君的歌声里，我吃了顿亲切的中餐。荡了很久很久没荡过的秋千，喝了浓稠又酸甜的鲜芒果汁，和打的比我们都好的一位黑人小哥打了乒乓球。在临走的时候，我随口说了句“you played so good”，一直不说话也没表情的他，忽地露出了一口整齐的白牙。他冲我的笑了笑。

前一天晚上的筋疲力尽，让我甚至忘记了定闹钟。第二天八点钟才醒过来，匆匆忙忙地迟了到。二十多分钟的土路，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摇元宵”。“摇元宵”是北京话，意思是车在及其不平坦的路面上颠簸，乘客被摇晃七扭八歪。黑人老哥的技术还算了得，很温柔缓慢地行驶着，我就趁机享受着向左一摇——从手动门的黑框里向外望见站在青黄地皮上优哉游哉吃着草的母牛，向右一摇——透过覆着细细尘土的玻璃窗，看到很高很远的湛蓝之下，在看多了就不免觉得单调乏味的土地上，零星点缀的姿态各异的绿树。看景色看的恰到好处，隐约感觉到要开始无趣的时候，我们正好到达了马赛女孩梦想基金会。

那里刮着温柔干燥的风，脚下的枯草轻轻跳着探戈。采访就开始在那样的阳光之下。我们每人搬着一把椅子，不约而同地向房子投下的阴影处走去，希望能坐在那阴凉舒适的区域里。Angela（基金会的主要工作人员）来了，那是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穿着黄绿红三色相间长裙、颈上挂着彩色小珠，声音粗狂洪亮，而脸上却带着温柔笑容的女人。她也搬起一把椅子，向外走去道：“I want to seat in the sun, I love the sun shine.”说罢便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从介绍简单介绍自己，介绍这个虽然简陋但是从墙上彩色的Maasai Girls Life – Time – Dream – Foundation 透出丝丝倔强与坚强的一小栋平房。

“There is myth in Massai, that when you are not cut, you cannot getmarry, and not have child, and cannot even live in the community. Those ideasare inborn, are stick in their mind, and inside their flesh.”

这是Angela在为我们解释，为什么做Anti-FGM是一件非常非常困难的事情。由于拒绝割礼，女孩子们遭受一系列的连锁反应，结婚生子，这种一般来说令人激动而满足的事情，竟然被强行制止，由于拒绝割礼，他们被赶出自己的生活圈。我似乎就感受到，违逆割礼的代价就是众叛亲离，失去一切权利。那个Flesh，当她蹙着眉头，铿锵有力地说出这个词的时候，我竟感受到了一丝丝的无能为力。但我看到Agela的面庞上，表情依旧。是啊，连Angela自己都无所畏惧自己身处其中的这一切，她都可以在艰难总中走下去，我们又有什么理由说不可以呢？

Education for freedom, education for power,what we are doing is all about change.If these girls are educated, they can change the society.

当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看到的不仅仅是马赛那些急需教育的女孩子，让他们用知识把自己武装起来，为他们这个群体发出声音，更是对于所有想要上进想要克服困难的人们都适用。教育就是力量与自由。当你学到了很多知识，你就从内到外地有了支撑你与人交流，处理事情的信心与能力。更重要的是，获得教育的人往往也就有了清晰地自我意识，对自己的未来有着想法，对自己的一切事情也有着喜好与安排。这也就是为什么这些非洲的女孩子们需要教育，教育就是他们改变一切的基础。

“ I told my girls that you just need believe in yourself.”

我听到这句话感到很感动，亦有一丝丝的心痛。人本就是社会性动物，当自己被排斥在社会之外的时候，即使是习惯独来独往的人，内心的压抑与苦闷是也是巨大的。在这样的有压力环境之下，他们坚持自己的坚持，内心最大的原动力就是相信自己，相信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在学习遇到困难的时候，我常常会怀疑人生，觉得peer pressure几乎将我淹没。但如此对比，我那些又算得了什么。人生中无论遇到什么，其他的人都不可能一直支持和陪伴，只有自己一路披荆斩棘，所以相信自己也是唯一能做的事情。

除去乌鸦在湛蓝之下发出一阵阵响亮的鸣叫，带着红土气息的风划过树梢的微响之外，就是一片此起彼伏的键盘声。

我手指的速度要一快再快，保证从采访对象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细节，都迅速地像的泡泡一般，在白色的屏幕冒出。眼睛扫过不断冒出新泡泡的屏幕，在赶紧转向神采飞扬、讲的兴高采烈地采访对象，生怕自己低下头的瞬间，失去了眼神交流，让对方感到不舒服。更重要的是，除了手指的翻飞，微笑的面庞之外，更需要的是一个不断捕捉信息的大脑。从刚听到的问题中，抓住可以继续问下去的点，抓到对方想要谈论的兴趣点，更要抓住自己需要的主题信息。两个小时下来，自己有一种被信息灌得从里到外满满当当的感觉。

日日相似的窗外之景，在我又一次的细细观察之下，竟然掘出了些不一样的美丽。是那些合欢树。他们远算不上高大茂盛，但在这光秃枯黄的原野上，显得充满着生命的气息。合欢树微微俯下身子，伸开双臂，枝条像是蓄着一股力一般向外伸展的。极目远眺处，他们离天很近，那些枝条的末端，似乎悄悄地没入了那一片浅蓝。

在这个天气晴朗的日子里，我采访了一位割礼师，踏进那扇有交错磨损的木条拼凑成的围栏，一股骚臭的味道扑面而来，熏的我几欲晕倒。调整好呼吸，我见一群苍蝇突然蜂拥而起，草屋的门吱吱呀呀地打开了。一位手拿竹竿，身披一件微微发灰的羊绒的老奶奶缓步而出。她是家访家庭的奶奶，在二十年前，以为他人割礼为荣。“They all respect me, not because of money,I do it for pride.” 奶奶一脸平静地叙述者心路历程。其实，对于我自己来说，我很难理解这样的想法，而这其中的原因或许就是教育。“20 years ago,the NGO came, I was educated so do those young girls.They were empowered.”女孩子们被赋予了力量，割礼也在一点一点消失。采访的最后，当我问出老太太和他的女儿，割礼的未来是什么时，她果断地说出了那四个词“It has no future.”

当天下午，我又一次去到Agnes与Ebby的rescue center.。还是那样硬邦邦得杂草，还是那样时不时出现的牛粪。用脚踩出一块平地，一屁股坐了下去。尤尼斯奶奶坐在椅子上，习惯了那无休无止的嗡嗡的苍蝇。

离家出走去舅舅家，被父母胁迫回来，强行割礼，被父亲用三头牛立刻嫁了出去。尤尼斯又一次逃跑。再次被抓回，被绑在树上狠狠抽打。尤尼斯在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很平静。

她从很久之前，就开始想方设法救助逃离割礼的女孩子。“他们叫我Bad Woman，但我会一直做下去，直到我死为止。”

忙碌过后，我们又采访了一位implementer。

“前一天，女孩子的家长会在院子里立起一颗树，人们远远看到就会赶来参加盛会。早晨，女孩子会坐在家门口，两腿叉开。我会当着所有人客人的面，完成割礼。然后用牛奶清洗，再在伤口上敷上黄油。我们没受过教育，认为奶和脂肪可以缓解疼痛。”

怎样轰也轰不走的苍蝇，偷袭我嘴角的蚊子，假装温柔却在不知不觉间把脸颊烤的滚烫的阳光，凹凸不平却让人一路蹦跳的红土地。

晚上的酒店时光，完完全全地属于了文章。四个人趴在绿色的桌布上，键盘声没完没了地响着，八千字的初稿被毙掉，又一次的重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似乎变得很享受和他们三个人坐在一起，拼命地想着逻辑怎样是顺的，想着怎样在一篇文章里包括信息、逻辑、金句，想着怎么能按时地整理完采访记录，按时地准备好第二天的问题，按时地写出文章。

来到内罗毕的第一个早晨，UN Tour（联合国环境发展署非洲总部）。走在树荫之下，我竟突然感动。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突如其来的感觉，感觉自己就在某个美国大学里参观一般。那种错乱感很奇妙，既让我忽然间意识到这一次远行的艰苦与意义非凡，又唤起我对之前那些阳光沙滩的回忆。

碧草蓝天，微风阳光，纯白色的英文字母整齐错落在倾斜的草坪上。介绍联合国六个Organ的工作，整个令人着迷的园区内，都藏有怎样精彩。法国艺术家创造的被烧毁的三色森林，用人类五大类废弃物做成的立体字母墙，一张张含着鲜血或生命的相片。那些艺术品，无言地向内心深处的你呼唤了些什么，见你冷漠未减，便默默转身去了。

UN这园子里的一件件艺术品，让我忽地明白艺术的力量是怎样不露声色地与无形中真诚而坚定地传播着。

欣赏过后美景，我开始准备正式的任务——小组Presentation。我们去了巨大的议会厅，导游给了中国一分钟时间，让我们在座的同学们上去一位，站在演讲台上，对全世界说一分钟，你最想说的话。

我上去了，完全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不想把这一分钟留给自己的国家。不是因为我不满意中国，不，我很爱很爱我的国家，而是我认为有些地方，更需要这一分钟。我们来到非洲，是做女性割礼救援的调研项目。在前几日的采访中，我采访到了一位被救援的女孩子Agnes。正是因为她拒绝割礼，她不得不离家出走，父母也断绝了与她的关系，她告诉我说'我的学费父母是不会付的，我去不了肯尼亚大学了。’我怎样都忘不掉的场景。我知道就凭我一个人改变不了这种社会现状，但起码我可以帮助Agnes，就算只有我一个人用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只要能够为她筹集到300美金，我相信Agnes可以实现她的梦想。”

这是即兴的发言稿，准备的时间，大约就是从椅子上起立到走上台子之间的十几秒。我很满足，又完成了新的一个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