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授权转载自“Panopath过来人(ID:Panopath_liuxue)”
我又和爸妈吵架了。
看着Days Matter上的倒计时计数,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第一次坐这么远飞机去异国他乡,第一次离开父母离开家,第一次要自己独立生活了。
从托运到安检的几百米那么短,又那么长。爸爸挽着不停擦眼泪的妈妈,故作轻松地安慰着她,我用力地挥挥手说,我走了,一转身眼泪就掉了下来。
第一次分别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转眼却已经是第二次离开了。出去第一年中我开始渐渐习惯自己一个人吃饭、读书、生活,不那么依赖父母的陪伴。期盼了一年的回家,真正回到家却发现没想象中那么美好。
“爸爸觉得你有点陌生了。”
我回国不到一个星期后,我爸这样对我说。当时这样听到这句话,我一向跟我爸妈巧舌如簧,这个时候竟说不出一个字,随便笑了笑就搪塞过去了。
的确,我感觉我和父母之间的距离在这一年的分别里被拉得越来越大,和父母相处起来反而不如和朋友轻松自在。我有我的生活习惯,他们有他们的讲究和规矩。我们常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吵得不可开交。我在家里开始感到水土不服,想要逃离这剑拔弩张的亲情。
我和我爸妈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看不惯的凉水
“你不要老喝凉水冰水,对身体不好。”
“没事,我都喝习惯了。”
“你这样折腾自己的身体,等老了是要落毛病的。”
“你怎么什么都要管我?我喝个水都不自由!”
你看,因为一杯水,我们也能吵得起来。
家里我和我妈关于热水和凉水的口水战从来没有停止过,架势和辩论场的正方乙方不相上下,各有各的理,不同的是这场辩论是场持久战。一场我与我爸妈的battle,一场关心与自由的battle,一场东西方文化的迷你battle。我每次都想和我爸妈说,请你们skr而止,喝个凉水又不犯法。
有时候,我们之间就是一杯水的距离,那份似乎没什么但是又不可忽视的距离。
被限制的穿衣打扮
“穿什么花里胡哨,肥肥大大的衣服,能好看吗?你的身材适合吗?露个肚脐光着腿就美了吗?”

“穿什么衣服是我的自由,你不要干涉我。”
我觉得穿衣服随性一点就好,我爸妈觉得穿衣服要有规矩。一件露背吊带裙就可以让我妈追着我满世界打,崩溃。
时代在进步,拜托,用过去的眼光来审视当代的时尚就是退步。之前父母的年代流行喇叭裤波浪卷,现在小吊带流行就不行吗?爸妈总说穿衣打扮不重要,干净得体就好,最重要的是心灵美。可是没有外在颜值加持,谁还愿意了解心灵美不美啊。
既然我不会去评论他们的着装,我也希望他们可以尊重我的审美。毕竟美是多元化的,穿着自己喜欢衣服的时候我觉得走在路上连脚步都轻快了。
不能告诉你的秘密
“爸妈,你们最近有没有听说美国同性恋婚姻合法了。”
“哦。”
“我觉得挺好的,你们对这个有什么看法呀?”
“好也是西方国家的,你不要老想些歪门邪道的。”
我是同性恋,周围的老师朋友都知道,唯独我爸妈不知道。每当我爸说起一些要忍让女生的话题,支持平权的我无法理解却也无法反对。我曾经试探性地问我爸妈关于同性恋这方面的话题,得到的回答却让我伤心了很久。他们对这方面认知的缺失,让作为他们的儿子变成了我最脆弱的身份。
我不敢说,我不害怕我爸妈生气,我害怕的是他们的不理解。我不害怕别人对我的议论,我害怕的是我最亲的人的眼光。
当我尝试着以一种更开放的心态来迎接世界的时候,我爸妈却无法用一颗开放的心态来迎接我。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才能真正理解我,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时间让我去坦白。也许我永远也不会说吧。
想要维持的私密空间
“你们能不能不要再不敲门就进我房间了?”
“养你这么大了,你有什么事不能让我们知道的?”
哎,大人总不觉得这是一种侵扰,他们认为太阳底下无秘密,作为子女的我就更不应该有了。家里房门的锁形同虚设,我万一上了锁甚至会被念叨一整天。
我不知该如何心平气和地告诉爸妈,我不是想叛逆,不是想隐瞒。只是,我都那么大了,总该有一些做自己事、不被打扰的空间。况且,在国外,我也习惯了一个人泡在图书馆学习,与室友合租也是各有各的房间。独处带给我的舒适感可能或多或少的减弱了我主动与他们交流的积极性,但是一年中难得的相处时光,我从未有半点不珍视。
总被指挥的生活点滴
“你交朋友要交成绩好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社团偶尔去去就行了,不要花很多时间在里面。”
“哎呀,烦死了!你们怎么管的那么多?”
爸妈总说我是他们最骄傲的作品,但人毕竟不是石膏像,我不想每一根头发丝儿都按他们想的方向生长,更别提他们偶尔过时的雕刻方式。
学习好可以代表人品好?学习好只能代表读书不错...和不同的人所不同的事,能丰富自己的阅历,又不比只读书的效果差。现在社会上已经不只看成绩了,HR面试还看个人魅力呢。
出国在外,我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和千奇百怪的事,它们都在重塑着我的各种观念,但是爸妈的生活里是体会不到的。
碰壁的向往和热爱
“我们花几百万让你出国就是为了让你学文学吗?一点也不实用。”
“这是我喜欢的东西,我愿意为之努力。难道你们就没有热爱的专业吗?“
对于专业,我曾经兜兜转转,不知道自己到底对什么感兴趣,直到我认识文学。我喜欢它,在它的世界里,我能自由的呼吸、能跑能跳、能去看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但是我爸妈却始终无法理解我选择这个专业。他们总说我学这个将来找不到工作,一毕业就失业,让我转学热门的金融计算机。可是对于不怎么感兴趣的学科,硬逼着我学,我就更逆反更不可能喜欢。我所喜欢的总是和父母所期待、所规划的难以达成一致。
不断被语言感染的我这时却不知道怎么用语言去感染我的父母。
唉。
说来说去这么多,微信爆款文章也不知道看了多少篇了,我当然明白,父母的初衷是好的。我想解释,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他们和我都有自己的道理。我也明白,当我的内心在纠结的时候,他们也会如此,在他们冷冰冰硬邦邦的话背后也藏着像我这样想说却不知如何说的无措。
他们管我吃喝琐碎,苦口婆心,只是怕我不注意,生病了更心痛的人是他们;
他们限我衣着打扮,道理一堆,只是怕我太过注重外在美,而忽略了内在;
他们固守交往传统,措辞尖锐,只是怕我没有真正考虑清楚,未来可能遇到的种种非议和刁难;
他们随意进我房门,屡次三番,只是需要时间习惯他们的孩子,从时时依赖他们的小孩变成需要空间的大人;
他们指挥我交友,安排我课余,只是想要提醒我,在学校里建立好的人际关系的同时也有好的学业成绩;
他们规划我的未来,指定我的专业,只是害怕我走上辛苦的独木桥,以后想后悔都没了机会。
我都明白。
时光飞逝,我从依赖父母的雏鸟渐渐长成振翅欲飞的小鸟,留学出国更是成为推我出巢的一大助力。同时,惯于保护的父母也在慢慢学习放手。
只是父母学得比我们慢而已,但他们会学。
这段关系的进化需要我和父母双方的成长,就像我们当初的青春期,难免骨头里沁着痛。对于我们自己来说,我们的变化是一点一滴,但是对于他们来说却是翻天覆地。我眼中理所当然的习惯,在他们眼里却可能是异常得奇怪。
再次看到了龙应台的这段文字,我也更能理解她的落寞与无奈。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它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我经常厌烦父母的说教——
直到现在我也不懂因为怕蜻蜓,所以跟我叨叨尊重生命是什么逻辑——被说教的时候说话就不经大脑。
那我想,他们也一定经常气我不听劝,言辞便不自觉的激烈起来。对着最亲近的人,我们竟最容易丢了礼貌,丢了理智。我们之间不是没有温情和爱,这份血缘带来的感情是与生俱来的,是最单纯的。

可是我们彼此不认同对方的某些观念,某些习惯,甚至爱好,而这些东西在我看来是最重要的,它们构成了现在的这个“我”,所以我恼怒他们的反对,讨厌他们的纠正。但父母呢?他们认为给予我生活的温暖是最重要的。那些观念,习惯,爱好,他们不喜欢,便出言质疑了,但是我到最后不论是坚持或是依言,都不会影响他们对我的爱。因为我和父母所重视的,所追求的不同,我们才会经常陷入争吵。嘴上从不饶人,可心里却藏着不说出口的柔情。
我不断地给自己充盈着羽毛,希望飞向更大更远的天空,却发现我和我父母之间也越飞越远,我无法理解他们的传统思想,就像他们也无法理解我看到的新事物。我们之间想要解释却无法解释,想要妥协却无法妥协。
直到一次跟好友聊天,她跟我说“你知道吗?我们和父母之间确实有代沟,但是有时候我们就是需要让自己表现地没有那么成熟,这样的让步不是妥协,只是,我们长大了。”
我还是喜欢喝凉水,喜欢穿那件露背吊带裙,我依然是并且支持同性恋,我也最后还是选择了我所热爱的英语文学专业。
但我想,我也可以在我爸妈面前喝点热水,穿件小外套。
我也想,我可以跟他们聊聊同性恋、聊聊文学专业、聊聊热爱、聊聊变化。
这就是我和父母都会经历的成长。
这也是我们回到家的时候,想要陪伴对方却不知道该怎么陪伴的别扭模样。
我们可以飞,飞得特别高,就像在离家的时候转身擦掉的眼泪,就像现在为了自己想做的事大脑飞快转到大半夜,就像因为peer pressure尽力找实习每天做苦工。好累好累好累啊——在这样一个未知的世界里闯。
所以很累很累的我们还是会拨通父母的视频电话,他们也会接通我们的视频电话。
嗨,老爸老妈。
嗨,小兔崽子。
毕竟独自在外飞累了,还是要飞回家看看的。
说不定,下次回家爸妈就记得敲门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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