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对人口普查中不合理格式的正确打开方式和出发点

2018年8月5日，星期日

陌上美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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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北美华人一代最关心的热点议题有些什么，都是情绪挂帅的脱离美国人的特立独行吗？此文或许能为您解开一些迷思。文章首发于微信公众号【反吃瓜联盟】（微信ID: NoMelonGroup），感谢授权转载。文中有几处小改动。

作者简介

作者：紫叶，Brandeis大学社会政策系在读博士生，研究方向是精神疾病与心理创伤。因为觉得亚裔细分对移民群体有重大风险，最近一年在反对政府参与涉及原籍国的数据收集，作为Director of Research目前服务于AAER （AAER政治中立组织，因为反对麻州亚裔细分H.3361成立）

美国商务部正在为2020年人口普查（Census）进行公众意见收集。一些华裔群体对现行普查表的格式深有不满，希望普查局能尽早将表格改成平等的格式（图1）。麻州的亚裔维权组织Asian Americans for Equal Rights （AAER）是这次意见征集组织者之一。本文阐述我们的立场，并对一些常见误解进行澄清。

1 为何参与census公开征集意见很重要？

美国人口普查每十年一次。人口普查的目的是统计在美国居住的每个居民。从1790年开始，人口普查询问人种（race）。人口普查的表格经常被用作各州、市、学区收集数据的模板。所以人口普查表的种族格式是否尊重亚裔对我们的文化身份很重要。

AAER表41个联合署名的组织和Census的Population Division Chief Karen Battle 在今年进行了两次电话会议。 Battle女士在会议中表示，现在的格式确实是对亚裔不平等的。

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亚裔社区反映过这个问题，所以他们不知道。

这次联邦政府向公众征集意见，我们一定要通过这个唯一的官方途径来向联邦政府表达我们的态度。

联邦的公开意见征集是要永久性存档的，而且对于高频意见，联邦必须进行公开回应。通过参与意见收集，我们可以和联邦政府建立一个沟通的渠道。

2 人口调查细分到底怎么回事

首先，这次的意见征集中，我们反对的不是“亚裔细分”，而是格式。既然其他族裔都有个手写区写祖先原籍（origin)，那么对亚裔也应该一视同仁。现在的普查表没有“亚裔”这个集合选项，而是把亚裔打散成一堆原籍国格子，形式上强制按母国填写。这是把亚裔当作了永远的外国人（perpetual foreigner) ，是对我们极其不尊重的。

此外，现在的问卷的指导语（instruction）本身就是欠妥甚至歧视性的。纸质版指导语是，Mark one or more boxes AND print origins （图2）, 网络版是select one or more boxes AND enter origins（图3)。对于华裔、印度裔、日裔等9个亚太裔共计两千万的居民，我们无法按照指导语完成 “AND print/enter origins”。现在格式在网络版下，华裔、印度裔、越南裔等和白人、黑人、印第安原住民被列为平行选项，让回答者非常迷惑。对于亚裔混血儿，现在的格式完全令人费解。联邦人口普查局作为一个科研机构，这样的错误是不能容忍的。

图2

图3

此外，人口普查问卷具有法律上的强制性效力。不答问卷（$100）或者提供错误信息（$500）均会被罚款。支持移民的组织和个人正在反对公民问题（编者注：2020年的人口普查中会询问被调查者“是否是美国公民”，在1950年曾有过公民问题，但2020年是首次回归），他们的原因和我们有一部分重合：如果居民不按时回答问卷，会有联邦的人去登门拜访。非法/无证移民因为公民问题的存在往往不敢回答，或者提交假的信息，这些都是违法行为。

最近普查局在罗德岛进行2020问卷的测试。网络版的问卷如果不选种族，无法继续进行。对于华裔来说，诚实的答案就是选”Chinese”。AAER和电话辅助中心的人进行了沟通。我们了解到如果居民选择用电话辅助回答，工作人员会按照指导进行询问，居民必须如实回答。

另外，普通大众，尤其是移民群体（亚裔70%是一代移民）是敬畏甚至畏惧政府的。政府的任何文件，只要不明确写是可选回答（optional）并且强调“不回答真的没有不良后果”，边缘化和低收入移民群体会理解为强制（编者注：在实际操作中，自1970年开始便没有人因为未填写人口普查问卷而遭惩罚。人口普查局并不是执法部门，正确填写人口普查信息更属于一个“公民职责”）。

3 “亚裔细分”的历史

人口普查表1870年加入了Chinese box（点击查看前文）。那时候美国排华情绪高涨，1882排华法案正式通过。有的亚裔认为普查表上的细分亚裔是为了帮助亚裔，这是不符合历史的。

Chinese box是强大的排华反移民恐惧下产生的产物。后来普查表又逐渐增加了 box（1890）, Korean, Filipino (1930) . Immigration Act of 1924禁止了所有亚洲国家的移民。菲利宾原是美国殖民地，后来在1930s从美国独立，于是根据联邦政府限制了菲律宾移民。

一句话概括：历史上这些亚裔国家box是怀着对亚裔移民的恶意诞生的——用来count有多少不受欢迎的外国人，用于制定相关政策。后来在1960s，亚裔自己联合起来维权，打破了联邦人为割裂的“种族”界限，创造了“亚裔”概念。 source： http://racebox.org

4 联邦问卷的其他种族的称谓变化

人口普查局问卷上的种族称谓一直在变化。以黑人为例。African American第一次出现在普查表是2000年，之前一直被叫做Negro。2020年的普查表正式去掉了Negro一词，从此对黑人的侮辱性称谓在官方文件上称为历史。亚裔至今没有作为一个单独选项在Census表格上得到承认。 黑人种族标签的变化是他们自己争取的，我们需要向他们学习。

（2000年人口普查问卷）

5 亚裔组织过去没有反对过“细分”吗？

这个不清楚。传统的亚裔组织经常说数据越多越好，没见他们对数据收集格式（format）有什么意见。还有几个学者认为亚裔必须有单独的原籍国box，这样可以保证数据质量和response rate。

6 如果把亚裔的原籍国格子去了，会不会降低回应率（response rate）?

不会。根据普查局2015年的测试结果(下图）， 无论有没有细分的checkbox，亚裔的回答率是没有差别的——左栏是现行格式，亚裔对祖籍（origin）的回应率是98%，中栏是我们推荐的格式（97.6%）。两者没有统计学上的显著性差异。而且亚裔有着远远高于其他族裔的“祖籍”回应率。担心数据质量的人可以安心了。

7 亚裔细分到底有啥坏处？

暂时撇开利用数据进行歧视这种可能性，本文针对性阐述亚裔细分的文化性影响。各级政府在各种表格上询问亚裔是“哪种亚裔” ，”你/你的祖先是哪国来的”，这是用政府的强制性力量定义居民的文化身份，并且边缘化亚裔“othering”。这些“亚裔细分”问题会潜移默化的增加社会对亚裔的刻板印象：永远的外国人。

这里想解释一下政府和政治在刻板印象产生中的作用。公众普遍认为，各类的刻板印象是老百姓因为自己的偏见、无知和对不熟悉的群体的恐惧产生的。这个观点没有挖掘到刻板印象产生的根源——大量的刻板印象是因政府因为党派立场和政治宣传需要，专门制造出来为自己的政策提供“证据“。这里向各位读者推荐一本美国非裔历史学家Ibram X. Kendi的讲述美国针对黑人的种族政策的书《Stamped from the Beginning: The Definitive History of Racist Ideas in America》。这里摘录一些他引言原文：

与流行的观念相反，种族主义思想并非源于无知或仇恨。相反，他们是由每个时代的一些最聪明的头脑设计的。 这些知识分子利用他们的才华去合理化一些根深蒂固的歧视性政策、以及国家在从财富到健康等各方面的种族差异。虽然种族主义思想很容易产生并且容易被消费、失信。在揭开种族主义思想阴暗历史的亟需的光芒中，“从一开始就加盖印章”为我们提供了揭露真相的机会，并且在此过程中，让我们有理由抱有希望。

Contrary to popular conceptions, racist ideas did not arise from ignorance or hatred. Instead, they were devised and honed by some of the most brilliant minds of each era. These intellectuals used their brilliance to justify and rationalize deeply entrenched discriminatory policies and the nation’s racial disparities in everything from wealth to health. And while racist ideas are easily produced and easily consumed, they can also be discredited. In shedding much-needed light on the murky history of racist ideas, Stamped from the Beginning offers us the tools we need to expose them—and in the process, gives us reason to hope.

https://www.ibramxkendi.com/stamped-from-the-beginning/

影响亚裔最厉害的两大刻板印象是“模范少数族裔”和“永远的外国人”。

“模范少数族裔”诞生于上世纪60年代，种族主义者为了羞辱黑人创造的词汇——你们比亚裔差远了，都是自己不自强。

而“永远的外国人“是排华排亚法案的后遗症。政府为了延续排华法案，不断制造刻板印象来”证明“亚裔如何和其他族群不一样，需要特殊对待。排华法案在1960年代结束了，但是大量政府表格和文件，例如census没有改，并且找了种种理由拒绝修改——亚裔英语不好，亚裔不觉得自己是亚裔，觉得自己是中国人、日本人等等。

大家不要小看这些官方文件的作用。因为这些文件在日常的行政办公中被大量反复的使用，公众普遍把政府文件视为权威。既然政府对亚裔特殊对待，询问原籍/祖籍国，公众觉得这其中必有合理性。上行下效，生活中亚裔被问查户口一样的询问”你到底哪种亚裔“的事情层出不穷。

在2020年，联邦政府和各组织机构会投入几百万美金为了人口普查打广告，各种族群服务组织会向各族群宣传“如何正确的回答种族问题”。例如2010年的时候，有伊朗裔组织宣传”你不是白人，请选Other，手写伊朗人“。现行的种族表格在2020年会在各种报纸、社交媒体，电视铺天盖地的出现。在这种强大的媒体攻势下，公众对亚裔的各种刻板印象恐怕又会进一步加深。AAER正在向普查局提交一份”政府背书的的刻板印象对亚裔心理伤害“的估计报告。

这些刻板印象衍生出很多偏见：亚裔不忠于美国、英文不好、只和自己的族群小团体交流、不感兴趣美国主流政治和问题、融入不了其他族裔、性格怪异等等。这些偏见会长期影响亚裔的职业发展。这种危害在参政，公共事务，进入高层管理表现的特别明显——人性就是喜欢和自己相似的人（自己人），不信任“那些外人”。

亚裔的种种刻板印象导致大家不愿意把重要任务交给“那些”外国人。美国的历史上，确实利用数据对亚裔制定了很多歧视性政策。例如臭名昭著的日裔集中营。再回到Chinese box的起源，政府开始收集华裔数据和排华法案同步。现在美国的排华气氛又日渐高涨，华人无论政治光谱的左右，对”Chinese box"反感是情理之中。

8 反对普查局表格是不是华人保守派和川粉的又一次行动？

反对普查表表格种族格式的人中，各种政治倾向的人都有。文末附有两位亚裔民选官员的公开信：William Tong，华裔， 民主党，康涅狄格州众议院司法委员会主席，民主党背书的州总检察长候选人；Dean Tran，越南裔，共和党，麻省的州参议院议员。两位结合了自己的个人经历和政治立场谴责了现在的普查表表格。

本文作者另发表过两篇反对亚裔细分的英文文章。文中阐述了种族细分对移民群体的危害。请点击原文查看。

你可以支持或者反对现在的种族表格。公民问题的反对者和支持者正在进行他们的角力，双方都应该会欢迎更多更丰富的意见。

网址：

https://www.regulations.gov/comment?D=USBC-2018-0005-0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