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天,我在首都机场 T3 航站楼留下一张“留学标配”的亲友合影,然后不回头地走向安检。
      走向安检的我,带着对北美大陆的朝思暮想, 这是一种强烈但不成熟的情感。感觉从拿到offer的那一刻开始,仿佛全世界的门都已经为我敞开。还没等我的飞机落地,北美生活里的时尚快节奏、对自由的崇敬、对人权的呼吁,都可以让我笑醒。
        打开飞机的小窗,在国际航班小小的位子上申个懒腰,看着窗外飘在低空的云,这就是我期盼已久的彼岸,将让我永久地摆脱疲惫、焦虑和挫败,获得被应许的完美人生。在短短飞行的十几个小时里,所有的剧情都已经快进结束,直接到了最后的大团圆。
      七年后,我以教育创业者的身份重返美国,再次走过芝加哥 O’Hare 机场挂着万国旗的通道。刚到美国境内时的样子依稀可辨,但我已今非昔比。

         我已不复当年崇拜的心态,取而代之的只是相逢一笑的淡定。如果说曾经来到这儿是因为梦想,再次来到这儿则是为了使命:
我来到美国,遍访在此生活的人,用褪去狂热的眼睛重新描绘美国高等教育的明与暗。
         我回到美国,不为留下,而为了你们能够更加清楚地了解美国高等教育;不为征服,而为看见这里的大学生活;不为自己,而为他人,为了你们的留美梦。
在美国最危险的城市醒来
        早上 7 点,我在圣路易斯的 Clayton 醒来。


         圣路易斯,巴尔的摩,芝加哥,纽约,洛杉矶…这几个城市的治安不好确实是北美留学圈的一大话柄。实际上,根据我们多年的留美经验,关注宿舍和学校所在的 neighborhood 的安全系数,要比关注一个城市的宏观犯罪指数实用得多。
        坐落在这些城市的顶尖私立大学,宁可挥金如土挖掘地下通道(JHU)或者组建自己的警卫队(UChi)也断然不会让自己的招生受到影响,毕竟挖掘地下通道远没有国际生带来的教育收入多。

       此生的窗外太阳慢慢爬上屋顶,渐次照亮了停在路边的汽车和玉兰树的枝条。接着,窗前有晨跑和遛狗的人掠过,Clayton这个城市正在苏醒,中西部的晴空是熟悉的紫罗兰色。

       我洗漱、选衣、收拾自己,来美国多年,学到的最实用的一件事就是打理好自己。今天要去拜访我人生中的第一位老板,华盛顿大学(WashU )教学医院,中西部医疗重镇 Barnes Jewish Hospital 的精神科 case manager,Kristen。

        之所以我能认识 Kristen,追溯起来是因为选校。
USNews 不会告诉你这些
         回到国内,被问及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如何选校。说实话,说太多关于政治正确、标化成绩、排名、地理位置、食宿条件的信息,说到最后都没太多用处。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回答一句“无可奉告”。

         选择大学,不像我们选衣服和食物,那些都是快速消费、低度卷入的商品,你说说尺码和偏好,我开个清单让你照着去买就完了。即便我错了,你还可以七天无理由退货。
           而选择一所大学就是一个人在这里要渡过四年的时间,四年不长也不短,但这正是青春的塑型期,所以就显得尤为重要。选校不是单向度的消费品,学生能得到什么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们自己付出什么,而且个体体验也千差万别。

        全世界的申请生,选校的起点都很近似——无非就是 USNews 啊,Niche 啊,知乎啊,Princeton Review 啊;但记住,这只是一个起点,后来大家的剧情就各不相同了。

         我当时选择华盛顿大学的时候,只是看了USnews的专业排名。现在想想真的后怕,一个简单的专业排名,我连它背后的科学依据都搞不懂,就凭它决定了我四年的时间。

        参考完USNews后,我又找到了很多师姐、师兄的经验贴和分享贴,他们在博客里分享分享自己英语学习、留学申请的心得,尤其是她在美国的顶尖私立机构实习的故事。他们的信息绘声绘色,图文并茂,看得人心潮澎湃。

       可以说,如果没有 USNews, 我不会以那么快的速度形成选校的 short list, 但如果师兄师姐的博客,我不可能确认我的梦校。直至后来,我喜欢我的华大,不是因为它的排名、建筑和师资,而是因为这些如假包换的人与事。

       很多学生高估对排名的看重,就像很多成年人高估对金钱的欲望——绝大多数人会在追逐排名和金钱的道路上半途而废,因为这种热情总是消退得很快。
同时我们还会发现,每个人多少都有一点“情怀”。在寂寞无聊的岁月里,支撑我们走下去的往往是它。很意外,也很庆幸。
       我一直希望从事青少年心灵成长的工作。为此,我想要一段高强度临床工作的经验,让我近距离观察精神分裂、双相障碍、毒品依赖和解离人格,让我在短时间内入门诊断和疗法,加深对精神健康领域的理解。华大的社工和医学都是霸主级别,对国际生又十分亲切,这是个多么理想的去处呀。
事情正在起变化
         听起来一切都非常 make sense, 但是当我如愿进入 Brown School 才知道,
原来每届 400 名新生中,只有一个人能去华大医院实习,
而医院每年收到的简历数以百计。我一介专业课都没修完的国际生,何德何能被录用呢?

      就在我望而却步之际,Kristen 来到了 Brown。

      2012 年秋天,学院的 Office of Field Education (OFE)主办了一次 practicum fair,全球几十个机构派代表来到学院招生。其中就有 Kristen, Barnes Jewish Hospital 实习项目的负责人。

        不过我没那个胆量和她攀谈。我深知自己远远没有准备好推销自己,于是低着头拿了几张 flyer 就落荒而逃。

       回去后,在短短的两个月里,我翻烂了 Youtube 上的面试视频,又把简历翻来覆去 review 了无数遍,这才鼓起勇气走进 Kristen 的办公室去面试。
        小时候我是个典型的 85 后中国式好学生,读最好的学校进最好的班。我总以为自己是做选择的人,而不是被选择的人。但是,当我第一次走出 Central West End 轻轨站,看到 BJC 医疗集团壮美的建筑群出现在面前,这个中西部最大的雇主,这个每天早上都要导致周边交通堵塞的万人社区,那可能是为数不多的几次我感到自己很渺小,但又不沮丧,反而很兴奋,就像一条鱼看见海洋,我不是“低于”,而是“属于”一个庞大的存在。而我,也是那个被选择的人。
         和 Kristen 的面试进行得还不错,我几乎以为自己就要得到这份实习机会。然而结束后,她只说:“感谢你今天的时间,不妨你就先回去,然后等我的消息吧。”

          “那请问我多久可以知道您的决定呢?” 我问。

          Kristen 说:“嗯,这不仅是我这方面的决定,也要看你怎么想。” 

           她见我说不出话,又问了一句:“So far,What do you think of BJH?What do you think of this opportunity?”

        我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也忘了网上的大佬们的回答套路。可能是很渴望得到这份工作,我脱口而出:

        “Well, what would you think of a dream that you’ve been dreaming for three years?”
          Kristen 笑了,她竖起了大拇指,说,“
Great then, YOU ARE IN!

       我曾以为拿到华大的offer的那个夜晚已经是我的人生巅峰了。但是从 Kristen 的办公室走出来,与一群主治医、住院医和护士擦肩而过,想着很快要和他们朝夕共事,距离心理师的梦想更近一步,还真的是让我激动地跳了起来。

       后来的8 个月,我在 BJH 精神科住院部工作了 600 小时。在这里,我观察了精神分裂症患者的电击治疗,也面对了反社会人格者的死亡威胁;我见证了吸毒艾滋病女孩的分娩,也亲历了边缘人格者的妻离子散。BJH 的工作是艰苦的,下班之后我总是双膝发软,但是和世界各国的住院医、治疗师和护士们并肩作战,这段经历给予我的,比我这辈子做过最狂野的梦还要奢侈。
        如今我已不做社工,也离开了商学院,走上一条当初没想到的创业之路。但是每次开会我都会想起当年精神科的 treatment planning meeting;每次加班,都会想起 Obama Care 期间忙得没空尿尿的窘迫;每次指导实习生,都会想起 Kristen 当年对我的教诲。
1 小时,1800 天
         车子停下来了,也把我从记忆力拉回来。Uber 司机把我送到 BJH south campus 的楼下。一别五年,south campus 的一草一木几乎没有变化,这完美地激活了我所有的记忆。
         循着记忆,我穿过门廊,自动门无声地打开,我走进去,上扶梯,向二层的 lobby 走去。在小喷泉旁边,我一眼看见了 Kristen。
她穿着简素的上衣和裤子,衣领上别着淡蓝色的门禁卡。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跑过去抱住了她。

        “天哪!咱俩多少年没见了?” Kristen 感慨着。“五年。” “不是吧!你看起来真好,一点儿也没变。”“您也一样!”“得了吧!等等,你现在到底是在做啥,不对,你从头讲起!咱俩别在这儿站着,走走走去咖啡厅!”“好的,我得用最快语速才能赶在您开会之前说完!”
        “你每周要工作多少个小时?”Kristen问。

        “日常每天 14 个小时以上,经常加班到凌晨。周末不休息。”我说。

          她瞪大了眼睛。“You’re working yourself to death!”

         我哈哈大笑:“得感谢您当年的培养,不然我今天绝对撑不住。”

          “你毕竟已经回到北京了,得入乡随俗,” Kristen 说,“虽然这样很辛苦,但我能理解。”

       Kristen 工作时间非常拼命,但是她从不把工作手机、寻呼机和电脑带出办公室,美国职人的
边界感
可见一斑。

       “您知道吗,有个问题,我忍了五年都没敢问您,但我想现在是时候了。”

         她笑眯眯地看着我,慧黠的眼睛好像放着光。
当初有那么多选择,为什么是我?
        美国的医学院中,WashU、JHU 和 Harvard 是并举的三强。中西部而言,华大医学院是当之无愧的翘楚。
它的前台教学医院 BJH 是 USNEWS 排名顶尖的综合私立医院,精神科更是全国瞩目,这儿的实习岗位每年要收好几百份简历。
        在精神科工作,对英语语言文化的要求非常高:你得能看得懂美国大夫的处方,听得懂精神病人的呓语,get 各种口音……
选一个国际生,意味着更大的工作量,更高的失误风险,老板要操心得多。
        偏偏 Kristen 的很多实习生都是外国人
——中国,韩国,南美等等。她为什要这样做呢?

       “其实我觉得,” Kristen 认真地说,
“美国的大学一直忘了教给你们一件事。就是你们本来就很优秀——在来美国之前就已经很优秀了。”
        “固然,精神科实习很难。你得有过硬的英文,还要了解文化上的 nuances。如果我找一位国际生,会不会由于他的文化差异,导致听不懂病人主诉?会的。会不会犯错?会的。我有时会不会有些情绪?也会的。但这些其实都没那么严重。”

           “任何人能不能做好一件事,最终还是要看 perserverence. 国际生的 preserverence 普遍要比 domestic students 强。你想想看,你们参加了那么多考试,漂洋过海,能和美国学生坐进同一个教室,已经证明了很多。我看好你们这份执着。你们会走得很远。”

       “另外一个原因是,在很多亚非拉国家,精神健康的发展还比较落后。很多实习生毕业后要回到自己国家,所以我辅导你,也是在把我的专业知识和方法带回你们的国家。”

        “我还记得刚开始实习的时候,”我回忆着,“每天都要犯好多错。不是处方搞错,就是传真机不会用。晚上打卡下班,我常常幻想您去了停车场一边用头撞方向盘一边骂自己:‘当初真是瞎了眼’,哈哈哈!”

       “Mirror,” Kristen 一脸认真地接道,“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从来没有。从我们认识起,我就知道你会有很好的未来。”

        这是我万水千山而来,最想听 Kristen 回答的问题。
人们总说“别在意他人的眼光”,其实往往是指“不要在意不值得你在意的人的眼光”。但是总有些人对我们意义非凡,他们的一个笑容,一句勉励,都是宝贵的反馈,让我们在风雨飘摇时坚定初心。

        谁是你的精神指引?遇到困难,面临抉择,或者迷失自我时,情不自禁地会去想:换作是TA会如何?那个TA,应该就是我们的精神指引了。
对我来说,Kristen是很重要的精神指引。她对病患的春风化雨,对坏蛋的义正辞严,对实习生的宽严并济,像一剂疫苗注入我后来的职业生涯,帮我抵抗种种诱惑。
          飓风起于青萍之末,我们选择大学时,往往会为 “resourceful” “unlimited” “diverse”“endless”这样的字眼心动。我们乐于听到一所大学拥有 500+ 个社团,300+ 个海外学习项目,5000+ 个实习机会,10000+ 门课程。大学像一场盛宴,食客们巴不得它山珍海味应有尽有,很多人开动之后才意识到菜单的边界不是边界,脑容量和格局才是真正的边界。最终,大多数人只会参加一两个社团,对九千九百多门课一无所知。

        我的母校华大是一所世界级的研究型学府,但是我“开采”到的资源连总量的千万分之一都不到。作为学生我最大的收获仅限于几门专业课、几十本专业书籍、几百篇学术期刊,和 BJH 的实习。听起来我是个格局很小,很不能折腾的人;但这并不妨碍华大改变了我的人生。
        因为我所经历的那些,足以改变我的人生。(本文转自留学杂志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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