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读者 |《小王子》：所有的大人都曾是小孩子

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领读者9号慕看山

驯服……驯养……

小王子讲的是爱与幸福。这是人类温饱后毕生所追求的东西。

这是一部献给大人的童话

第一章，作者讲述了为什么他放弃了做画家的梦想，转而学习驾驶飞机。六岁时，他画了一条正在消化大象的蟒蛇，这多么可怕！可当他把画拿给大人们看时，大人们却说——“一顶帽子有什么可怕的？”孩子不得已，画了一张透视图来解释（如下图）—

大人们劝他别画蟒蛇图，好好读地理、历史、算术和文法。孩子说：“（原文）这些大人从来就不主动去了解任何事情；而对我们小孩来说，老是要跟他们再三作出解释，实在是太累了。”

作者长大后做了一名飞行员，遇上过形形色色的大人，却从未有人理解这张可怕的图片。“我”不得不遵从大人社会的规则，做一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人——谈谈桥牌、高尔夫、政治，还有领带等等。

生活得像大人一样，赤子之心却圣洁纯粹。得不到灵魂间的感应，“我”一直孤独地生活着。直到六年前，遇见了我们故事的主角，小王子。

那天“我”迫降在撒哈拉沙漠，在自己动手修好飞机引擎前，“我”不得不在沙漠中度过孤独的夜晚。

（原文）“第一天晚上我就睡在这远离人间烟火的大沙漠上，比大海中伏在小木排上的遇难者还要孤单的多。所以，你就可以想象，第二天早上，当我被那个奇怪又微弱的声音吵醒时，我有多惊讶。那个细小的声音说：

‘劳驾……请给我画一只羊吧！’”

在方圆千里人迹罕至的沙漠里遇见了一个小孩子，惊讶之余，不会画绵羊的“我”又画了“帽子”。小孩子说：“不是，不是，我不要这种蟒蛇把大象吃进去的图……蟒蛇这东西太危险，大象又太大了。我是从很小的地方来的，每样东西都很小。我要的是一只绵羊，帮我画一只绵羊。”

本章中，“帽子”和“箱子”是太过抽象的概念。不仅仅童话中的大人陷入了此类“薛定谔的猫”陷阱，其实“我”也陷住了。一顶那样的帽子可以理解为消化大象的蛇，也可以理解为其他的意象。比如在我看来，我倒是帽子觉得像一把生锈的、缺口的斧、钺。

这是思维维度的问题，指出了面对一个抽象概念时，想象力的疆界。大人们陷在了帽子里，“我”陷在了消化大象的蟒蛇里，小王子居然神奇地洞察了“我”的内心，也将其视为消化大象的蟒蛇。他们都陷入了“薛定谔的猫”。我们没法知道薛定谔的猫是死是活，就像我们没法猜到“帽子”到底是什么。

小时候，语文老师在黑板上画圆，让我们说那是什么？是太阳、钟表、熊猫……长大后，数学老师在黑板上画圆，我们想到圆的标准方程是(x - a) ² + (y - b) ² = r ²、π≈3.1415926……

这个小孩子是一个小王子，统治着比一栋房子大不了多少的星球。

作者说，1909年，来自土耳其的天文学家观察到了小王子的星球，并将其命名为B612。但国际天文协会不愿意相信穿着土耳其服装的天文学家的观察，尽管他有着充分的实验报告。直到1920年，土耳其天文学家穿上光鲜亮丽的西服，国际天文协会才相信了他说的话。

看到这段描述以貌取人的官方机构，仿佛作者有点“反智主义”倾向。但假如这样理解，我们便成了目大不睹、只识帽子的大人。

（原文）我之所以不厌其烦地叙述有关这颗小行星的事，还一再提到B612这个编号，无非是想迎合大人们喜欢数字这样的习性……他们以为只有知道了这些数字才算是了解别人。

着装是了解一个人的最佳途径。通过制服可以猜测职业、便装可以猜测此人整洁与否、礼服则是衡量贫富的标准……在阶级的社会中，衣服是不可避免的划分群体的准绳。

总是说仪表端庄整洁是对社会交际的尊重。为什么是尊重呢？别人无非从你着装整体和谐与否、领子袖口洁净与否，来判断你是否能够将自己管理好，从而判断你的靠谱程度。这是一个忙碌的、信用的社会。无论是面试、面授、商业会谈……都利用此种高效率的、对言谈举止、衣着神色的考查。

千年来，人类煞费苦心地爬到食物链最顶端，对世界的感性认识变化成理性认识。人类有了农田、畜牧场、纺织厂，也有了实验室、宇宙飞船。我们算出麦苗的生长周期、整合植物相生相克的原理；宏观体系有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微观体系中有普朗克的量子力学……我们将宇宙的规律总结为公式和公理，精确计算常量数据。我们要吃饱、要穿暖、要洞察宇宙运行的真相。

原文：“我尝试着在这里写下关于他的故事，是因为我永远不会忘记他。忘记朋友是一件悲哀的事，不是每个人都会有朋友的，如果我把他忘了，那我就可能会变得跟那些除了数字之外，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大人一样。”

自此，作者真正开始讲述小王子的故事。

“我”永远记得小王子，永远爱他。他值得被人守护。

小王子的星球上就像其他所有星球上一样，长着有用的植物和不好的植物，所以也就有好的种子和坏的种子。在小王子的星球上，就有一些可怕的植物种子——猴面包树种子。只消三颗种子就可能把小王子的星球挤爆，因此他每天早晨盥洗结束后，都会认真打扫自己的星球，拔掉猴面包树的树苗。

小王子又要“我”画画，画出造成大灾难的猴面包树，为前来星际旅行的地球小朋友提供鉴戒。（原文）“我”素来不喜欢装腔作势，摆出一副道学士的面孔训人，但这一回，有一种急切的心情在激励着“我”画画。

孩子的世界也有其运行法则，毫不会乱无章法。没有绝对的放纵，只有相对的自由。自由不是为所欲为，而是不为所不欲。保持理性和克制之下，拔除猴面包树种子，获得的空间叫做自由。

小王子的友谊很简单，没有利益驱使，不会恶意揣度。他友善地欢迎陌生朋友到访，无邪地帮他们准备资料……他以最纯粹的赤诚热爱着世界。

“我”是一个大人，大人的世界是行政的世界，充满着管理与被管理，环环相扣，密不透风。大人们称其“社会关系网”、“人脉”，孩子们却区分有趣与否、爱与不爱。

小王子喜欢欣赏落日。他的星球很小，只要挪挪椅子，就可以随时看到落日的余晖。有一天，小王子看了43次落日。

（原文）“你知道——当你感觉忧伤的时候，就会喜欢看落日……”

不知道有没有家长愿意驻足倾听孩子的忧伤。孩子会为了丢失几块钱的糖果而哭泣吗？会的，大人眼里几块钱的糖果，是孩子眼里橘子味的卫兵，被选中而守护孩子的牙齿和胃。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就像世间没有唯一的答案（珍妮特·温特森）。但是于大人眼里，要客观，要缜密，要对人生的路程时刻把控，要计算出宇宙恒久的规律。

孩子会莫名其妙忧伤吗？一定会的。

初中时代每天狂热地渴望上学、讨厌放假，是我逃避忧伤的唯一途径。小王子可以每天看43次壮丽的落日，而我就算每节下课跑办公室，也见不了皇后二十次。

小王子爱他的玫瑰。他娇惯着玫瑰，为她浇水、赞赏她，为她罩上阻挡风雨、虫子和野兽的玻璃罩。

“可是，我毕竟是太年轻了，不知该如何去爱她。”

小王子非常宠爱他的玫瑰，为其竭尽所能……但是玫瑰毫无回应。于是他“无能”了，迷茫了，不知道还有什么所能或所不能。所以小王子决心旅行，将自己从爱玫瑰的时光里抽离，去见见世面——尽管后来他后悔了，他仍旧唯一热爱自己的玫瑰。

花儿其实也是勇敢的花儿。并非弱不禁风、惧怕毛虫。她面对野兽敢以仅有的四根花刺坦然应对，却因为内心的逃避而躲在玻璃罩里。她也爱小王子，但玫瑰是太独立的玫瑰，小王子给的爱她总是以索取的形式逃避。

“她不愿意小王子看见她哭，她是一朵多么骄傲的花哟！”

接下来是小王子的星际旅行。他遇到的每个人都是真正的大人，每个大人都或多或少带着这些影子

1 国王

在国王的眼里，所有人都是臣民。

他是一个典型的专制君主，酷好发号施令。他不是胡作非为的君主，自诩命令带着理性。比如他命令太阳落山，只是……要等合适的时机。严格说来，他的一切命令中只有任命凑效。小王子作为他任命的司法大臣，随时随地审判自己，保持自省意识（主要体现为学习爱他的玫瑰花）；小王子请他下了合理的离开命令后，陪伴国王的只有老鼠。

统治者自称“寡人”，不仅仅含义“寡德之人”。而的确是高处不胜寒，孤家寡人。国王是极权的象征，代表最高阶级利益，必须将万事万民视入彀中。假使国王放下身段与人民打成一片，他就有被推翻的可能。官爵是他笼络人心、夯实统治基础的手段。但小王子在时不愿做司法大臣、离去不愿做大使。

“大人们真怪。”

2 虚荣

爱慕虚荣的人有一顶奇怪的“高帽”，他只听得到赞赏声。他是这个行星上最帅、最会穿衣服、最有钱而且最聪明的人。因为他是这个行星上唯一的人。他活在自己的乌托邦里，目光短浅。就算只有小王子一个被迫的拥趸，他也能自得其乐。

3 酒鬼

酒鬼喝酒为了忘却。忘却什么呢？忘却羞愧。羞愧什么呢？因为喝酒。

陷入一个无限的莫比乌斯环，真是不可理喻。

4 商人

商人计算着星星。数到五亿一百万时被小王子打断了。

拥有星星有什么用呢？可以变得富有。富有了之后呢？买更多的星星。把星星写在一张纸上，就等于拥有了它们；把纸放入抽屉里，就等于放进了银行。

小王子不理解大人的契约精神，因为他的爱是单纯的真爱，从不会弄虚作假。他懂得财富私有，但他的财富是爱与责任，不是与日俱增的不动产数量。他每日为自己的玫瑰花浇水，捉虫……他的财富是对玫瑰花的爱，他的价值是被他的玫瑰花需要。他虽孑然一身，心里却装着最美好的玫瑰花。

5 灯夫

灯夫忠于职守，是唯一不为自己而忙碌的人。他的工作是早上熄灯，晚上点灯。这本来是悠闲的工作，但行星转得越来越快，他忙得叫苦不迭。

灯夫活在忙碌中，困于麻木的庸常。但是我们不能说灯夫的工作没有意义。黑夜里的灯光是勇敢的源泉、温暖的慰藉。灯夫代表的是寻常大众，忙忙碌碌做出一点贡献的大众。只有一点贡献。最后让小王子留恋的，只是这颗星球24小时内的1440次日落。

忠于职守，你就是社会建设的生力军，随口赞扬你“职业精神”、“行行出状元”，多一个不多；敷衍了事，你就是不趁手的螺母、垫片，少一个也不少。渺小到没有图片。

以工作为重心，不带思想与独立人格，可有可无的人……太多太多。

6 学者

地理学书籍是所有书中最严肃的书。地理学家不亲自考查山川湖泊，而是交给探险家。地理学家只是静静地坐着，根据探险家的描述精确制图、计算。这也是大人们只认数据的小小引证。

“这类书是从不会过时的。很少会发生一座山变换了位置，很少会出现一个海洋干涸了的现象。我们记载的是永恒的东西。”

地理科学漫长的周期、苛刻的时序节奏教地理学家追求永恒。他看起来因循守旧，但永恒的东西能提供安全感。以内陆湖咸海为例，其可以预知的干涸真的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小王子》成书于1942年。作者无法预知到后来环境的迅速变迁。否则他大致不会从永恒的角度来“黑”地理学家。）

在地理学家这里，小王子领悟到永恒，第一次对离开玫瑰感到懊悔。

“我的花儿生命是短暂的，而且她只有四根刺来保护自己！可我却把她孤零零地留在家里！”

带着心中的玫瑰，小王子的最后一站去了地球。

“地球可真不是一个普通的星球！它上面有一百一十位国王、七千个地理学家、九十万个商人、七百五十万个酒鬼，还有三亿一千一百万个自负的人。这些人全部加起来，大约有二十亿个大人。”

这是未经义务教育，孩子最单纯的算法。这样的算法毫无意义，因为本书也毫无意义。

但是，读一些无用的书，做一些无用的事，花一些无用的时间，都是为了在一切已知之外，保留一个超越自己的机会，人生中一些很了不起的变化，就是来自这种时刻。（梁文道）

小王子的计算不是数理统计，是孩子对已知的把握，对未知的期待和恐惧，带有一点小小的讽刺。

“首先出现的是新西兰和澳大利亚的点灯人。点着了灯，随后他们就去睡觉了。于是就轮到中国和西伯利亚的点灯人走上舞台。随后，他们也藏到幕布后面去了。于是就又轮到俄罗斯和印度的点灯人了。然后就是非洲和欧洲的。接着是南美的，再就是北美的。他们从来也不会搞错他们上场的次序。真了不起。

北极仅有一路盏，南极也只有一盏；唯独北极的点灯人和他南极的同行，过着闲逸、懒散的生活；他们每年只工作两次。”

小王子是探险家。他会记录自己看到的，而不是听到的。他边描述着晨昏线的昼夜规律，边来到了地球。

小王子来到地球，发现人们在地球上所占的空间其实很小，甚至可以把全部的人类都挤进一个太平洋的小岛上。“当然，大人们是不会相信这些的。他们会觉得自己占了很大的空间，他们把自己看的像猴面包树那样大得了不起…….”

此时，我想给耐心读到这里的你看一张照片。

NASA拍摄，穿越云层的火箭

人类只有孱弱的身躯、迟钝的速度，如果再不长点脑子真无法生存于地球。人类需要更发达的脑子，才能意识到自己的渺小。地球的房东不是人类，生物都是租客。

小王子到了地球的沙漠，遇到的第一个玩意儿是蛇。

蛇缠在小王子的脚踝上，对他说：“地球上无论是谁被我碰到，都会被我送回老家……如果你发现自己很想家的话，我可以帮助你，我可以......”

蛇说自己是负责解答问题的。的确，用一种逃避的方式解决了所有问题。叫做“一了百了”。

小王子沉默着离开了蛇

小王子又遇到只有三朵花瓣的花。多年来人迹罕至的沙漠里，花只看到一只小商队。商队很快路过并离开了。“风把他们吹散了，他们没有根，活得很辛苦。”

很少有人可以不用努力，只靠着大树的荫庇、天生丰富的资源坐吃山空。大地为植物提供了肥沃的土壤，然而人类只有筚路蓝缕惨淡经营。不停工作，不断努力，叫做进取。

劳动赋予人生意义。

小王子爬上高山，呼唤着朋友——听到的却只有自己的回音。

“不是每个人都会拥有朋友”，拥有朋友的人是幸福的，也是不幸的。灵魂间的感应使你获得幸福，但从彼此间发现的相似性，又会使自己对独一无二的存在感感到怀疑，继而不可避免地刺伤对方。

小王子没有朋友。至少目前是没有的，他只有一朵最爱的玫瑰。

小王子走到了一片玫瑰园，他发现了至少五千朵和他的玫瑰一模一样的花。小王子很沮丧。

他心中独一无二的玫瑰花，竟然如此普通！

当他伤心地哭泣时，书中最重要的意象之一小狐狸出现了。

小王子很难过，邀请小狐狸陪他玩。但小狐狸拒绝了，理由是自己还未被驯养。

驯养就是建立联系。

狐狸说：“对我而言，你只不过是个小男孩，就像其他千万个小男孩一样。我不需要你，你也同样用不着我。对你来说，我也不过是只狐狸，就跟其他千万只狐狸一样。然而，如果你驯养我，我们将会彼此需要，对我而言，你将是宇宙间唯一的了；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惟一的了。”

小狐狸要求小王子驯养他，这样，小王子就是狐狸独一无二的珍宝。从此他的脚步声与常人不同，他金黄色的头发赋予同样金黄色的麦田不一样的意义。

不论什么爱都是一样的，不论亲情友情爱情；不论爱谁都是一样的，不论爱你爱她。总之，只要爱你，这世界滴滴点点都是你，因为爱你才爱这个世界，为了爱世界所以爱你啊！

仪式感。

小狐狸要小王子在固定时间见它，因为它会每天准备好迎接小王子的心情，使某一天与其他日子不同，某一时刻与其他时刻不同。在固定时刻提前感到兴奋快乐，坐立不安，从而发现幸福的价值。

小王子在快要离开时才驯养了狐狸。

小狐狸为要求小王子驯养，和小王子不可避免的离去而哭泣。狐狸是一只等爱的狐狸，要求小王子驯养是小狐狸的过错，小王子是它寻找的安全感，可是小王子最初并不愿驯养狐狸。尽管因为爱小王子而拥有了整个麦田的颜色，小狐狸还是不得不咽下小王子离开的苦。

在这段驯养关系中，通过小狐狸教他为爱赋予足够的“安全感”、必不可少的“距离感”。小王子渐渐学会了爱自己的玫瑰花，他发现了自己的玫瑰仍旧独一无二。

“你们很美，但是很空虚。没有人会为你们而死，没错，一般的过路人，可能会认为我的玫瑰和你们很像，但她只要一朵就胜过你们全部，因为她是我灌溉的那朵玫瑰花儿；他是我放在玻璃罩下面，让我保护不被风吹袭，而且为她打死毛毛虫的玫瑰；因为，她是那朵我愿意倾听她发牢骚、吹嘘，甚至沉默的那朵玫瑰；因为，她是我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