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山 | 毕业季的赠言

赠人以言

张远山

搬家以后，整理旧物。偶然翻出十多年前大学毕业时的同学赠言簿，随手翻了翻，不禁沉入对往事的美好回忆之中。由此联想到，现代人尽管日益“言（电话）而无信（写信）”，却有节假日寄贺卡的新风尚。每逢元旦、春节、中秋或教师节，不少人会寄几张贺卡。古人说：赠人以车，莫若赠人以言。赠言是人际交往中的重要节目，它为你平时难以表达的感情，提供了一个表达机会。你甚至会无意之中，把平时根本不知道的某种情感挖掘出来。因此，我建议有高中以上学历的人，最好不要买现成贺卡，也不要用卡上的现成话语，更不要照抄名人名言，或是《赠言辞典》那些伪抒情的肉麻话，而是写上几句发自内心的朴素话语，用情谊来温暖身边的亲友，用智慧来扫却尘世的烦恼。赠言，就是把语言当作礼物。一句美好的赠言，胜过一束美丽的鲜花。

我得到过的最好赠言，是一位诗人朋友写在新年明信片上的一首小诗：

漂亮的世界自行旋转

犹如树叶飘落

我们感觉到它的速度

却无法将它停止

轻柔的投影布满躯体

这是光芒，也是迷雾

这是缠绕灵魂的旗帜

也是冷酷的超度

诗人把新旧交替的时间，比喻为一片落叶。我们能感觉到“它的速度，却无法将它停止”，新旧交替既有新生的喜悦，也有逝去的悲哀，因此新年的太阳“是光芒，也是迷雾”。每一个逝去之年，都让我们感觉到悲喜苦乐的“缠绕”。而每一页新年的日历，就像生命与死亡的“旗帜”，既是对未来的召唤，也是对逝去生命的“冷酷的超度”。诗人的清词丽句，哀而不伤，喜而不狂，仿佛来自天国的一曲圣唱，如同行在水上的光，拂过树杪的风，给我平静无波的读写生涯，以无尽的慰藉。有了这样的诗意，有了如此的友情，才不枉了活着。

我曾给许多人写过信，也给不少人留过言。惭愧的是，我不记得曾经给过别人如此美好的赠言，甚至连稚拙的赠言，也都不记得了。但我相信自己的每句赠言都情真意切，它们为我传递了友情和善意。奇怪的是，我唯一记得的赠言，竟是一段形式主义赠言。在那位名叫黄寅的大学同班女生把留言簿递给我之前，我几乎没跟她说过什么话。由于我对她毫不了解（仅仅知道是杭州人），但我又不想泛泛敷衍，否则不如不写。于是我信笔玩了一个语言游戏：

东南西北，

江河湖海。

赤橙黄绿，

子丑寅卯。

我写的时候，不少女同学拿着本子围观。等我写完，围观女生都没明白什么意思。我只好说：“要竖着读。”女生们竖着读到第三行，是“西湖黄寅”。她们立刻都把留言簿递上来，希望我再如法炮制一个。然而这种急中生智的妙手偶得，可遇不可求。何况虽有浑然天成的妙趣，毕竟不是赠言的正途，丝毫不值得推广。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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