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
摄影:暄和
最近又有一家“世外高人”在朋友圈被刷屏了。
看上去一切都似乎完美:三口之家隐居田园,男耕女织,一岁萌娃汉服蹒跚,开扉向客。最牛逼的是男主角文武双全,身世不凡,年纪轻轻便身兼“武当松溪派传人”、“道家古琴传人”等诸多头衔。
接连晒出来的图片也是画风“唯美”:抚琴舞剑,长发飘飘,雪中对弈,栅上吹箫,当然还有牵牛犁地、裁衣劈柴之类的生活场景。
当真是此景只应电影有,人间却向何处寻?于是媒体不吝溢美之辞,称“他才是世界上活得最赚的男人”云云。
在围观群众纷纷表达“惊艳”、“羡慕”之余,也有人开始质疑画面、报道所呈现的生活状态的真实性。于是一些Bug被明眼人挑了出来:
连个蒲团都不用就直接坐在雪地下棋,哪怕是十分钟快棋也难保裤子不被透湿;再看围棋盘上,虽然在星位都布了黑白子,中央一团的棋势却围棋不像围棋、五子棋不像五子棋,显然画中人并不会棋,只是摆摆样子拍照而已;至于其他那些琴箫合奏、琴剑合璧的图片,也往往是精心布置画面而不考虑是否符合常理,更有一些拳招架势明显有违拳理……
种种迹象表明,图片所呈现的并非男女主角的真实生活,不过是一场求围观的作秀
如果只是为了开发旅游项目拍些宣传片,或是为了满足情怀拍几组艺术照,倒也无可厚非。问题是,每篇文章都言之凿凿地揭示“这是令人向往的隐士生活”,当事人也煞有介事地以坚心向道的隐逸高人自居,这显然是把中国几千年积淀下来的隐逸精神给玩坏了。
并不是住到山里去你就算是个隐士。判别的实质是:到底是息交绝游默默耕耘?还是故作姿态籍以钓誉?

自从上世纪美国人比尔波特的《空谷幽兰》之后,已被中国历史遗忘很久的“隐士”重新回归人们的视野。随着交流的便利和媒体的追踪,人们对“隐士”的好奇呈现愈演愈烈之势,在粉丝时代,“隐居”成为了更为平坦的终南捷径。
以上图片均为终南山,摄影:暄和
近些年来,琴书茶酒诸般雅事都成俗事之后,“城会玩”已经了无新意,于是“乡会玩”渐成新俗。终南捷径也嫌传播太慢,到底还是微信捷近,各种“山居”在朋友圈轮番登场,让人目不暇接。
然而若无真正修持的定力以及智慧,虽居僻壤,却不思闭关自持,修身炼心,日日忙于各种作,各种秀,唯恐天下人不知。其显若此,去于隐,毕竟是背道而驰了。
所谓“隐”者,不显于时也。真正的隐士,未必离群索居,却一定是甘于寂寞,不屑浮名。
“隐”是一种态度,或隐一世,或隐一时,乃以特别方式屏闭无意义之干扰,专心于营造自我世界。当其隐,必不虚度,或勤于治学,或潜心修行,或和光同尘而行利益众生之事。
萧统隐而编《文选》,葛洪隐而著丹书,黄公望隐而写山川……历代高隐先贤,无不孜孜而求于内,岂有心于纷纷扰扰?
即令是姜子牙、诸葛亮这般潜龙待时,最终出山以济苍生者,当其于渭水、隆中之际,又岂有招摇过市之举?
《儒林外史》终篇时出现的四个市井百姓,不汲于名,不趋于利,却在谋生之余沉醉于琴棋书画,一箪食,一瓢饮,不改其乐,是为真隐也。 

桐木关
几年前,我结识了一对家在京城的夫妇,两人相识于武夷桐木关,因茶而结情缘。
丈夫与山中茶人亲如家人,对每一片山场了如指掌,多年来热心为茶人出谋划策、推介市场,陪伴着茶人们由窘境渐而致富,然而他自己却至今没有做过一斤一两茶的生意,更未挂过什么大师的头衔;妻子年年与丈夫深入山场,长期同茶人一起采茶、制茶,不舍昼夜,深研工艺奥秘,偶尔撰文,每有真知灼见,却不屑于登坛布道、巧事表演。
贤伉俪为人侠义,交游遍及四海,未尝刻意于隐,也从未高调沽名,虽无隐的形式,却实实在在倾心于田园之乐。在我看来,这是不求隐而有大隐风范。
说到头,隐与不隐,无关地理,非关形式。重要的是能够把持自心,不为外界所扰,不为寂寞所苦,以非凡之毅力修炼自我,提升境界,于人所不及之处有所成就。
这便是“隐”的真意了。 
桐木关山静水幽,菌类苔藓自有性情,各安其命
摄影:鴻跡於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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