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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酒有故事   零点零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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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101 | No.244

今晚守夜人：周一
故事主人公：周言
故事坐标地：西安
故事撰稿人：啊李
这是小酒馆的第二百四十四个故事
去年年底，医院转进来一位看起来不到三十岁光景的病人周言。医院里的小护士例行检查病房。她看周言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就跟他聊了几句。小护士听出了周言的口音，便问：“你是绵阳人？”
周言点点头，低头沉默，好半天才抬起脸看小护士，眼睛里亮晶晶的：“以前有个女孩就爱用家乡话跟我聊天。”小护士仿佛嗅到了暧昧的气息，忙问：“以前？那现在呢？没联系了吗？”周言情绪有些低落，想了想却没有回答她。
窗外响起新年凌晨的礼炮声，在这病房守岁的人寥寥无几，周言望着窗外的焰火，对着空气说了句：我也很想联系她。
Chapter 1.
女孩叫若樱，和周言年纪相仿，两人年少是前后邻居。若樱年少时性子活脱，学习成绩中等偏下，相反成绩优秀的周言常常被若樱的妈妈拿来对比。因此，那时候若樱既排斥周言又离不开他的学习辅导，但周言从不跟她计较，仍旧耐心地辅导她功课，有好吃好喝也都心甘情愿地让给她。
2005年后老城区整改，拆迁队来了一波又一波，每家每户墙上都被喷上了显赫的“拆”字样。高中时，若樱家搬去了县城，买了一处比绵阳便宜的学区房，而周言家也搬到了城北新的楼盘，两家便渐渐少了联系。
不过，若樱和妈妈曾回老城区办房子手续，特意来了周言家做客。妈妈们在厨房一边摘菜一边讨论如今的房价飙升的实在太厉害，周言借口给若樱找几本书看偷偷拉着她去了自己房间。
他俯身找书架最底层的考古文献资料，又问若樱：“报考哪个学校都想好了吗？”
“想报考西安的学校。”若樱打量着房间的装饰摆件，看到床边有双杂色的袜子被掖进了被子里还露了半只，她扑哧笑了，心里暗想：原来学霸的屋子也不见得那么有条有理。
周言顺着若樱的方向扫了一眼，有些窘态，没想到若樱笑得更大声了，周言还有正事要告诉她，没法顺势就亲了一口，然后攥着若樱的手低声说：“听着，我会跟你报一样的学校。”
若樱惊的手心汗津津的，反应过来时却指着周言说：“你……你流鼻血了……”
擦了鼻血，周言把资料书塞给了若樱就跑了出去，若樱甜丝丝地抿着嘴笑。晚饭时，两个人吃得都异常慢条斯理，内心却在欢喜雀跃。
若樱拿到录取成绩单时，第一时间欣喜若狂地跑去电话亭给周言家里打了电话，但却一直无法接通。之后去了学校报到也联系不到他，她隔三差五就跟妈妈打听，只得了一句兴许是没考上的答案。周言就像消失了一样，找不到他人身在何处。于是那四年，若樱渐渐地有了心结，觉得他们之间的承诺，是自己被欺骗了，但她始终想不通到底为什么。
Chapter 2.
大学毕业后，若樱师从当地八十二岁德高望重的文物修复师——王老先生。王老先生早年因为脾气过硬对收徒弟之事严格至极，只是六十多年勤勉严格的工作让他的眼睛瞎了半只，修复文物常常要带上两幅眼镜。后来见不得这份修复手艺白白没了后人传承，八十岁才破格只收了若樱这么个半吊子徒弟。
周言出现的那一天，其实在展馆外站了很久很久，他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介绍，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身形消瘦，却静静地等着。若樱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见了他。周言听到了若樱细碎的脚步声后，侧转回头来，眼里有亮晶晶的光，一瞬间，看向她的眼神却突然温柔起来。
“进来再说吧。”若樱语气冰冷地说，带着对他这些年突然消失的怨气。
“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当年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姑娘长大了，这几年你沉稳内敛了不少。”
“你来就想说这些？不打算解释什么？”
周言高若樱半头，俯视着若樱，她环抱胳膊却丝毫没有退后半分，只是内心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最终，周言像只泄了气的气球一样，绷直的身体放松了下来，想像以前一样用手揉一揉她的头发，却自知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再像年少那么亲密，只好把无处安放的手放进了口袋里，缓缓道：“其实，我今天来是想说……我明天就要回绵阳了，总觉得应该跟你告个别。”
“这次又要不告而别多久？”若樱苦笑着反问他。
“兴许以后都不会过来了，但……我还欠你一份毕业礼物。”
“不用了，这个消息已经是一个很大的礼物了，真的，不用了。”
那时候，他们在捍卫自己的懦弱上，异常坚定，而在喜欢的事物上，则十分被动，主动远离，好像自己不配得到这一切似的。
后来见若樱态度坚硬，周言点了点头，跟她道了别。下班后，若樱埋头下了楼，穿过冗长的街道，进了小区的门，最后进了电梯深深叹了口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叹什么气，就是觉得二三十岁这个年纪，还在为感情的事情而扰，该叹口气，然后继续走下去。
Chapter 3.
她不知道，周言闭口不提也要离开的原因其实是：周言是早产儿，那年他流了鼻血后，去医院被检查出了良性肿瘤。那几年父母为他卖了房子一直配合治疗，病情却时好时坏，但他拿着跟若樱一样的录取通知书时，却放弃了，因为他不愿意这个样子再拖累更多的人。
而周言更不知道，若樱曾偷偷去过车站，她想过挽留一次，那时她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就任性最后一次。后来她看着空空的座位椅子，怔怔地看着那个绿色通行通道，那一刻她突然觉得，她和周言进入了不同的路，自此殊途。
那天回来，若樱丢失了一份重要的档案记录，文物修复档案是严禁出任何差错的，但那次馆长后来看在王老先生的颜面上，只训斥了她几句，又重新花时间从数据库里找了一份。
事后，王老先生深深叹息了一口。有些失望：“若樱，我希望你能不急不躁地做这个工作，不说将来你去发扬传承技艺的空话，现在你要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学东西。”
王老先生去世时，交代了若樱两件事：做我们这行，动手要稳，心性要定，还有一件事，珍惜眼前人。
若樱一向懂事，从此却更兢兢业业地钻研手艺，但后一件事，无论如何她无法兑现了。
新年的第一天，小护士例行检查病房时，发现病床上那个男子，安静的睡的像个孩子却已经没有了呼吸声，这一次他已经真正长久，悄然无息地离开了。
“这个城市难道就没有你值得留恋的东西吗？我不信，你既然没有任何留恋，为什么又要出现。”
直到生命的尽头，他仍旧能想起若樱的这句质问，他那时真的很想说一句：是你啊。但很遗憾，他还是说了：“真的，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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