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的速度,总是赶不上手艺消失的速度。
生命要不然是一场大冒险,要不然就是一无所有。——导演张景
他——张景导演卖掉了北漂近20年才买的房子,带着两个门外汉朋友,从北京出发,一路往新疆,西藏,云南,湖南,再往北……
跑遍了中国23个省,经历了126天,结识了199位手艺人,记录了144项传统手工艺,拍摄这部名为《寻找手艺》的纪录片。

我们常说: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然而,在这瞬息万变,时代更替的时代,宁静是一种奢侈!
不觉间,我们已经丢失了很多东西……匠心变得尤为珍贵而稀有,正好印证了那句:初心易得,始终难守!
尽管,这部《寻找手艺》纪录片没有高大上的制作,浑厚的低重音旁白,甚至谈不上精良出品,但恰恰最打动人。
目前,已有10万余人观看了,并且留下了近万条条弹幕。
(可能对于那些娱乐节目来说,这简直是九牛一毛,可这已经是十足的好反响了。)
“寻找手艺”(完整片请上bilibili“b站”观看)

最让导演张景印象深刻的是,在第四集侗族造纸大妈在镜头里咕哝:
“这次我们的照片和名字就到北京了,只是名字到北京也好啊”的时候,屏幕上马上出现密密麻麻的弹幕,“请放心,已到北京;已到上海;已到广东;已到伦敦已到南半球……”
这满屏的弹幕,只传递了一个信息:“阿妈,你的手艺,已经到达了世界各地。”
尽管,它没有央视高良的纪录片拍摄风格,甚至满载瑕疵……
可“寻找手艺”从拍摄者个人情感切入,不做作的真实感反倒给观众极强的代入感,更是自然流露出手艺人的质朴,传递着亲切的温暖。
片头的字体,也是极为的“粗糙”。
连导演本人都说土得掉渣,是外行拍的纪录片。
录影师是个客栈老板,出发前的一个星期才学会录音,可以说是很freestyle的……

设备也是极为的“磕碜”,拍摄的机器都是二手残次品,一辆破车时不时就叫唤罢工,简直堪称史上最穷拍摄组……
不仅设备简陋、工作团队也是任性的,摄像师因家里有事拍了一天就走了,司机便成了摄像师,以及提前一周才学会基本录音技能的录音师,拍摄过程中常常误入镜头……
哪怕,看似太过随意任性的组合,但有着多年影片制作经验的导演张景却很自信,厌倦摆拍套路的他说:“我觉得这样做最大的弊端就是,把真诚的人也变得不真诚。”
所以,他选择采用反主流电视台纪录片模式的拍摄手法。
没有台词,没有策划,也没有事前约访,这样的行为,连张景自己都觉得“有点无知”。
虽然大胆,没有对手艺人任何色煽情表述与包装,还原他们最真实的样子。但张景坚定地说道:
“只有这样,他们身上的力量,才能最准确的传给所有观看的人。”
“你们现在在市面上能看到的所有纪录片,几乎都是摆拍出来的。
所有的场景,对白,都是由专业的团队进行策划,甚至纪录片主角的一个动作不按脚本来,就会喊卡,像拍电影一样,一遍一遍重新来过。”

导演张景
不过,“不做事前策划”的坚持,也让他们收获了许多意外惊喜,虽然常常也有窘迫。
例如,现在已经很难找到的桑皮纸(以前是用来写字、糊窗户、包装的)
他们兴致勃勃地去拜访,在网上查到的民间手工艺人,可到了才发现,当地早就没人干这行了。
这一趟行程就相当于白瞎了。
村里没人在做桑皮纸了,不过好在领路的老人以前也是做桑皮纸的,于是,他们好歹拍了拍他收藏的最后一捆桑树皮(桑皮纸的原料)。
当然,也有意外的收获和惊喜。
纵然感叹手工艺人的落寞和后继无人,为这些手艺遗憾及痛心……
那天,他们正好巧见侗族造纸的两位老人最后一次造纸,她们用完最后的原料便不再做了,这一幕刚好被导演撞见拍了下来。
两位老人,正在最后一次造纸。
你以为,他们像拍摄日本纪录片里那样的“匠人”:
大师们一个个仙风道骨,须眉皆白,“追求个人理想和艺术,完全不向市场化妥协”,坚持手工制作。
高山上,铸剑师叮叮当当几十年,为的是敲出一把举世无双的好剑。(官方吐槽:这是电影看多了)
结果到了现场才发现,龙泉宝剑已经实现流水化作业。
手艺人看起来也都是平凡的大爷大妈,和所有田垄地头的农民,没区别。
他们一反主流电视台纪录片模式的拍摄手法,但却让这部《寻找手艺》被二十来家电视台拒播。
但这些不那么“唯美”的制作过程,还是被照实记录下来。

一反主流电视台纪录片模式的拍摄手法,让《寻找手艺》被十几家电视台拒播。
其实摆拍的“嫌疑”,在《寻找手艺》拍摄时,他就碰见过。
老人见到摄像机,赶紧招呼妻子,两人默契地拿出画具。可凑近一看,妻子只是配合地做出描绘的动作,笔尖上甚至没蘸颜料。
不造作、不煽情、坚持将最真实的一面传递下去,这是张景导演拍摄的宗旨。
吐尔逊江·祖农,一位制作陶器的手艺人。
他是喀什为数不多的还在制作陶器的手艺人,在片中我们看到的诠释手作人最真实的工作画面,很随机却很贴切。

正在捏制陶器的老人
在陶器上刻花纹

检查陶器晾晒的程度
这一天,祖农正准备烧制已经晾干的陶器,向自己的炉窑里装了400多件。
老人在狭小的炉窑里放置待烧制的陶器
他的炉窑和工作间是一体的,一层是原料区和烧火区,一层和二层之间是炉窑, 二层是操作间,烧炉窑的烟直接排到二层,再通过二层的天窗排到室外。
二层的操作间,炉窑的烟由天窗排出。
吐尔逊江·祖农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这两层地窖式的工作间里度过。
他先在二层捏制陶器,再进入狭窄的炉窑里面,将晾干的陶器轻轻的摆放进去,然后回到一层的烧火区,开始烧制。
烧火的老人
通过火焰的颜色辨别陶器烧制的程度
但吐尔逊江·祖农不是一位商人,他没有因为游人的到访而抬高陶器的价钱。
他说,自己的碗,卖十块二十块太贵,卖得慢,他更愿意少赚点儿钱,卖三块四块,这样他能多做点。
否则等他死了,留存在世间的、喀什特色的陶器就会很少。
连续烧了5个小时,用了150块钱的柴火,吐尔逊江·祖农才封了火,在门外的凉台上睡着了。
然而,这就是老人最朴实不过的日常,辛苦、枯燥,但仍旧乐此不疲的做着。
西藏,作为朝圣者的天堂,至今保存着传统的印刷方法。把经书刻在版上,一页页地印刷。有时候经版太旧了,得重新刻一套。
他今年21岁,13岁时就开始刻经了。看似年纪不大的他,说话却很通透。
当问到:是不是刻得越多,工资就越高?
小哥连连摇头,用不太利索的普通话说道:不是不是,刻的时候好好刻、慢慢刻,对这个板子好一点嘛。
这个不好好刻的话,我们死了的时候,因为这个,害怕得很。
简单说来,不好好刻,死了的时候会害怕,因为良心过意不去。对于他们来说,雕版不仅是工作,更是一份信仰。
要知道,如此日复一日的劳动,想必大多数年轻人都静不下心来,可他并不觉得累:喜欢就不累,不喜欢就累。
然而,诸如此类的手艺工作,在片中有太多太多……
英吉沙小刀,算得上中国最精美的传统手工刀具了,以家庭作坊为单位。
即便,英吉沙小刀制作使用的是半成品上的塑料、502胶水,让隔着屏幕的网友们纷纷表示看起来很“掉价”,但它每一步骤的手工制作,以及复杂的加工方式,足以让它成为中国最精美的小刀。
就这样一把看似简单的小折叠刀,其背后需要全手工制作至少40道工序,还要经过无数次的调整。
两兄弟在共同敲打刀片
打磨刀片
检查刀片和刀柄的吻合程度
在新疆,每一个制作英吉沙小刀的手艺人,身上没有不带伤的。
在打磨的过程中,碎片会四处飞溅,麦麦提日木的眼睛里,就进去了一粒铁砂。

但这对于刀匠来说,时常会发生的,他们的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伤疤。

可身为英吉沙小刀的制作者,却要把自己的印记抹去,这也是大部分无名手工业者的日常。
25岁的小哥已经制作折叠刀16年,即使这样一个熟练的工匠,一天最多也只能打造3把,足以可见它制作的不易。
尽管,在这部《寻找手艺》中,大多都是平凡却又不简单的手艺人,但也不乏大师级别的。
土旦是虔诚的教徒,更是做佛像的大师,他每天从早到晚都在雕刻。
但他却很清贫,因为对他而言,手艺不是生财之道,每年他都要把自己挣来的钱,变成一尊尊佛像送给寺庙。
29岁的土旦次仁,佛像制作的最高水准人,人们叫他土旦大师。
对于,土旦来说,造佛像就是每天最虔诚的事情。但这过程并不简单,他需要把文字描述转化为立体塑像,而刻画出佛像的性格,眼神则是最为关键。
他说:“佛像的难点是表情,要通过一个眼神来展现每一位佛的性格和他的经历故事。”
土旦最满意的作品是一尊玛尔巴像,是他在完全没有图纸的情况下,根据经书的文字记载,靠自己一个人单独打造出来的。
尽管,一笔佛像造像订单最高可以有几百万,但土旦大师并不富裕。
他说:有钱的时候捐金子,捐佛像;没钱的时候,我们就免费给寺庙做,不要人工费。
土旦认为,自己生活的盈余完全是因为佛的保佑,捐出去盈余的钱是应该的。
这尊成本造价30余万元的佛像,就是土旦给寺庙免费做的。
土旦兄弟说这话时朴实的笑了笑,可这憨厚的一笑,却让张景受到了冲击:
在土旦面前,他觉得很惭愧,原以为卖掉房子,为了梦想而拍纪录片是很了不起的行为。但是跟土旦兄弟比,他还是“虚荣”。
在一次次的拍摄中,导演张景的心灵一次次被洗礼。
在云南,他第一次对着手工艺人留下了眼泪。那是每天都坐在墙角做伞,80多岁的傣族油纸伞制伞老人坎温。

有几千年历史的傣族油纸伞,一直以来是傣家人引以为豪的传统手工艺之一,也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
可几年前当媒体发现这里时,村里还剩下四位老人在做传统油纸伞,但导演张景到达时,却只剩下坎温老人了。
当摄影师把镜头对向老人时,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好奇地看了两眼,就一直忙着做手上的活。
尽管也是耄耋之年,老人仍是坚持着每天反复的手工劳作。
他是村里唯一会做伞的老人,其他三位都已离世。
做伞是个细致活,忙了一整天,老人才把伞的骨架做好。第二天,老人不紧不慢得按着步骤做,弹簧、伞布、伞柄,一切都得心应手。可到了固定伞边时,出问题了。
老人在用棉线固定伞骨架时,一次次断线,断了8次。
每断一次,老人的表情都会忽然地愣一下,然后心急地尝试下一次。到最后,老人表情看起来很是沮丧。
张导说道:“说起来也没什么好哭的,但是我就是每看一次,就哭一次。”
或许,正是这种不加修饰,没有任何掩盖的真实,更容易触动看者的心。
不幸的是,今年二月份,这位老人也去世了。
残酷的岁月,带走了先人的智慧。
洛热彭措是带领全村发展的医生。
38年来,他免费帮人看病,带领全村人都变成了手艺人,让他们都能做出全藏区最精美的手工品,培养出了不少大师。
胡大拜尔地是一个放牧人,他会好多种乐器,还能就地取材制作出来。
于他而言,匠人只是继承祖祖辈辈的手艺。
如果不是张景一行人的镜头记录,或许就只有苍凉的戈壁滩有幸能聆听到胡大拜尔地的音乐了。
一路上,有善良却无闻的人,也有年至耄耋依然坚持的人,还有背井离乡的人,当然,也有虽无奈放手但心怀执念的人……
他们不被关注,却靠自己勤劳的双手自给自足。
他们不懂历史,只知道他们的手艺,可以让养活家庭。
他们从不知道,在外面的那个世界里,人们都称他们是手艺人。
“吐尔逊江认为:自己宁愿少赚点儿钱,多制作点陶器留给世人,这是吐尔逊江.祖农的工匠精神。
土旦拒绝富有的生活,把通过手艺赚来的钱,再通过手艺捐给了寺庙,这是土丹的工匠精神。
什么是工匠精神?或许不仅仅只是关于手工艺。”
手工艺原本不过是手艺人看来,最为平常的爱好与生存技能,可慢慢地,手艺消失了,这些固执地走在时代后面的老人,才成了“文化遗产的传人”。
镜头下的秦选皮老人在给簸箕锁边
拍摄了三年,张景导演一行人,终于完成了这次不易的记录活动。接着就是剪辑的事情,为了剪辑好这部片子,他把自己关起来,每天对着100多个人的影像资料,一遍遍的过,一遍遍的剪辑。
“经常会有情绪有点低谷的时候,面对几百个小时(的片子),没有任何头绪,有时候是坐在那里一天,不知道怎么弄。”张导如是说
他正是在这样的迷茫中独自摸索、挣扎、撕裂、成长,没有任何收入不说,甚至当初团队里的两位兄弟也对他产生怀疑。

可在这种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支持他的是屏幕中那一个个手艺人。
“是这100多个人在一步一步的迫使我往前走,是他们的力量在内心中推着我走。”
最后片子剪了50多遍,终于初见雏形。最苦的时候片子终出来,却没有一家电视台愿意播放他们的片子。
可为了这个“为中国传统手艺做点什么”的愿景,40多岁的张景卖掉了北漂近20年买的房子疯狂筹钱,投入一百多万干了3年,欠了一屁股账。一路磕碜终出品,却遭到近20家电视台拒绝。
最终还是B站的运营人员,主动联系帮忙把《寻找手艺》推上了首页,让世界各地的网友看到了那些快要失传被人们遗忘的手工技艺。
但如此粗糙的制作,投放B站的一周内,点击播放达7万,点击播放量远超一般纪录片。数千条评价和弹幕,负面评价仅1%,很多人直接被看哭,在豆瓣获得高分。
在B站火了后,才渐渐有旅游卫视和几家香港电视台发出邀约。
回忆他40余年的人生生涯中,导演张景说最让他高兴的只有四件事:
救了两个人的命;

一部片子让某些行业得到重视;
一次项目让整个部门涨薪一级;
一部片子让美国每年对中国某公益项目多投了2个亿。
而这每一件事情,都和一个主题紧紧相关:帮助别人。
“那时我就在想,我要拍一部纪录片,一部属于自己又更属于别人的纪录片。”——张景
有人说:正是这群手艺人对手艺不同的态度,让不少人的灵魂都得到了安抚。
导演在知乎上就曾讲述,有人在自杀前看完这部片后,突然看开了,因为发现“原来还有这样的活法。”
正是镜头里一个个鲜活的平凡人,他们对匠人有着自己不同的理解,他们的匠心没有媒体描写的那么忘我,但他们让整个国家变得温暖。

导演张景说:
“现在,我身处现代都市,已经无法将我的山林生存技巧传授给孩子们,孩子们也用不这些。但是有些智慧至少可以作为影像保留下来,毕竟这些智慧让中国得以延续数千年。
也有必要让孩子们知道,中国,远远不止你身边经常看到的那些。手工艺人,还有他们的手艺、他们的产品,连同他们的环境,形成一种无形的温暖。
这种温暖超乎了文字的表达和图像的记载,它始终环绕在我身边,它鼓励和推动着我满怀激情地把《寻找手艺》完成。 
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个“它”,或许可以叫它“中国的手工精神”,“中国文化”、“中国人的精气神”、“中国梦”等等,但它一定是中国的,而且紧扣我们的内心。”
致匠人,敬匠人,原来生活可以这么鲜活!
(ps:写完这篇文章,真有被触动到,甚至反问自己。如今静下心来做好一件事,都变得很浮躁不易,我们常喊生活压力太多,周遭的环境不如人意,可试问自己在做一件事时真正做好了几分。美好的生活,不仅仅在于创造,更在于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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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风一样的女子
本文系创意果子原创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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