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打心眼里认可的事是不可以做的,会长出鬼鬼祟祟的气质,然后一辈子就完蛋了。”——胡晏荧
她说:“手工艺是世上最正直的行业。一旦找到了作为匠人的自信,就不再有恐惧了。”
她——胡晏荧,人形设计师,离群索居3年,只为做人偶,是中国陶瓷人偶第一人,作品“雪衣公子”曾被拍卖7万。
“人偶使孤独有形。”
“它可以是完美的,它是以完美的方式去表达对自身的不满。”——胡晏荧
作品“雪衣公子”
其实29岁之前,胡晏荧一直是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1983年生于江西南昌的她,先后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伦敦艺术大学。

在人大念中文,毕业后考进银行,留在北京,工作稳定收入可佳。
一年后,胡晏荧却果断辞职跑去英国学摄影,回国后她当过摄影师、杂志编辑,还待过演艺公司、出版社……
胡晏荧说,自己大概是干一行恨一行,一切需要团队协作和高效管理的工作在她看来都难于完成。
“这个世界上有的是优秀的银行职员、编辑、摄影师、新闻官,不需要我再去做,我做一件事情喜欢按自己的节奏来。”
对社会无处不在的竞争,她选择逃离,逃离工作、逃离压力、逃离焦虑:
“我不擅长与人合作,在人际交往中也很被动,协作型的工作对我来说很吃力,我想要做一件自己能独立完成的事情。”
最后一次辞职前,她形容自己每天头顶着一团乌云,像个已经放弃人生的“宅神”一样天天打游戏。
她迷茫、彷徨、不知所措、更不晓前路在哪……可以说开始怀疑人生,探索生命的意义何在。
正是那年,2012年2月的深夜,当胡晏荧从情绪中缓过来时,她决定要去做陶瓷球形关节人偶,因为一直以来她深受加拿大俄裔艺术家Marina Bychkova的Enchanted Doll作品影响。(没错,正是李晨花百万为范冰冰打造的娃娃,“娃娃中的爱马仕”——Enchanted Doll)
当她第一次看到这种球形关节人偶时,就被深深震撼、吸引。
胡晏荧说:“我对人偶一直有着过分的钟爱,一位好友看了我做的人偶后说了一句话,‘人偶使孤独有形’,我们觉得很贴切。
孤独这个东西太庞大了,每个人都需要一些容器,而我选择的就是人偶。”
所以清醒后回到家,胡晏荧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订机票,她瞒着父母带着自己的一些积蓄,几天后就去了景德镇。
她说:“起初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住在陶瓷学院旁的小村子里,村口是大片大片的草莓地。
人们到9点就睡觉,整个村黑黢黢的,推开窗户只能看到一盏唯一的矿灯。每天夜里,我就盯着那矿灯出神,脑袋空空,四顾茫然。”
我又产生了一种深刻的自我怀疑,“你这样做到底是不是对的,你一无所有来到这里,你什么都不懂。”
就这样过了几周,她得知老校区周边有雕塑瓷厂和老厂,是做东西最方便的地方,于是胡晏荧就搬到了附近。
“我搬家之后就总是去两个厂里闲晃,每天都去一位修坯的师傅那里看他修坯,一看就是一上午,几天之后他问我是不是想学拉坯修坯,我一时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就真的跟着他学了起来,一学就是两个多月。”胡晏荧回忆道
她说:“拉坯可不是像《人鬼情未了》里那样,男女主角抱作一团好浪漫,而是全身力量都要聚集在手臂上,将泥推到中心。”
你必须全神贯注,既考验耐心又极其细致的工作,稍有不慎就得重新来过。
但是,拉坯修坯并不是她来此的初衷。
有一次,胡晏荧将手机中的关于做陶的艺术照片,给当地陶瓷厂的工匠看,想要做出一个类似的来,可被无情地回绝了。
师傅说,你是不懂陶瓷才来做这个的,你不知道做这个多么难而又耗时耗力。
无奈没有人帮她做,胡晏荧只好自己来尝试,可是没有任何基础,从何开始,又如何临摹……
胡晏荧说:
”我不知道具体要如何开始,就每天晚上裹着被子坐在三楼的窗前,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天空微微亮,山川的轮廓清晰可见,山里有一盏长明的矿灯。
我每天都会在黑暗中久久地注视它,觉得自己身处世界的尽头,既疑惑又安全。“
终于,在她无数个白昼黑夜的摸索中,胡晏荧有基本的概念,确定好材料,开始动手尝试。
经过20来天的雕刻,当她把原模拿去给给隔壁师傅翻模时,陶艺师傅异常地吃惊,并且态度立马就转变了。
胡晏荧说,他开始意识到我是认真的,开始愿意告诉我很多诀窍和解决方案。 
“我想说,很多人都会发牢骚:事情很难做,别人为什么不愿意帮我。”
“我想说的是,不是别人不愿意帮你,是你不够努力;
当你非常认真做事情时候,所有人都会来帮你,这是我的切身体会。”
两个月后,胡晏荧就谢绝了师傅继续教她修坯的提议。
她自己租了个简陋的工作室,置办了桌椅竹架,准备开始做人偶。
工作室简陋到,可以说算是有一个自己独立的小屋,但是环境却破败不堪,蟑螂、老鼠,时常会有,夏天也只有一个“摇曳”的电扇,冬天更是冷得瑟瑟发抖……
她说:“找重心的过程像极了我那时的人生状态,从涣散中生出一些不甘的力量,再一点点汇聚,慢慢落到重心上。”
“那会儿最开心的时刻就是,每天傍晚收工之后爬上作坊的小矮墙,看着太阳一点一点落下去,心里无比踏实。”
从自己着手开始做人偶时,必然会面临诸多的问题,因为一切都得从头学起、不断尝试。
例如在烧制的过程中,经常会遇到很多问题,期间的失误和反复让人心力交瘁,不过也正是在经历无数次的失败后,她终于做出了人生中的第一个人偶。
开窑的那天,她更是提早一小时来,等不及窑炉完全降温,胡晏荧便从半开的窑门里伸进手去,最先摸到的是一条腿,即使温度依然很高,但此时的她眼泪已止不住的掉落。
胡晏荧硬咽地捧着第一只人偶的零件回到工作室,一下子悲伤从心中涌来,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之后,她便开始给人偶着色,拼起来平放在桌上细细端详。
“它似乎也在回看着我,似笑非笑的样子。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做出了一个美丽又可怕的东西,由衷的开心,又有一点难过。”她欣慰地说道
然而,在景德镇来的这一年,吃过的苦,付出的努力只有自己最清楚,她说:
“第一年来景德镇的时候,每到晚上七八点就会流鼻血,流了一个月。因为之前从没流过鼻血,自己都觉得心疼自己。”
而且,在景德镇的第一年,她父母并不知情,胡晏荧为此撒了很多谎。
她说:“我不喜欢说谎,每一天都被愧疚压得喘不过气。”
胡晏荧回忆说:
“在起初大约半年的时间里,我几乎没有朋友,没有娱乐,每天往返于工作室和家之间,一天只跟工作室的房东奶奶说两句话:‘奶奶我来了’,和‘奶奶我走了’。”
“我没有看电视的习惯,疲惫时也看不下去书,夜晚往往又长又无聊,写字抄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静下来潜心研究人偶制作,几乎成了她生活的全部。
也正是在那一年多的时间里,胡晏荧逐渐掌握了制作陶瓷娃娃的过程。
先雕模种,再翻石膏模具,为了打磨出更光滑的坯体,她会重复两遍翻模工序,之后是注浆、打磨、烧成、彩绘、烤色……
为了让人偶的球型关节转动灵活,还需要加入羊毛、不锈钢零件……在一次次的制作过程,胡晏荧也在不断的创新,加入新的材料和ideal。
后来,父母得知她做人偶的事,他们并没有阻挠,相反,在全无信心的情况下,父母依然很支持她,在这一点上胡晏荧感到十分的感激。
胡晏荧之所以没有告诉父母,因为她很清楚:
“条件充分的冒险算不上冒险,我这场一无所有从零开始的冒险,除了决心与孤勇再无其他可以仰仗的东西。”
胡晏荧制作的娃娃一个特点是:娃娃皮肤光滑宛如天然玉石,形貌狡黠逼真又似乎有几分忧郁。
带着她的思想和灵魂。
三年的时间,胡晏荧的人偶作品渐渐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很多找她谈代理,有的代理希望她一年能交50个人偶。
胡晏荧却说:“我不想也做不出那样的量,即使一天工作10个小时,我一年也只能做20个。”
三年里,真正令她满意的作品只有一件,大多数人偶都当习作免费送给了朋友。
从果敢辞去高薪工作,到放手一搏做人偶,如今的小有成就,很多人表示很羡慕,起码有得选择……
胡晏荧则说:“我想说我没有选择什么,我只是不那么瞻前顾后,也不寄希望于他人、不寄希望于以后。
未来没有蛰伏的奇迹,只有种瓜得瓜的实在,‘因’永远握在自己手里,而‘果’除了自己没有任何人能代为品尝。”
每当有人问到,她是如何找到自己喜爱的事并作出成就,看起来很顺利,胡晏荧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不可能越过任何一个步骤去摘取果实。任何一步你都绕不过去,如果你想绕过去就是作弊,你不可能得到好的结果,你就是要老老实实、踏踏实实去做事情。
如果你能够做到这一点,你会发现你所有的问题一个一个在解决,你人生的问题也迎刃而解,而且你不会在别人身上浪费果实和时间,这是我自己的切身体会。 
那样,我们才能成为真正的自己。”
“人都很擅长为自己找借口,‘条件不允许’是最常见的一个。
我不知道别人对条件的标准是什么,但手捧一个大大的‘0’去到景德镇的我,也是算不得‘有条件’的。
我只觉得,真正想做的事情,有条件要做,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做。”
不仅如此,“想要做出不匠气、形神兼备的作品,需要不停校准你的注意力、心智、手,这种长期的训练能把人变得稳定、正直、坚毅。”她坚定地说
我们每个人能抱住的,最终,只有自己。——胡晏荧
她说:“生死去来,棚头傀儡。一线断时,落落磊磊。”
大概意思就是,人生在世,不过是像傀儡一样的躯壳,当灵魂离开肉体的时候,剩下的躯壳就像断了线的傀儡一样散落一地,很多东西,对于当世来说,都是抓不住的。
看似有些悲观的态度,却映衬着她本就孤独又独立的性格。
尽管有人评判她,认为她的作品与加拿大艺术家Marina Bychkova有异曲同工之妙。(传送门:她用27年手工制作有灵魂的娃娃,不仅登上《Vogue》还吸引了Chanel,现在又成了李晨范冰冰的求婚礼物
胡晏荧则委屈地回应说:“我和每个人都说我是受她的影响,但现在的人偶也的确是我花了三年琢磨出来的。”
她一直强调自己也只是很普通的人,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做出什么成绩。
“人偶是我的作品,我不想在作品上做任何妥协,不想把它商品化,也不想量产;
我把灵魂分给它,如果变成商品,有那么多灵魂分给商品吗?”
理想生活,就是按照喜欢的方式,长成应有的样子。一切我们原本就该恭顺受之,也原本就什么都不用着急。——这就是胡晏荧的信条

她说大家的物质层面在不断扩张,要更大的房子,要更好的车子,要大数额的银行存款,难道这就是追求吗?难道这样就会让我们更安全了吗?
她说,为什么要介意别人的眼光,如果你非常有名那又怎样?
很多人都喜欢你那又怎样?全世界人都在谈论你那又怎样?你的人生终究还是你的人生,难道这样在意别人就会让我们更安全了吗?
对于胡晏荧来说,做出一件完完全全只属于自己的作品时,她觉得像是有了盔甲,也有了堡垒,她可以继续往前走,因为她安全了。
这就是她想要的安全感。
未来不迎,当时不杂,即过不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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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风一样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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