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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否对人生有过深深的无力感？
作者 | 苏希西
本文原载苏希西（id：bysunxixi），中国社会学平台经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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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开始鼓励二胎了！”
闺蜜H甩来一条微信链接，紧随其后的是张带泪的笑哭脸。
H是我大学学姐，毕业后在一家三甲医院做传染科大夫，生第一胎的时候难产大出血，元气大伤，很久身体都没恢复过来，体质太虚弱，以至于上班后不久，就发现感染了急性粟粒型肺结核，这是属于结核病里比较凶险的一种，需要隔离治疗至少一年。
在当年，传染科医生得了传染病，除非能提交直接因果证据，否则是很难被认定为工伤或者职业病的（即便放在现在也是如此）。
这一年多的时间宝宝一直交给婆婆带，她想得急了，也只能央求婆婆抱出来远远看一眼宝宝，看着他莲藕似的胳膊腿儿，粉粉嫩嫩的小脸儿，软得仿佛果冻的嘴唇，想象着抱在怀里……那该是怎样一种难以形容的幸福……
孩子蹒跚学步，她亦步亦趋，看到跌倒的小小身影，张开的双臂却始终不敢靠近。
婆婆能做到的极限是允许她隔着玻璃跟孩子贴贴手，摸摸脸，她每次都控制不住情绪，每次都会哽咽着泪流满面，以至于孩子每次看到她，就会天真地回头问奶奶，“为什么那个阿姨总爱哭鼻子？”
孩子一岁八个月的时候，她的检查终于转阴，拿着那张薄薄的报告单，她手抖得像筛糠，那一刻什么喜极而泣、激动若狂都不足以形容心情，她边哭边拔腿往婆婆家冲，把心肝宝贝真真切切搂在怀里的时候，眼泪像洪水冲破堤坝。
那段日子她除了上班，哪也不去跟宝宝腻在一起，孩子跟她还有点不亲，但她的眼光就像涂了520强力胶，黏在宝宝身上根本移不开。
至今回忆起那段日子，她都觉得比拌了蜜还甜。
好景不长，03年开春，非典来袭，她作为一线的传染科医生，因接触过疑似病例，被迫留在医院隔离，又忙又累又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等到非典结束，她体检身体，发现结核复发。
正规治疗后低至2%的复发率就这么残酷地降临到她头上！再次服药治疗，再次跟孩子隔离，这一次，等到完全痊愈，她又付出了接近两年的时间，而这个时候，孩子已经上幼儿园中班了。
H说，希西，你永远不会明白一个被剥夺了亲子权利的母亲的心！
像是胸口被利器贯穿，整个世界被冰雪般的严寒封锁。
怎么会不明白？
小的时候，我家曾经养过几只鸡，其中一只芦花鸡长得最为壮硕，几乎每天都会下只蛋，每次下了蛋都会“咯咯哒”叫唤个不停。
那时候家里穷，唯一的营养品就是鸡蛋，所以每次芦花鸡下了蛋都会被妈妈立即烹做佳肴。
后来，那只芦花鸡不知为什么变得很凶，每次我去拾鸡蛋，她都会恶狠狠地瞪着我，有一次甚至跳起来试图啄我的手！
妈妈笑着说，这只芦花八成是想孵小鸡了。
可我们兄妹还等着她的鸡蛋长个子，怎么可能给她这个机会？
后来，这只芦花鸡虽然还下蛋，可是明显地瘦削了下去，变得萎靡不振，蔫头耷脑，连双眼都黯淡无神，再后来，她就直接不下蛋了。
别的母鸡还保持着两三天一只蛋的贡献值，这只芦花却忒有个性，说不下就不下，一个多月过去，鸡蛋毛也没见着一根。
爸爸说要不宰了吃肉吧，妈妈和我们虽然不舍，却也没有激烈反对。
爸爸开始磨刀霍霍，妈妈在厨房烧好热水准备烫毛。
就在一切准备就绪，爸爸手拿诱饵突然愣在了院子中央。
只听到一群稚嫩的唧唧声，从院子角落的一堆枯木下面传出，紧接着，一只神气活现，昂首挺胸的大芦花迈着斜方步，咯咯哒咯咯哒踱步走了出来，那股子志得意满，聛睨一切的气度，直接秒杀了我们全家！
“老天！”爸爸惊呆了。
“这怎么可能！”妈妈和我们兄妹跑到枯木旁，看到下面一堆碎蛋壳，摸起来居然还是温的！
那天，几乎全村人都跑来我们家，观看这只芦花缔造的奇迹。
村长摸着脑袋说，从来没见过不声不响就下蛋的鸡，一般母鸡下只蛋叫唤得恨不得全村人都听到，你家这只有头脑，不简单！
我妈说，前不久还下了好几场大暴雨，真不知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一般母鸡孵小鸡，主人家都会精心伺候，嘘寒问暖，提供柔软温暖的窝，营养丰盛的口粮，这只芦花为了做妈，不但跟主人斗智斗勇，还能克服这么艰苦的条件，真算得上智勇双全的巾帼英雄！
三十年过去了，那只芦花在我心中的印象仍然清晰鲜明。
一只母鸡都有如此浓烈的母爱，何况人乎？
闺蜜病愈之后，孩子已经四岁多了，这四年里，她和孩子呆在一起的月份屈指可数。
虽然后来她用了更多时间弥补孩子，但是成长并非别的，错过就是永远，那四年，成为她心中永远的痛与殇。
作为母亲，我深深理解她抱憾终身的那种心理，对孩子的付出、陪伴与关爱，不仅是幼儿的需要，同样也是母亲的需要。
一个母爱爆棚的人，如果被迫剥夺了参与孩子成长的所有历程，那不啻为一种惨绝人寰的痛苦折磨，也是心理上永不能拼补，如同剜心割肉般的永久残缺。
有段时间，她想二胎快要想疯了。
政策却不允许，期间双独二胎放开，然后是单独，可是他们夫妻二人都非独生子女，敢怀孕，夫妻两人的工作都将不保。
老公是公务员，她是公立医院的体制内医生，都属于计划生育限制最严格的那批人。
都说二胎快要全面放开了，快了，快了，她等啊等等啊等，眼看已经年过四十，政策却迟迟未下，最后，她决定冒险抢生，也许怀孕到一半政策就放开了呢？
抱着这一美好愿望，她如愿以偿怀上二胎。
肚子显怀的时候，夫妻两人的单位领导轮流上阵，给她做思想工作：
计×生育是基本国策，你们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可不能由着性子胡来，要知道违反国策性质很严重的，你们千万不能因小失大啊。
老公刚刚晋升中层，领导发话，如果坚持妊娠，按照规定，是要开除公职的。
医院领导对她尚有几分愧疚，话说得比较婉转，小H，你的技术和职称都过硬，真要生二胎，我帮你介绍个私营医院，一过去就能做科室带头人，你要不要考虑下？
H舍不得孩子，跟老公商量，为了这个孩子，她宁愿辞职。
可是老公那边不允许，就算她辞职，就算两人离婚，这个孩子仍旧属于老公的非婚生子，老公依旧难逃责任，想要这个孩子，除非两人全部脱离公职，还需缴纳一大笔超生罚款才能上户口。
老公在体制内呆了二十年，除了写得一手好公文，什么也做不了，辞职就为了这奢侈的二胎，连婆婆都说，是要疯了吗？
胎儿四个月的时候，她心如死灰，做了引产术，打下来一个已经完全成型的女胎。
她为此大病了一场，许是负面情绪积累得太多，不久就发现患上了多发性子宫肌瘤，被迫切除了子宫。
手术后不到一个月，普天同庆，举国沸腾，期待已久的二胎政策终于全面放开了！
像是普天之下最大的一个笑话，前面铺垫了那么久，就为了此刻包袱一抖开，笑翻一群人，连她自己都笑着调侃：
二胎我行的时候，你说不行，我不行的时候，你说行了。
字字沾泪，泣血斑驳。
比尔盖茨这样形容IT行业：我们总是高估了未来两年的变化，而低估了未来十年的变革。
社会又何尝不是如此？
你所梦寐以求的，在十年之后的变革里，都真真切切地发生了。
可是，那所有的一切都跟你没关系了，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
个体在强大的社会背景之下，脆弱到近乎卑微。
命运的洪流挟裹而下，每个人，都只是不起眼的一粒沙，渺小到不值一提，渺小到即便深入骨髓的痛楚，也仿佛轻飘飘地没有任何代价。
有人说，再多的故事，阳光底下也无新鲜事。
你的痛苦是你自己的永垂不朽，不是别人的，可有的人，偏偏不信邪。
我认识一位医界大腕，手术做得极其漂亮精湛，在行业内口碑一流。
他的身世也很不幸，母亲是舞蹈演员，在上世纪七十年代被打为资本主义的尾巴，受尽侮辱后在某一天凌晨身穿旗袍，从七层高的楼顶纵身跃下。他听到响声跑了出来，美丽优雅的母亲圆瞪着双眼躺在血泊中，白色的腿骨都摔出来了，他扑过去抱起母亲的头，母亲还没咽气，摔得变形的脸努力扯出一个笑，抬起手想要擦去他脸上的泪，却在下一秒跌落在地，死在他的怀中。
他说那天早晨是他一辈子也摆脱不了的梦魇，他到死也不能忘记，不会原谅！
长大后，他凭借一把手术刀征服了几乎半座城市，可是，提拔没有他的份，晋升没有他的份，因为他的政治面貌，一直是：群众。
领导几乎算是哀求他了，你写一份申请吧，我这里有样本，你照抄一份，组织马上核准。
他拒绝了。
不为别的，只为那天早晨，那个七岁的小男孩，搂着血肉模糊的尸体，哭得死去活来，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前来收拾现场的红卫兵，不得不十几个人一起上阵，才把又踢又打又撕又咬的他打晕拖走。
他说，一个人活着，总得有点自己的原则，哪怕那原则在别人眼中执拗到可笑，顽固到僵化，他也会坚持和固守，至死不做分毫改变。
历史不会倒转，命运不会有被穿越改变的奇迹。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
人这短短一生，需要面对最多的情绪，也许就是无力感。
有多少人会妥协那些不得不妥协的，又有多少人会坚持那些竭尽全力想要坚持的？
我们无法选择出生的年代，我们也都注定摆脱不了命运之手的撕扯摩擦，而如何处理与它的关系，就各看造化了。
贾樟柯曾经在一次访谈中这样说过：当一个社会急匆匆向前赶路的时候，不要因为要往前走，就忽视那个被你撞倒的人。
任何的组织，任何的民族，任何的国家与政府，都不会是十全十美的存在，他们中有理智者，也有激进者，有好人，也有坏人，他们犯过错，也在竭尽全力去纠正。
假若你认为现在是最糟糕的一刻，请向前看，那所有琐碎的，不堪的，难以忍受的都会终将逝去。
终有一天我们会发现，每个普通人需要学会的，无非是盯紧历史的巨轮，看它滚向哪边，防止被碾压，而非，改变车辙。
是的，我们渺小又卑微。
可是那又怎样，再渺小也依旧有质量。
再卑微的灵魂也自有尊严。
而芸芸众生，世代繁衍，也不过是因为始终怀抱信仰：
未来，一定会比现在更美好。
作者苏希西，专栏作者，内心纯真的写字匠，信奉所有梦想都需全力以赴，分享温暖、优雅和有品质的生活方式，微信公众号：苏希西（id：bysunxix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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