卤煮第四十七章：欲望炙热现实冷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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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

耐不住秋水地反复追问，秋阳只得跟她说：有时候，过日子和内心的欲望是两码事情。过日子呢，怎么实惠怎么来。追求欲望呢，怎么炙热怎么来。

秋水说：你是孩子妈啊！

秋阳哼了一声，说：你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啊，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是让你跟个脚踩油门，手握方向盘的一起过日子，你能安生？

秋水说：那还不是你自己选的？

秋阳说：是啊，是我自己选的过日子的啊！我没你有本事，上不了大学，也就只能选这样的了。但日子久了，欲望就再也按不住了。姐，你别问了，我和医院里面刚分配来的医生好上了，医科大学的。

秋水说：那你怀孕了，对方为什么不管？

秋阳笑笑，反问到：管，怎么管？一个二十几岁才大学毕业的毛孩子，知道怀孕就已经吓得半死了，睡了副院长的儿媳妇，要是真出事了，以后在单位的日子怎么混？他听我的，每天照常上班，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是不可能在县里打胎的，全县的医生没有不认识我公公的！

尽管不能理解秋阳，但毕竟是自己的妹妹，秋水冷冷地看着坐在医院候诊室里面的秋阳，她不知道秋阳怎么就可以这样不管不顾地糟践着好日子。

秋阳知道自己怀孕了，知道这个孩子不能留，就跟婆家说姐夫出国一年多了，她想去北京看看姐姐和芃芃。婆婆想着姐妹俩从小一起长大，秋水又嫁了个博士，想着两家走动着，也就同意了。秋阳到了北京，是没有敢先去找秋水的。找了家医院，用了个假名，做了个检查。医生发现不光是怀孕了，而且很有可能是宫外孕。秋阳知道宫外孕就肯定逃不过手术了，这才给秋水打了电话。电话里面秋阳直接说怀了别人的孩子，可能是宫外孕的时候，秋水就知道绝对不能让秋阳进家门了，这事秋阳的婆家不能知道，她秋水的婆家也是不能知道的。

秋阳是在海淀妇幼做的手术，宫外孕，右侧输卵管切除，但患者登记的却是秋水，因为医保。秋水一个人在医院里里外外照顾了秋阳六天，送她去火车站的时候，秋水还叮嘱：以后别折腾了，糟践的不只是日子，还有自己的身子。

秋阳点点头：姐，从小就你替我顶着，这次谢谢你了。

秋水说：你放心，这事我会烂在肚子里，只要你好好过日子。

秋阳说：姐，我后悔了，我应该找个自己喜欢的过日子。

秋水说：喜欢一时，能喜欢一世吗？还是踏踏实实过日子吧，多念在孩子的份上。真折腾出事情来，没有后悔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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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

那天送完秋阳，秋水回到家，刚刚四点，跟婆婆说了两句话，倒头就睡了。一个礼拜以来，这是第一个安稳觉。等秋水再睁眼的时候，都是新闻联播之后的天气预报了。妈妈终于醒了，芃芃高兴地凑了过来，毕竟一个礼拜没有见到妈妈了。孩子正是疯长的时候，真的是一个礼拜一个样。

过了两天，正好是周六，见婆婆一早去买菜了，秋水赶紧拨通了秋阳的电话。秋水问：就你一个人在家吗？

秋阳说：孩子在，老公一早拉着领导去省里学习了。

秋水说：怎么跟你老公说的？

秋阳回答说：就按你教的说的啊，说是个囊肿，周围都是同事，怕被婆婆叨叨，所以就趁着在北京给切了。

秋水说：你老公没起疑心吗？

秋阳揶揄说：我老公又不是博士，脑子转不过来那么多弯。

秋水狠狠地说：少来这套，等伤口好了，你就给我去上环，别折腾了。

秋阳说：不上！凭什么我上环，谁知道老了有没有罪遭！单位妇联不敢逼院长儿媳妇上环的，反正我跟妇联主任保证过不要老二了！这要不是因为他那个月跟领导在省里党校学习，我连做手术都是正大光明的，就说是他安全套出了问题呗。

秋水生气地说：不知悔改的东西！

秋阳口气一下子就软了：放心吧，姐，我以后会注意的，绝对不会再出这种状况了。

秋水说：还有以后，根本就不是注意不注意的事情，而是趁早死了这条心。

秋水不知道秋阳老公是真傻还是假傻，总之秋阳的日子从来没有撕破脸，就安稳地过了下来。后来政府精简机构，秋阳的男人就离开了县委司机班，凭着攒下来的人脉，跑起了运输。赚了些钱之后，秋阳嫌男人天天不着家，运输也就不干了，在县城开了个手机商店，生意做的也算红火。秋阳自己凭着婆家的关系，后来也混到了县医院内科的护士长。

那一年，到处都是大张旗鼓准备着欢迎香港回归，但秋水的日子还是那么一天一天平淡无奇地过着，等着文质回来。趁着婆婆帮忙带孩子，秋水报了个晚上的电脑班。秋水觉得电脑这东西早晚派得上用场。一周一三五三天，六点半到九点。上完这个班，秋天就能考个国家计算机一级的证书了，弄不好到时候工作上用得着。秋水想着手里有证书，再把研究生读下来，这辈子不会就是个普通编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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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

1997年8月3号，那天是个周一。一大早秋水就起来了，帮着芃芃选好了去上幼儿园的衣服。小人的想法现在越来越多了，特别是早上去上幼儿园的衣服和小辫子。周末和晚上不上课的时候，秋水回家都会先到居委会给芃芃取定好的牛奶，第二天早上喝；上课的那三天晚上，都是婆婆去取牛奶。穿好了衣服，秋水让芃芃赶紧坐下喝牛奶吃早点。芃芃个子是真不矮，马上都快一米一了，秋水相信这是牛奶的功劳，九一开学芃芃就要去上学前班了。再有半年，文质就要回来了。

秋水忙忙叨叨收拾好了上班的东西，正换上一只皮凉鞋，电话响了。婆婆看着秋水手里还拎着另外一只鞋，又不好进客厅，就拿起了电话。秋水问：谁啊，这么早？

文质妈说：你爹，没事，你先上班吧？

秋水换上凉鞋就出门了，出门前还不忘嘱咐一句：妈，要是老家有事，你一会儿给我单位打电话吧，我快晚了，先走了，给爸问好。

婆婆见秋水带上门走了，才在电话里面问：啥事？

电话那头，文质爹讲着老大夜里自杀了；电话这头，文质妈手里的那碗豆浆已经撒掉了半碗。

那天上班的时候，秋水总觉得心里慌慌的，一开始还以为是血糖低，喝了一杯红糖水，还是不怎么管用，直到中午在食堂吃了饭才好点。一周里上电脑班的三天，晚饭秋水都是在食堂吃的，这样吃完能直接去机房，多点时间练习，特别是打字速度，一级考试里面就有这项。晚上在单位食堂吃了饭，秋水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发现没有人接，以为是婆婆吃完饭带着芃芃下楼遛弯了。立秋快到了，早晚都没有那么热了。

那天上完课，秋水就骑车回家了，刚骑到小区门口，遇见居委会的大妈，大妈喊住秋水：正说去你们家呢？你婆婆今天没来取奶，我这正说给你送去呢。

秋水下了车，接过奶瓶，放在车筐里，谢了大妈，就又跨上车，骑进了小区。骑到楼下小卖铺的门口，西瓜摊前坐着一圈乘凉的老人，手里拿着蒲扇，赶着蚊子，闲聊着。秋水想着买个西瓜上楼，就停下了，挑好西瓜，付了钱，小卖铺的老板忽然说：芃芃跟奶奶回老家了，还买这么大个的西瓜啊？

秋水一头雾水：老家？

小卖铺老板说：是啊，今天早上，你婆婆带着芃芃和一袋子行李找我说能不能送到北京站。正好店里今天不用上货，我媳妇看着，我就把大妈拉过去了，大妈还给了我十五块钱车费呢！

秋水听着，没顾得上拿西瓜，也没有顾得上锁车，拎着包就朝楼上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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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家

秋水上了楼，开了房门，就往卧室里面冲，客厅里面没有人，卧室里面也没有人。秋水一把扯开衣柜门，婆婆常穿的衣服已经不在了。秋水忽然想起户口本，一把拉出整个写字台抽屉，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在了地上，翻着。

婆婆带走了户口本，文质和秋水的结婚证，芃芃的出生证明，芃芃的独生子女证，秋水忽然一下子明白了，不是老家出事了，而是芃芃出事了。秋水恨自己，明明五年前蛇已经张开口要咬人了，自己好不容易逃了，为什么就是不能长血，终于让它实打实地咬上了今天这一口。

秋水拿起电话，拨通了老家的号码，接电话的是二嫂，秋水扯着嗓子喊：我找文质的爹！

二嫂怯怯地把电话递给文质爹的时候，文质爹还没有开口，就已经听秋水疯了一样在喊：芃芃呢？我要芃芃？

文质爹不慌不忙地说：文质家的你不要急，芃芃跟着她奶奶回家了。

秋水等不及文质爹说完，喊到：为什么你们不告诉我！我才是孩子的妈！你们凭什么带走孩子？

文质爹不紧不慢地说：就凭她姓文，是我老文家的孩子。

文质爹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秋水跪在客厅地上，抱着电话，嚎啕大哭，那种声嘶力竭，撕心裂肺的哭。忽然，那哭声一刹那就停了，那一刻秋水知道自己一定要把芃芃抢回来。秋水拿起电话，先打给了秋阳，叫她和她老公去省城车站接她！她马上去北京站买回省里的票，买好票就告诉他们车次。秋水第二个电话是打给秋海的，让秋海明天等她电话，等她到了省里，就赶到文质他们县里，在县城长途站汇合。秋水还特意叮嘱秋阳和秋海说这事不能让她爸知道。

秋水冲到楼下，西瓜摊前闲聊的那圈人已经散去了，小卖铺的老板正在上着门板，准备关门了。秋水求人家出趟车拉她去北京站，说老家出了点急事，自己要马上赶回去。小卖铺老板是个热心人，见秋水哭过，就赶紧说：大姐你别着急，我这就拉你走，你别急。刚才你自行车，我帮你锁在楼下了，这是你的瓜钱。

老板还给秋水瓜钱，秋水没接，又掏出二十块钱的车钱，说了一句：麻烦你了，辛苦了。

秋水是夜里两点的时候才上了一辆会经过省城的过路车，硬座。那一夜，车厢里面人不多，秋水没吃没喝，靠着车窗，眼泪流了一整夜，她想芃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