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教育改革观察（6）：为什么美国公立学校的老师收入比私立学校的高？

前言

公立学校教师要比私立学校教师收入高，为什么？这个问题比较复杂，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教师工会的存在。本篇将从介绍美国工会、教师工会的历史与发展、教师工会的能量来解释为什么公立学校的老师收入比私立学校的高？为什么私立学校的老师宁可降低工资标准也愿意选择私立学校？

美国工会与社会主义

1848年，共产党宣言发布。共产党宣言里面的第一句就是

一个幽灵，一个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徘徊，旧的欧洲一切势力都为驱除这个幽灵而结成了神圣的同盟。

这个幽灵不仅仅徘徊在欧洲，也徘徊在美国五大湖区-美国重工业的心脏地带。

在19世纪的中期直到二战，美国工人的生存和工作条件都非常差。比如大量雇佣童工，压低工人工资，随便解雇工人。

1886年，在雪茄工人刚萨斯的领导下，成立了第一个全国性的劳工组织：美国劳工联合会。劳联按照工人的工种组织各自的行业工会，电工、钳工、矿工、管道工、卡车司机各自组建自己的工会，这些行业工会成为劳联的下属工会。然而这些早期的工会，规模比较小，比较分散，利益诉求不同，在与资方谈判时很难争取到利益。

那个时代工人权益的提高主要靠政府立法，逐步改善。比如1911年纽约三角内衣工厂火灾：工厂主因为锁住出口，导致火灾发生时146名工人被烧死（听起来是不是很熟悉？）这个事故推动了政府对安全标准的立法和服装工会的快速发展。

在这种情况下，整个社会的思潮都在往左转，在1910年，威斯康星的Milwaukee 社会主义者赢得了市议会的多数，产生了美国历史上第一位社会主义市长。1912年该市长以副总统身份代表社会主义党参加总统大选。获得了6%的支持率！

下图是非常著名的美国精神标志之一：帝国大厦的建筑工人。当时的美国速度也是令世人瞠目结舌，帝国大厦按照每周4.5层的速度建造，这是1930年啊！当然当时工人的工作条件就是这样的，在整个施工过程中5名工人身亡。

直到1932年罗斯福当政之后，美国的工会才进入高速发展期。罗斯福通过了Norris-LaGuardia法案，废除了不许工人加入工会的条款。汽车工人联合会UAW 也是在这一时期成立，并获得代表各大汽车公司工人的权利。从1933到1938短短五六年间，美国工会成员人数增加了300%。在此期间工会运动不仅大幅度提高了产业工人的工资和福利待遇，更造成工业化国家GDP中的“劳动产出”相对于资本产值的明显增长。

在政治上直接给社会主义运动釜底抽薪，工人也没有必要把锅给掀了，劳资双方相互妥协，使得美国避免成为苏联。

1955年，劳联和产联合并，这被看作美国劳工运动的巅峰时刻。工会褪去意识形态，逐渐转变为一种代表劳工利益的制度与机构。劳联-产联也是麦卡锡主义的支持者，社会主义基本上在美国被剿灭。因此领导美国工会的劳联-产联是当时国际共运最痛恨的敌人之一，资方付出的代价是资本对工会的继续让步。

1960年，工会的覆盖率在全国为30%左右，其中私营企业达31.9%，公有部门10.8%。

在1980年代，日本强势崛起，对美国本土的制造业，特别是汽车工业带来巨大冲击。1990年代，中国的快速，全面崛起，巨大的成本优势，进一步全面挤压制造业，以及其他美国竞争优势不明显的私营产业。因为美国工会的存在使得美国制造一辆车比在墨西哥制造同一辆车要贵500美元左右。私营企业是面对市场竞争的，必须要让工会让步，这使得私营领域的工会逐渐衰落。

教师工会的崛起

由于市场竞争的压力使得全国范围内私营部门工会覆盖率降低至6.9%，而公有部门工会覆盖率却上升到36.2%。公有部门工会中，尤以教师工会实力最强。会员人数最多，经费最充足，战斗力超级强。而且由于职业的优势一定程度上掌握话语权。美国教师工会有两个，分别是 AFT (American Federation of Teachers), NEA (National Education Assocaition)

在刚刚结束的大选中，教师工会就出现在希拉里大额献金组织名单上。

1989～2014年教师工会 AFT+NEA 排在政治捐款的第2位。

下面是加州教师工会在加州政治中的影响，远超拍第二名的政府雇员工会。

教师工会拥有强大的人力和财力，在两党都有强大的影响力。特别是在州政府这一级，属于非常强大的一股势力。小布什的教育部长Rod Paige 甚至称教师工会为恐怖组织。

集体谈判权

公立学校教师收入和福利确实要比私立学校老师高，看数据：

公立学校老师平均年收入是$56410美元，私立学校的平均年收入是$44130美元。而且公立学校的老师有Pension（退休金，不是401K)，这个现在已经在美国非常罕见了。

公立学校教师的收入和福利比私立学校的同行高了一大截。其中关键原因就是教师工会拥有的集体谈判权collective bargaining。

集体谈判权就是雇主只能和工会谈，不能和个体谈。比如，教师工会要求今年涨薪6%。那么政府只能和工会讨价还价。

如果谈成了，教师工会内部具体怎么调薪是教师工会自己的事情，简单来说就是论资排辈。他们有一套非常公开的论资排辈的规则分配利益。教龄30年的多涨点，教龄2年的少涨点。

如果政府说我们没钱了，要裁员。那么教师工会也会按照自己内部的规则，让资历比较浅的教师，哪怕非常优秀的教师先走。

政府作为雇主绝对不能绕开教师工会。比如某个教师表现好，直接给她涨工资，不行！某个特别优秀的教师被lay off了，就算家长学生再喜欢，想挽留，不行！

下图是哪些州完全以资历优先的。NY, PA, WI, MN等。

这就是集体谈判权的厉害之处，能够尽可能按照资历保证自己工会会员的利益，哪怕这些利益与公共利益，学生利益不符。

如今五十个州里面有绝大多数州政府雇员有集体谈判权。

详情见（http://cepr.net/documents/state-public-cb-2014-03.pdf）

比如华盛顿州，集体谈判权是1968年通过的，公立学校98%以上的老师是教师工会的成员。

公立学校教师谈判桌对面的是政府，政府只能和整个工会进行谈判。因为教师工会对政府，特别是民主党政府有着巨大的影响力，所以教师工会在谈判中有巨大的优势，博弈的天平自然向教师工会一侧倾斜。所以当工会要增加权益的时候，地方政府一般都会妥协，反正大不了借债咯，又不是我自己口袋里掏钱，我选举还得靠这些工会！

教师工会的强大远超普通人的想象，发生在最近的芝加哥教师工会罢工和加州教师工会胜诉 Vergara v. California一案，教师工会都取得巨大的胜利。（加州这个案子非常有意思，可以后面单独拿出来再讲讲，一审法官把这个案子提到了Brown案的高度）。

私立学校教师谈判桌对面的资本家，资本家不需要担心选举，也无法慷他人之慨。而且私立学校是面对强大的市场竞争的。在谈判的时候，私立学校的教师明显没有很强的议价权。所以私立学校教师的工资和福利都比公立的要差。

为什么教师还愿意去私立学校呢？

既然工资和福利差距那么大，为什么还有人愿意去私立学校执教呢？这个原因更加复杂，主要可以归为下面几个原因：

人才市场供需
有的州教师工会给公立学校教师设立了很高的壁垒。比如新毕业生想要执教公立学校，首先要获得本州的教师执照，还有一堆规定。而私立学校可以面对全国市场招聘。两个市场的供给完全不在一个数量级上面，供需决定价格。
市场差异化
私立学校与私立学校差别非常大，天主教的私立学校一年学费不到1万美元，而著名的私立学校学费要3万～5万美元。比如我们当地的Lakeside School 一年的学费是32000美元。两个学校里面教师收入差距也相当巨大。所以直接比平均值没有意义。
对教学的热爱和宗教情结
很多私立学校是基督教或者天主教学校，学费本来就比较低。很多执教的老师也怀有强烈的宗教情结。所以对工资计较不多。另外私立学校的学校学生学习相对比较认真，教学成果也明显，所以一些有教育梦想的人也更愿意去私立学校执教。
私立学校的执教环境比较好
下面是一个统计报告，私立学校的教学环境要远好于普通公校。
比如学生打架的次数，学生对老师的尊重程度，学生骂老师，家长参与程度，学生学校热情方面，私校要远远优于公校。所以很多老师宁可工资低一些，也要在更加舒心的环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