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光满冰点时评294
现在写诗的人似乎越来越多,写信的人越来越少,可诗毕竟是少数人玩的文字,写信却是一个大众化的表达方式,少数人正在陷入内心的孤独和碎裂,大众的内心正在浅表化。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距离感的消失,家书正在消亡,亲人间的交流变得越来越难得,当一个普通人需要内心倾诉的时候,他会采取什么方式呢?
家书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已经无可考证,但家书曾经是人类最好的表达和寄放感情的地方,思念亲人和谈情说爱都曾依赖书信,可现在无论是思念亲人还是谈情说爱都已经不再需要书信了,不知道除了公文,谁还在写信?谁还在以书信的方式表达对亲人的关心?大家联系太便捷了,太便捷的联系使得人们不再关心彼此的内心,无论千里万里,微信都可以瞬间抵达,三五句话就可以交待清楚,谁还会写信呢?我不知道没有了书信,人们是更幸福了还是更痛苦了,在有书信的年代,人们会多一份彼此的牵挂,多一份内心的爱恋,离开了书信,这份牵挂这份爱恋是否就变成了彼此的漠视,不再有刻骨的感觉,不再有彻夜的难眠。从书信到电报,从电话到网络,当我们不再有彼此的距离感和时间等待时,其实人类所丧失的不仅是一种表达方式,而是失去了某种情感,人们变得不再关心彼此的内心,于是产生了陌生,虽然联系很方便,距离也很近,但彼此不再交流,书信其实并不仅仅是通报信息,更多的是一种情感表达和寄放,现在不需要彼此表达了,那么人与人之间通过什么方式去体察彼此的内心世界呢?亲人间写信的过程,是一份浓烈情感的流淌过程,当人们不再有情感流淌的时候,情感是否也会干涸?
我有一个纸盒,里面都是存放的书信,那是我在大学期间和在外地参加工作头几年家人同学写给我的信,还有我离开教师岗位后我的学生写给我的信,每每翻看,总觉得那是一段感情的历史,那里面的字字句句都是我人生的一个个脚印,是我情感的一个个注脚,是我灵魂中的一颗颗红豆,生命在延伸,在老去,留在书信中的历史却没有变色,依然那么鲜艳,那么美好。如果没有这些书信,我们的人生会不会变得苍白?我们的情感会不会枯萎?
在家书渐渐消失的今天,我们很难理解家书曾经在我们人类生活中所占有的独特位置,家书绝不仅仅是一种普通文体,而是语言最朴实、情感最浓烈、意味最深长的一种情感表达方式,“平生意气今何在,把得家书泪似珠。”这是唐朝诗人令狐楚《塞下曲》中的两句诗,今天已经没有人再会“把得家书泪似珠”了,也没有人能够理解唐代诗人李频写“读著家书坐欲痴”时的内心痛楚以及眷念故乡亲人的感情。那时候,“江水三千里,家书十五行。行行无别语,只道早还乡。”然而“家书欲寄雁飞远”,“烟水吾乡似,家书驿使稀。”今天最决绝向我们告别的就是家书,随着家书的消失,人类的那份最纯厚的情感也在渐渐地消失。
第一次感知家书的浓烈感情是读《傅雷家书》,那是我国著名翻译家傅雷写给他的两个孩子傅聪、傅敏的家信,这些家信语言朴实,无一字谈爱,却字字透着爱的深流,其中虽然也有父亲的絮絮叨叨,却总是让人想起小时候父母在你耳边说话和唱歌的情景,读来令人感叹,世间竟有如此美好的感情。“亲爱的孩子,你走后第二天,就想写信,怕你嫌烦,也就罢了。可是没一天不想着你,每天清早六七点钟就醒,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也说不出为什么。好像克利斯朵夫的母亲独自守在家里,想起孩子童年一幕幕的形象一样,我和你妈妈老是想着你二三岁到六七岁间的小故事。”
在这里我们还会想到“抗战家书”,中国远征军第200师师长戴安澜在给妻子的家书中写道:“亲爱的荷馨:余此次奉命固守东瓜,因上面大计未定,其后方联络过远,敌人行动又快,现在孤军奋斗,决以全部牺牲以报国家养育!为国战死,事极光荣。所念者,老母外出,未能侍奉。端公仙逝,未及送葬。你们母子今后生活,当更痛苦……望你自重,并爱护诸儿,侍奉老母!老父在皖,可不必呈。”吉鸿昌在给妻子的家书中写道:“红霞吾妻鉴:夫今死矣!是为时代而牺牲。人终有死,我死您也不必过于伤悲,因还有儿女得您照应。家中余产不可分给别人,留作教养子女等用。我笔嘱矣,小儿还是在天津托俞先生照料上学,以成有用之才也。家中继母已托二、三、四弟照顾、孝敬,你不必回家可也。”胡琏在给父亲的家书中写道:“父亲大人:儿今奉令担任石牌要塞防守,孤军奋斗,前途莫测,然成功成仁之外,并无他途……有子能死国,大人情也足慰……恳大人依时加衣强饭,即所以超拔顽儿灵魂也。敬叩金安。”人们在生死诀别时是用家书来向亲人托付自己最终的愿望和归依的情感,大丈夫战杀沙场前会想起父母、妻儿,会写下令人动容令人抛泪的家书。
昨天,有人推荐我看一部英美合拍的电影《查令十字街84号》,这是一部根据美国女作家海莲.汉芙同伦敦马克斯与科恩书店的书商弗兰克之间持续长达20年的通信故事改编的电影,比电影更受人推崇的是《查令十字街84号》这部被誉为“爱书人圣经》的书信集,因为这本书,每年都有世界各地的书迷到伦敦查令十字街朝圣,现在《查令十字街84号》已经成为全球爱书人之间的一个暗号。许多人从中感受到的是读书的魅力,我所感受到的是书信的魅力,虽然这并不是家书,可从海莲.汉芙与弗兰克的通信中可以看出,她早已把伦敦马克斯与科恩书店当作了一个家,把书商弗兰克和书店的其他员工当成了亲人,弗兰克也早已把海莲.汉芙当作了亲人,所以把这些书信当成家书绝对是应该的。时间虽然过去了数十年,无论是作家海莲.汉芙还是书商弗兰克都早已离开了这个世界,可那些他们之间表达和寄存感情的书信留了下来,他们之间的美好友情留了下来,无论是那间书店,还是那本书信集,留给人们的都是某种无限美好的情感。
去年6月,好友胜鸿带我去杭州“文澜书院”,见到书院理事长任平,他正在修编一部工程浩繁的《文澜字典》,立志重新解读汉字,他认为汉字让我们跨越千年与圣人贤者对话,汉字是中华文明之根本,只有读懂汉字,才能读懂中华文明,中华文明之道就在汉字之中。他与文怀沙等史学界和文化界大家有很多联系,他曾想用古体书信的形式跟这些大师进行交流,他给这些大家每个人印好了他们的信笺,也给他们写过几封书信,然而最后这些文化大家都没有给他以古体书信形式回信,当他以古体书信形式给我写信的时候,我自然也不敢回复。或许这就是中国古文化的现状和悲哀,哪怕有人想将这种已经退出历史舞台的文化抢救回来,却因为已经没有了土壤,而难以存活。
当下不仅古体书信,就是现代体书信都正在退出历史,人们已经不再写信了,不仅曾国藩救不了书信,傅雷救不了书信,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救不了书信,因为书信已经被人类抛弃了,就像绢帛取代了甲骨、汉简,纸张又取代了绢帛一样,计算机正在取代纸张,或许这只是材料发生了变化,最可怕的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形态发生了变化,由于时间和空间对人类已经变得不再重要,大家不再有距离感和神秘感,随着书信消失的不仅是书信本身,而是人们开始失去了许多种情感,如对故乡的思念,如千里远隔的愁绪,如对恋人的相思,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一个巨大的社会进步还是一个巨大的文化悲剧,人类就真的不需要书信了吗?
当家书消失后,我们靠什么表达和寄放我们的情感和灵魂?没有了家书,是不是就没有了那份属于自己的孤独感,是不是就没有了那份彼此间的牵挂感?是不是就没有了那份想念亲人时内心的痛苦?家书其实并不看重字的多少,而在乎那个过程,写家书和读家书的过程是一个情感积累和释放的过程,没有了这个过程,亲人会不会变成陌路人?
随着工业化和信息化进程的加速,人类的情感也在从工业化和信息化的网格中漏掉,陌生和疏远正在成为一种人与人之间关系的状态,人们不再有“老罢逢春无乐事,梦回孤枕有乡情。重因佳句思樊口,一纸家书百镒轻。”的需要,也不再有“故乡朝夕有人还,欲作家书下笔难。”和“愁来仍酒醒,不忍读家书。”的感觉。没有了家书,人并没有变得更幸福,而是变得更无趣、更无情、更无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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