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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这么漂亮的地方,

是哪个地中海小镇?
不对,小十再定睛一看——
房子的顶这么有特色,
那一定是中国的。
不卖关子,这里是
北京市怀柔区的大水峪村。
可你能想到吗?

就在去年的九月初,
这里还是这样的——
跟你我所见惯的那种农村,成片的灰土墙,随处可见的垃圾,大货车突突突排着尾气随处跑,没什么两样。

大水峪村,紧紧依附着旁边的青龙峡景区,700多户人家里,有170户都是靠着开农家乐为生。周围开农家乐的那么多,它一点特色也没有,来的游客也越来越少了。

为了改变,有人出主意,“发花籽,给每户村民家都种上蔷薇花,咱们搞个鲜花村。”有人反对,“鲜花村太俗了,不好。”

来来回回,最终,村委会拍板做了决定。

将贯穿村庄南北的那条长1公里、宽四五米的道路,还有两侧的房子墙,画上壁画,打造成“景观大道”。

“景观大道”
于是去年秋天,
央美壁画系吴啸海教授,
带着他的二三十名学生,来到这里。

吴啸海教授
刚来的几天,还造成村里好大的轰动。
一大帮子年轻学生,村里人从没见过这阵仗:
男生们烫着头发,
或将头顶两侧削得薄薄的,只顶上厚厚的一丛,
骑着大摩托车“轰轰轰”;
女生们穿着城里的衣服,各个都漂亮又酷。

师生合照
“哟,你们搞艺术的,是不是天天都在舞台上?”
村民的感叹里带着仰慕,
他们也并不在意演戏的和画画的有什么区别,
总归都是城里的人和事。
这帮学生大张旗鼓地在墙头搭架子,
天天涂涂抹抹,煞有介事。

村民们看着也觉得有意思,
每天围在那个十字路口,
什么也不干,就盯着学生画画。
让学生们印象最深刻的是马爷。
马爷77岁,每天最喜欢的就是牵着爱马baby,
在村里遛上一圈。

他读过书,当过兵,即使年纪大了,
翻身上马的动作也很利落,
甚至还能飙出句英文,“I go baby go”。

马爷自认有一定文化水平,
也就更常在脚手架前骑着大马来回,
像个将军巡视边防,
对着“干活的小兵们”来回指示。

村民们看了好几天,渐渐地疑惑也多了起来:“猪八戒不得拿个耙子么?”“这画的啥呢?菩提树是什么东西?”、“热带鱼?没听说过。”

问的最多的就是,“为什么不画花花草草呢?”

艺术系的学生总是有点个性。创作时不太爱和别人交流,也不太爱听别人意见,村民问什么都懒得搭理。

渐渐的,村民们明里暗里的抱怨声,也就多了起来。

有个姓田的大妈就特别不满,
拦着学生们不让在自家墙上画。

要画?可以。

画上牡丹,
底下一个小河,里头流点小鱼,
水上漂着小船,大船驶不住;
或者画一母鸡,底下小鸡,撒上吃食。

当然没有哪个学生愿意这么画。
田大妈就急了,
“小鸡吃小米,你个大学生连这个都不会?”

看到别人家墙上的画,听到别人谈论画,
她就说一句:
“画的什么玩意儿?就是给我钱我都不让你画。”

在墙上画画,村委会觉得画什么都好,
画了、能吸引人就有经济效益;
村民则认为,这是我家墙壁,
画什么要让我看得懂;

学生们则坚持,“艺术性”最重要。
“艺术如何能用三言两语解释呢?”
壁画系唐晖教授画了只奈良的鹿,
特别可爱,但村民不买账。
“知道这鹿为什么没毛吗?因为没有草,它吃不饱。
你看它小腿细得,它能不细吗?
你们应该画上些绿草。”
吴啸海教授画了只兔子,
马爷摇摇头:“你画只兔子太孤立了。
你能不能再添俩小崽?这个问题多经典呐你看。”
教授有点哭笑不得:
“大爷,我这临摹的是丢勒的作品《野兔》,
人家是德国大艺术家。”
马爷不屑一顾:
“你说这是大画家的兔子,
但根本和我们山区的不配,野兔不是棕色的。”

学生们想在墙上画龙,
村民拦住了:“不要画龙,龙降不住。”
学生解释说四爪龙,没问题的;
五爪龙才是天子用的。
可是管你四爪五爪,对于村民来说,是龙就不行。

没办法,学生只好把龙擦了,
在原位置上画了条红色大鲤鱼。
村民可高兴了,还叮咛要将鱼头冲着村里,
表示“财都往村里走”。

几次下来,央美的师生们开始对壁画这事,有了更多的思考。

艺术本来就是来源于生活的,要是一个人空想、闭门造车,车肯定是要翻的;对于大水峪村的壁画来说,画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够和村民沟通,了解他们在想什么。

比如,对村民们来说,黑白的就不吉利,要铺上些红黄蓝绿才喜庆。

《满载而归》,一辆车拉着柜子、沙发、洗衣机、猪、猫、羊、牛等,应有尽有。本来这幅画是黑白色调的,房主抱怨太难看,黑白的不吉利;于是学生就在原画上铺了一层黄绿蓝彩色底纹,画风立即鲜亮喜庆起来。
有一家的壁画上,画的是三个年画娃娃抱着条大鲤鱼。

吴啸海路过,看到村民家门口的柿子树上结满了大个儿柿子,很是漂亮;他就让学生在壁画上画上柿子,再写上“万事如意”。

这个小心思,让村民惊喜不已。

学生王希民画了幅《海神出海》。

海神的眼睛刚出了点轮廓,就有村民指指点点:“哎,那不是妖怪吗?”住那房子的牛大婶听了,也越来越害怕,那个“妖怪”太凶了。

于是,王希民在画完之后,写上八个大字:“海神出海,万事大吉。”——那不是妖怪,是海神。

事情一下子来了翻转。
海神多好,把村子给镇住了。
牛大婶的底气足了,
谁要是再质疑这画,她立马怼回去:
“连小人书都不懂吗?你有没有艺术细胞?”

有房主向吴啸海抱怨,
自家的孩子总是沉迷于手机游戏。
于是吴啸海就对着房主拿出的老照片,
画了《滚铁环的小男孩》:

小男孩左手推着铁环,右手拿着新款iPhone,
一脚穿着Nike,一脚蹬着老式胶底鞋。
边上还有个微信的图标。

看到住在大路边上的村民家墙壁几乎都大变样,村南边的老杨有点按捺不住,他也想要张壁画。

吴啸海问他喜欢什么,老杨很高兴,“画什么都行。”

于是,吴啸海就给老杨画了一幅《鸡毛信》,把主角换成了老杨的形象,因为他知道老杨喜欢战争故事。村民看到画就说,这不是老杨头嘛。

村口的“景观大道”上,是个垃圾场。垃圾是随意乱丢的,也不能及时清理,常年泛着臭气,每个人都绕着它三里远。
在这里画什么,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什么最高雅?那肯定是钱,还得是100元的。”
于是吴啸海就在垃圾场边上的墙壁画了张毛爷爷。
这下倒好,炸开了锅。田大妈头一个反对:“这是不尊重毛主席,怎么能把钱放在这地方?”
马爷也不同意,“画功不错,但是位置不对。钱搁垃圾堆里,人民币不就贬值了吗?”好玩的是,马爷转念一想,还可以换个思路理解,“垃圾废物也能变成宝,也能换成票子。”
有的村民还特意来垃圾场跟100块钱合影,
这叫“开门见财”,
垃圾堆里也能捡着钱,多好的事。
更有趣的是,
自从垃圾场里画了100元,
村民们再也不敢乱扔垃圾了,
还每天将这儿打扫得干干净净。
毕竟,谁会跟毛爷爷过不去呢?
村子里的道路也变得特别干净
为了这24幅漂亮的壁画,
师生们从设计勾勒线条到上色完工,
他们爬到高高的脚手架上,
不管大太阳还是下雨,一站就是一整天。
为了顺利完工,
他们曾套着绒衣、毛衣、冲锋衣和雨衣作画,
在雨中“奋战”两天。
或是在零度以下的夜里,
就着灯和投影仪作画,“冷得直打哆嗦”。

村民们看到学生们心疼,
会进屋拿衣服给他们穿,
也会点起篝火,烤红薯给他们吃。

画壁画前,谁也不能保证这真的有效。但是,它们真的改变了这个村子。
有位游客来村里游玩期间偶然发现有壁画,在村里长住了一个星期,专门临摹民居和壁画。
现在,为了壁画来到大水峪村的人,越来越多。
游客在壁画前合影
村民们虽然并不能完全明白,这些画好在哪里,但是他们知道,外面人喜欢。
于是就有人提议,能不能搞些美术培训,起码把自家墙上的画了解清楚,也好给别人说道说道。
要知道以前,村里最大的业余活动就是打麻将。
最大的变化,其实是村里菜价的统一。

以前外人们称大水峪村是“黑心村”,
村里的农家乐有好几份菜单,
每份价格都不一样。
为了抢占生意,户与户之间也“互踩”。
这也是旅游人越来越少的重要原因。
这里的壁画出名后,
村民们对自家村可自豪了,
如果有人说大水峪村不好,立马团结起来。
大家伙儿商量着,炒豆腐能不能统一20元?

谁都不能背“宰客”的锅,价格公开透明,
就比比谁家的好吃,谁家的有特色。

就像吴啸海说的,这些壁画就像一扇明亮的窗户,打开的不仅是风景,更是人心。
也许村民们并没有完全理解,艺术究竟是什么,又究竟能将大水峪村带向何方。但是它确实,给这里带来了无限的可能性。
而对于央美的师生们来说,回归艺术的本真,是给他们上的最好的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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