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小满(日报见习记者)
众所周知,欧洲正在经历史上最严峻的一次移民和难民大潮。在内战和恐怖活动的逼迫下,在发达国家美好生活的诱惑下,成千上万的人民冒着生命危险从中东和非洲地区一路飞奔逃离故土。
大规模的难民危机给欧洲各目的国造成巨大压力,从2015年1月到8月,至少35万移民入境欧盟国家,要知道2014年全年的移民总数也只有28万。而这35万,据国际移民组织IOM (International Organization for Migration)估计,还不包括偷渡入境未被发现的移民。
也许你并不了解在那片与中国相连的大陆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你大概也曾被那张令世界心碎的照片打动过——年仅3岁的叙利亚小难民,面朝下趴在土耳其的一处沙滩上,仿佛睡着了般安静,却是永远地睡去了。他所乘坐的难民船因严重超载而倾覆,包括5名儿童在内的10多名偷渡客溺亡。新闻报道里难民的画面令人痛心,他们承受着苦难,不惜一切代价背井离乡举家迁徙长途跋涉,只为能到达那片希望之土。
然而你可曾想过另外一幅画面:大批游行示威的队伍走在欧洲国家的街道上,穿着长袍、戴着面纱、群情激奋,举着刺目的标语,高喊着:政府下地狱!警察下地狱!伊斯兰教法才是正道!以及那句最直白最激烈的:别惹穆斯林!
他们是伊斯兰的极端分子,是狂热的穆斯林,更是早在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前就被欧洲国家大量接纳入境并安顿下来的穆斯林移民中的一小部分。在崭新的家园,他们不仅自成一派拒绝融入当地社会,还与当地政府和民众频发冲突,给欧洲人民平静的生活带来许多动荡不安的因素。如果说移民发达国家曾经是一个梦,那么面对接收国起码也应心存感念,为何数十年过去,只剩下恶毒的诅咒和不共戴天的仇恨情绪?这样残酷的社会现实,会不会一定程度上吓退欧盟各国政府接收移民的勇气?
让我们先来关注这样一个纪实片:《我故乡那些狂热分子》(My Hometown Fanatics)影片拍摄于2012年2月,但它所讨论的话题以及反映的内容至今仍不过时。主人公史黛丝∙杜利(Stacey Dooley)是一位英国白人女孩,在这个位于伦敦西北部30英里处的英国城镇卢顿(Luton)出生、长大并工作。杜利从未想过自己的家乡会跟极端分子或恐怖主义这些字眼联系在一起,然而当离家几年的杜利专程回来看看自己的家乡到底发生了什么时,眼前的一切却令她连连感叹:“Such a shame!”
因为回到卢顿没多久,她就见证了一场穆斯林的示威游行:UK GO TO HELL!BRITISH POLICE GO TO HELL!BRITISH POLICE BURN IN HELL! HANDS OFF MUSLIM!
一个个大标语触目惊心。杜利试图跟游行队伍里的人对话:“英国警察该下地狱被火烧死?真正的穆斯林不会希望任何人下地狱吧?”“那是因为那些英国警察的所作所为。”至此,杜利终于搞清楚了:原来,这场游行和对英国警察的诅咒来源于英国警察逮捕了一名穆斯林妇女,而她的丈夫涉嫌制造了2010年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的恐怖爆炸事件。
“你觉得你该说英国警察下地狱这样的话吗?”“言论自由,我想说什么都行。”杜利承认每个人都有抗议的权利,但她发现这些人们在一遍遍高呼极具挑衅性的极端口号。
杜利与穆斯林的对话很不投机,甚至,她很快就遭遇了人身攻击。身着一身橘红色裙子的杜利被身着黑袍、头戴面纱的穆斯林妇女指责道:“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伊斯兰法),就像你选择穿这个我选择穿那个,你现在看起来就像光着身子在大街上!你想勾引谁?!”震惊不已的杜利愤怒反击:“我看起来像光着?我没有要勾引谁!你不应该评判我,就像我也没有去评判你。”结果只换来对方更无礼的一句:“我就是在评判你!去穿上点衣服吧你!(I said I am judging you!Go put on some cloth!)”
接下来杜利听到了更让她难受和崩溃的理论。
——如果这个国家的法律是伊斯兰教法(Shari’ah Law),我们就尊重它,否则这个国家的法律及其制定者就可以下地狱了,因为真主在《古兰经》第33章第1节里说,你应当敬畏真主,不要顺从不信者和伪信者。戴维∙卡梅伦(现任英国首相)是不信者,所以我们不能跟从他,他该和其他领导者一样下地狱。
——我也不是教徒,那你是不是觉得我也该下地狱了?
——你正在走向地狱,因为你不是穆斯林。所有非穆斯林都注定要下地狱,除非你改变这一点,你有机会改变。
杜利对于有人在宣扬这种诅咒性的理论感到悲哀。“你根本不了解我,就说我在走向地狱?”而穆斯林反复强调的“事实”就是“你自己说你不是穆斯林的(The fact is you said you’re not a Muslim)”,但凡冷静的人都听得出来这无外乎是将“非穆斯林一概下地狱”的思想强加到每个人身上,难道就不是一种宗教和信仰霸权吗?
在接下来的三周里,杜利约见了来自不同背景和群体的人,在交谈中听到各方的观点。
她采访到曾在机场一起工作的旧同事,一个精通伊斯兰教法的穆斯林。他说伊斯兰教法规定了穆斯林的一整套生活准则(a method of living in the world that helps you to be a Muslim),但若要真正实施伊斯兰教法里的刑罚,所需的人证和条件是很严苛的,也就是说很多酷刑律例主要起威慑作用而很少真正施行,并且只针对伊斯兰社会,绝不是说所到之处就随意要求当地政府实施。相反,他强调穆斯林应当尊重当地的法律。
而杜利采访到的一个当地白人家庭则诚实地表示他们并不是很了解穆斯林人群以及伊斯兰社会,也非常希望能有机会了解更多。
杜利还戴上头巾第一次走进了当地最大的清真寺,中央清真寺(the Central Mosque)。参观过程中这里的人告诉她,清真寺时时刻刻在提醒穆斯林:如果你真正信奉真主,你应当做到和平。于是杜利发问:那些喊着极端口号游行的人,他们不能算是真正的穆斯林,对吧?因为他们并没有做到。对此她收到的回答是,穆斯林也中有不同的群体,我们只能代表自己说话。
可是接下来在清真寺遇到的三个穆斯林少女却明明白白表达了对穆斯林极端分子和恐怖主义的反对:“一旦变成恐怖分子你就不再是穆斯林了”,她们坚信9∙11恐怖袭击和一切恐怖主义都是对伊斯兰的背叛,是极端分子从《古兰经》里断章取义做出的歪曲诠释。与很大一部分至今仍然认为阿富汗战争是英美等大国针对伊斯兰的进攻和侵略、甚至支持基地组织的伊斯兰群体相比,这些穆斯林少女能有这样的认识实属难得。

当杜利来到当地著名的穆斯林聚居地Bury Park,走在街上时,她收到穆斯林派发的反英国政府传单,上面赫然写着“民主破坏和玷污人们的思想”、“英国政府的腐败”以及“如何对待穆斯林”等字眼。两名穆斯林男子拒绝跟杜利握手,强调这是穆斯林跟当地社会对立的性别准则。你会发现,当西方国家普遍批判伊斯兰社会对女性的歧视时,这两位穆斯林却认为英国社会才是把女性歧视到了极致——不但不保护女性(不给女性戴面纱),而且还用暴露女性身体的方式作为商业广告和促销的手段,这是对女性的侮辱。
他们还表示英国并不民主也没有言论自由(跟他们的反民主传单自相矛盾),因为“我不可以公开表示对基地组织的支持,可是英国和美国的军队却可以强占阿富汗等伊斯兰国家”。而杜利在一个音乐室见到的几位做音乐的穆斯林青年,尽管态度十分友好,却也几乎一致认为阿富汗战争是在针对伊斯兰国家,而不是西方宣称的所谓全球反恐战争的一环。

最后,杜利做了一个大胆有趣的尝试,她在那三位穆斯林少女的帮助下穿上黑色的长袍,戴上只露出眼睛的面纱,跟随少女们从Bury Park一路走到卢顿的市区。当她们走进白人区的时候,杜利明显感觉到不自在,人们不仅盯着她们看,甚至还有人粗鲁地叫她把面纱摘下来!她似乎更能理解作为穆斯林的感受了,以及人们常抱怨的为什么穆斯林社区总是封闭着拒绝与当地社会交流融合了,因为接纳和排斥都是双向的。
看到这里,也许你会想,影片所反映的会不会只是Luton一个城镇的状况呢?然而无独有偶,2013年,另一名英国白人女性Jane Kelly写下了一篇题为《我在自己家活得像个异乡人》(I Feel Like A Stranger Where I Live)的文章,讲述了她在伦敦经历的本地人被穆斯林反边缘化的过程,并提出“过多移民迫使我们变成了自我隔离的种族主义者”的观点。
Kelly在1996年就搬到阿克顿(Acton)居住,如今这里的大部分商店“都由穆斯林经营,甚至炸鱼薯条店和印度外卖都按照清真标准制作”。伦敦817万人中,穆斯林只有100万,他们的主体是年轻家庭。其实这数字不算大,但却因为这些穆斯林越来越坚持与外界分离,让人感觉他们占领了这里。Kelly经常试着微笑着与穆斯林女邻居们沟通,可她们戴着严实到看不清眼睛的面纱,一言不发,也从不直视她。附近药店的穆斯林女店员建议Kelly“游泳时最好包裹全身,因为这样更健康”,Kelly听到后很高兴,因为她知道对方是出于好意,而且在她居住的西伦敦附近,难得有穆斯林愿意与她交谈。
西伦敦Acton Vale街上的商店。图片来源The Telegraph
Kelly对于穆斯林抢占公共空间的行为感到深深的不安,她提到附近一家食品店不仅挂出了禁酒的标语,还说“本店周围街区禁止饮酒”。而在伦敦东部Tower Hamlets地区,一家药店曾以没戴头巾为由,拒绝一名女子到该店工作。更激烈的场景在伦敦各地上演。电视新闻播出的在Waltham Forest自治市用手机拍摄的画面里,有人朝英国本土白人大喊“这里是穆斯林控制区”。这段视频的旁白说:“不管是没有自尊的女性在大街上穿着得像是全裸动物,还是酩酊大醉之人,我们都将竭尽所能将其抓捕并禁止。”还有画面显示一群戴头巾的青年自称是“穆斯林巡逻队”,强迫一名男子扔掉啤酒瓶,并称“酒类是严禁碰触的恶魔”。这伙人稍后又走向一群刚过完夜生活的白人女子,命令她们以后“禁止如此穿着,不得在清真寺外暴露自身”。在Whitechapel商业街,一伙人同样自称“穆斯林巡逻队”并袭击一名化了妆的男子,说他是“血腥的同性恋”。
根据国家统计局的数据,60万英国白人在过去10年内离开伦敦。而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这种所谓的多元文化和移民刻意造成的种族隔离。文章的最后作者无奈说自己也将被迫搬家,放弃多年奋斗得来的成果和生活条件,只为了逃离。已经无需找到一个积极的搬家理由了,因为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过多移民迫使我们都变成了种族主义者 ”。
如果说上述都只是些生活中的小冲突,并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那你一定还记得2015年初刚发生的震惊世界和新闻界的法国巴黎《查理周刊》事件,法国著名时政讽刺漫画杂志《查理周刊》由于刊登了影射伊斯兰先知穆罕默德的漫画招来杀身之祸。当地时间1月7日,一伙伊斯兰恐怖武装分子持冲锋枪闯进该周刊位于巴黎的总部,点名枪杀漫画家,并对受伤倒地的警察补枪。该事件至少造成12人死亡,另有11人受伤,其中4人重伤。
查理周刊漫画
另一惊天血案则带我们回到11年前的荷兰,2014年11月2日,著名画家梵高的远亲,47岁的电影导演和作家特奥·梵高(Theo van Gogh)被一名26岁的持有摩洛哥与荷兰双国籍的摩洛哥裔男子开枪打死并惨遭割喉。只因他制作了一部电影短片《屈服》(Submission),影片抨击了穆斯林落后观念对女性和同性恋者的压迫,并表现了穆斯林女性在生活中遭受的性虐待和身体伤害。影片中可兰经的经文被写在裸体女性的身体上,其中一些女性身上还有被鞭打过的痕迹。导演梵高的朋友接受采访说梵高一向捍卫自由,并不在乎之前收到过的死亡威胁并拒绝寻求警方的保护,而他们对于梵高因表达自己观点而被杀感到无比悲哀和恐惧。由此可见,极端分子和恐怖主义撼动的是整个社会的民主制度和信仰。
导演梵高遇害后,其大幅纪念肖像出现在荷兰阿姆斯特丹。图片来源:纽约时报
穆斯林极端分子制造的一次次暴力冲突事件和恐怖暗杀袭击,让人们重新开始关注欧洲的穆斯林群体。不断增多的穆斯林社区也使得包括德国、英国、荷兰在内的很多欧洲国家纷纷开始改变政策限制移民。那么欧洲的穆斯林人口究竟有多少?增长速度又有多快?
美国著名调查机构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的调查结果显示,欧盟成员国之中,德国和法国的穆斯林人口数量最多。而在整个欧洲大陆,俄罗斯以1400万(占全国总人口的10%)的穆斯林人口位居第一。穆斯林人口占整个欧洲人口数量的比例在稳步上升。近几十年来,穆斯林人口在欧洲的增长率约为每十年1%,预计到2030年穆斯林将占欧洲人口的8%。截止到2010年,欧盟总共接纳了大约1300万穆斯林移民。而这些非本国出生的穆斯林人口来自土耳其,科索沃,伊拉克,波黑以及摩洛哥。
穆斯林人口在欧盟国家的分布状况和比例。图片来源Pew Research Center
另一方面,穆斯林人口较欧洲本地人口更年轻。欧洲人口老龄化和负增长所带来的社会问题我们早有耳闻,而年轻态的人口结构对一个社会的影响力更是不言而喻。2010年调查显示,穆斯林人口年龄的中位数是32岁,比整个欧洲人口年龄中位数(40)足足年轻了8岁,更不必说欧洲基督徒42岁的年龄中位数了。

欧洲各国对穆斯林的看法存在很大差异。皮尤研究中心去年春季的调查结果显示,法国人、英国人和德国人对穆斯林大多持满意态度,西班牙人意见分歧较大,而在意大利、希腊和波兰,则是负面意见占主导。对穆斯林的态度也和意识形态有关,47%的德国右翼人士对穆斯林给出了不良评价,而这在左翼人士中只占20%。这大约20%的左右翼意见差距同样存在与法国、意大利和希腊,在英国和西班牙也很明显。
皮尤研究中心调查数据
随着摩擦不断和矛盾升级,欧洲本地白人也开始激烈反击,反穆斯林的组织和团体以及一场场反穆斯林运动相应而起 。
法国媒体界人士纷纷表示悼念,大书“我是查理”

拿出你们真正的容忍度:在沙特阿拉伯建一所教堂——2010年梵蒂冈保卫教堂运动
据VICE NEWS今年1月发布的报道,德国2014年接纳的难民比任何一个欧盟国家都多,而穆斯林人口的剧增也令很多德国人感到不安。
德国Dresden的反穆斯林示威游行的参加人数已经由2014年12月的区区几百人迅速上升到今年1月的两万五千人。相比去年的回避媒体镜头和拒绝回答问题的态度,游行人群也更愿意大方发表他们的观点。
德国Dresden的反穆斯林游行,抗议恐怖分子制造巴黎《查理周刊》惨案
德国Dresden的反穆斯林的游行现场,一名男子表示希望自己的孩子在和平中成长,而不是在伊斯兰教法之下成长
在《我故乡那些狂热分子》一片的最后,杜利经过三次不懈努力,最终跟自己的老朋友Stephen Lennon见面了,而Lennon此时已经是英国反伊斯兰的右翼组织“保卫英国联盟”(EDL, English Defence League)的重要领导人了。早在2009年,英国皇家盎格鲁军团(Royal Anglian Regiment)列队经过卢克小城并受到当地人的热烈欢迎,然而一群来自某反阿富汗战争极端组织的穆斯林却举着“盎格鲁士兵下地狱”的标语在道旁示威,愤怒的英国人当场回击,冲突发生,一片混乱,随后EDL诞生。
Lennon强调他从来不是反对穆斯林本身,而是反对伊斯兰教法里面的部分内容,更反对穆斯林将伊斯兰法强加给英国社会。
杜利采访的另一位EDL领导人Kev Carroll说,所有的移民都乐意努力融入,唯有穆斯林不肯。我不是aggressive,我是passionate。
在Luton约访的三个礼拜里,杜利见到各种人群激烈的纷争,让她几乎觉得想要达成一致是不可能的。在她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强烈的观点和表达的冲动,而现在最需要的是倾听。的确如此,因为影片中但凡出现两方对立的观点,谈话就自动升级为一场各执一词甚至不让对方说话的疯狂辩论,憎恨也似乎变得更深。同时,不论是欧洲本地白人还是穆斯林移民,都显然欠缺对对方的了解。文化差异加剧了社会冲突,唯有更多的沟通和对话方能改善解决,而这一切的基础是倾听和尊重。
作为外界的我们在看待欧洲移民问题时,也应更客观理性地意识到这是一个庞大、复杂的全球性难题。在接纳难民的同时,接收国要考虑接收能力,安置办法以及各种资源的公正分配;更要预见到移民数量的增加对本国社会原有模式、人口结构、政治制度、宗教信仰以及原住民日常生活可能产生的种种冲击和巨大影响。而要解决这些实实在在的问题,光靠一腔热情、泛滥的同情心和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所谓正义感,显然远远不够。
参考资料来源:
http://www.pewresearch.org/fact-tank/2015/01/15/5-facts-about-the-muslim-population-in-europe/
http://www.telegraph.co.uk/news/uknews/immigration/9831912/I-feel-like-a-stranger-where-I-live.html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SgKMI1wV0ps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hZFmnz4ROEo
http://www.nytimes.com/2004/11/03/world/europe/dutch-filmmaker-an-islam-critic-is-killed.html
http://www.bbc.com/news/world-europe-24583286
编辑/刘潇然([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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