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句春已尽，
我便起身了余情。

“江晚，这一个是真的不错，人才品行没得说，你给我上点心......”
这是江晚今年第6次相亲了。
每次相亲前，江母都将对方夸成花。
等见了面，一聊，发现都是渣。
要么暗示去开房，要么跟审讯似地一轮接一轮盘问。相过几次，已经有了PTSD。
此时，江晚一边将电脑收进包，一边恹恹回怼：“呵，人才品行没得说，那怎么还会剩下？”
江母一听急了。
“这次真不同，你见了就知道。”
江晚并不想多废话。
不就是相亲嘛，还能相一下就死不成？去呗。‍
洗了头，化了妆，换了一套白色休闲装，夹着电脑包就开车出了门。
江母说的相亲对象，姓沈，也是G城人。
听说这人前年回国，30岁，一直单身，在一家证券公司做高管。没婚史，没女友，连风流韵史都少有人听说。就......跟有病似的。
相亲地点是一个中式餐厅包厢，装修极为厚重典雅，一看就特别贵。
江晚走了进去。
人还没有来。
她打开电脑，劈里啪啦赶策划书，权当是换个地方办公。
微信那头，魔鬼化身的女领导还在催：“江晚，10分钟能不能改好，客户正在急等资料。”
江晚说：“能。”
马上双手齐飞，迅速改策划书。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进来了，江晚头也未抬，依稀听得有人在她对面坐下来，也未吭声。
约摸5分钟后，江晚搞定资料，从邮箱发过去，盖上电脑。
这才抬头看了眼前人一眼。
就一眼，她怔住了。
竟是沈勖。
江晚的大学时光，是在暗恋中度过的。
大一时，她在提琴社里，对一个人一见倾心。那个人，就是沈勖。
他是她大三的学长。
生了漫画一般的轮廓，极为出挑的眉眼，185的身高，俊朗气质，无论在哪都吸人眼球。
任何一所大学里，富二代➕帅哥➕才华横溢🟰校草。
自然众星捧月。
小姑娘一蓬一蓬往上扑。
那是江晚最卑微的两年。
她数度想去告白，想站在沈勖面前，大声说：“我喜欢你，如果你想交女朋友，可以第一个考虑我吗？”
到底不敢。
一个人，真的动了心，就会生了怯。就会低入尘埃，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有一年圣诞，她憋了一腔勇气，决定去“送死”，将写了一整年的日记揣上，还带上自己绣的一幅画——画中有一白衣少年，背着大提琴，走过林荫地。
但找到沈勖时，已经有一个女孩，正在路灯下对他含泪诉衷肠。声音都是颤抖的，足见郑重又惶恐。
可江晚看了沈勖的神情就知道，没戏。
她远远地看着——
看着女孩嘤咛一声，转身而逃，一边跑，一边抹眼泪。
看着沈勖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呆怔了片刻，拒绝了路过的两个女孩加微信的要求，一个人穿过夜色往前走。
她忽然觉得，沈勖很寂寞。
同时觉得，沈勖好像也不需要别人。
那点心思，终于被硬生生地尘封住了。
如今一晃，七年过去，沈勖竟重新出现——以她相亲对象的名义。
江晚顿时有点慌，脑中炸开一蓬乱念，心脏剧跳起来。这是命运的捉弄，还是意外的巧合？
沈勖淡淡开口：“没想到江小姐倒是敬业。”
“......谋生罢了......”
“我叫沈......”
“我知道，沈勖。”江晚手指微蜷，暗暗握紧，强自镇静接话。
“哦，你知道我？”
她扯了个谎，“何止知道你，我曾......我来之前，中间人差不多把你穿开裆裤时的事都说了个半透明。”
沈勖淡笑，将菜单递过来，让江晚点菜。
江晚点了菜和茶。
服务员下去后，沈勖说：“我听说你本科也是Z大毕业的？”
江晚心道，可不就是在那遇见你。脸上却不动声色，“不错，我当年可是校花，你那时没有暗恋我吧？”
好家伙，这倒打一靶的本事，自己都要啧啧称叹。
沈勖笑道：“那真是可惜，我比较内向，认识的人比较少。”
江晚道：“没关系，我原谅你了，这不是你的错。”
两人不咸不淡地扯了几句。
江晚看得出来，这场相亲，沈勖和她一样，是“不得不”来的，而非“想来”的。
她撑着下颔，探究地看着他，“我很好奇，你受了什么压迫，不得不来见我？”
沈勖比刚进来时，已经舒展了很多，笑道：“长辈想要孩子，催婚催得紧，已经见过不少了。”
“见过不少，但你也都辣手摧婚了，对吧。”
他没有正面回答，反问一句，“......你，应该也有经验吧？”
江晚笑了一下，没有接问题，而是继续追问：“为什么？不想结婚吗？”
一个小时后，江晚想起身告辞。
有些事早知无结果，不如不开始。纠缠过多，都是自寻烦恼。何必。
她工作忙，分不了太多心思，去纠缠于情爱，贪恋那虚欢。
但沈勖忽然开口：“你能不能帮个忙？”
江晚头也没抬。
“不帮。”
沈勖失笑，“你连听都不听就拒绝？”
“既然不会有瓜葛，就不要拖泥带水，这做人吧，最怕不彻底，一旦不彻底，害人又害己。”
当年的暗恋，说放就放。
今日的重逢，同样可以说翻篇就翻篇。
江晚不是拎不清的人。‍‍
沈勖眉弓一顶，看她一眼，神色复杂地道：“你倒是洒脱得很。”
“我能苟活到29岁，靠的就是不给他人犯难，不给自己添堵。”
“这样吧，江小姐，不如先听听我要你帮什么忙？听完了拒绝不迟。”
江晚看他似乎真有所求，干脆道：“行，说吧，先说好，危害人民群众财产身心安全的事我可不做。”
“这个周末，我有个婚礼要参加，你能不能以我女伴的身份陪我去一趟。”
江晚直接站起身，背上包，拿起车钥匙就要出门：“不去。”
“有报酬。”
“多少？”
沈勖窝在一张红檀圈椅中，好整以暇地说：“10万。”
“请问需要哪个流派的表演？体验派，方法派还是表现派？另外，撒狗血式表演和面瘫式表演我也可以勉强试试。”
“不需要，自然点就行。”
“没问题，如果满意，记得给个五星好评。”
两人加了微信，留了联系方式，各自回家。一进家门，江母扑面而来。
“怎么样晚晚，这个是不是特别对你胃口？”
“没错，对胃口，但我不对他胃口。”
江晚上了楼，沐浴，之后加班到凌晨一点，入睡后没有做梦，于是以为，经年旧事应该都已经放下了。
婚礼是在周六。
她穿上礼服，很给面子地化了个全妆，吹了头发，整个人也是有模有样。
地点在G城四季酒店。
名流往来，宾客云集。
沈勖和江晚一身华服，引得一顿侧目。
两人坐在亲友席，旁边是一群G城新贵，沈勖应该也认识一些，但并不熟稔，对任何人都是一派礼貌的疏离。
倒是有些打扮入时的年轻女孩，时不时看他一眼，也有直接过来搭讪要联系方式的，但都被冷言谢绝。
江晚内心嘀咕：注孤生！
婚礼进行曲响起。
一对新人入场。
灯光迷离，鲜花簇拥，新郎牵着新娘走过花道，走过红毯，徐徐而来。
江晚忽然觉得，身边的沈勖好像呼吸乱了。
她偏头看了看他，但又并未发现明显异样。只有他放在桌下的双手，紧紧捏拳，指节高高突起，泛了惨白色。
江晚心想：原来如此。
原来这台上走来的，是一对新人，也是某人的旧人。
江晚便认真打量台上人。
新郎叫林亦泽，清俊非常，一眼看过去，就是人中翩翩公子，也是G城人，本科直升博士，后在Z大留校任教。
新娘则是典型美女，叫孟宛然，乍看惊艳，细看养眼，气质也温婉高雅有书卷气。
江晚心道：春风般的美女，配寒冰般的沈勖，这CP，很好磕。
想到此处，不免又分了余光，去打量身边的人。
那人已如老僧入定。
一动不动。
眼生异光。
江晚怀疑，此时若是忽然地震，他可能也会不躲不避，一如此刻，定定盯着台上人。
台上在司仪指引下，已过了几个环节。
父母发言。
夫妻交换戒指。
拥吻。
到了抛花时，新郎与新娘环视一圈，双双看到坐在角落的沈勖，脸色突然都变了。
那种猝不及防的慌乱，是个人，都看出来了。
许多人开始往这边看。
沈勖木桩一般站起来，目光有如实质，继续盯着那两人。
江晚生怕一个冲动，他就去抢新娘，砸了人家的场，死死拉着他的衣角。
但沈勖竟然没有动。
而孟宛然在短暂愣神后，也很快恢复了镇定自若，笑着往身后抛花。
花球在场中划出一道弧线，落在某处。
此时，沈勖趁众人都看花球那处时，低低对江晚说：“对不起，江小姐，我可能不能送你回去了。”
江晚不依，怕他出事，“那不成，你得完璧归赵。”
“20万。”
“20万也没用。”
“那这样吧，你先等等，我出去一下，一个小时后我送你回去。”
沈勖跌跌撞撞地出了门，像失了魂。江晚想了想，还是追了出去。
但出了门，左右一看，不见人。
堂前厅后，也没找着。
她甚至找了酒店作为客房的四楼和五楼，还是没见到沈勖。
正懊恼，进了洗手间，准备补个妆，顺便给他电话。
忽然听见有人在隔壁洗手间说话。
竟是沈勖。
“你成心的是不是？沈勖，你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了，怎么这么不自重？”
是个男声。
好像是林亦泽。
江晚想，这是不是新郎作为新晋绿帽子党，在斥责沈勖作为孟宛然前男友出现，特别不给面子？
沈勖没说话，只有一阵吡里卜噜声。
她一下子紧张起来，情敌相见，分明眼红，这不会是打起来了吧？
更加侧目细听。
林亦泽闷喊：“你说话！”
接着是沈勖哀伤无力的声音：“你们知道我不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搅了这场婚姻，给我们添了堵，你就开心了？沈勖，做人不要太自私。”
这话应该是刺中了沈勖。
他的声调忽然拔高：“我自私？林亦泽，如果我自私，就不会有这场婚礼，你知道，你知道......”
“知道”后面，竟没了话语，只有哽咽的几声。
江晚听不太清。
接下来，那边竟再无争执，只有几声模糊的叹息。
十几分钟后，有脚步声一前一后走出，江晚赶紧洗了洗手，也出了洗手间。
回去一看，果然沈勖已回到座位。
整个人脸色惨白，像被点了穴，一言不发，也一动不动。
江晚柔声道：“走吧。”
沈勖僵直地站起来，跟着江晚往外走。
走到大门时，林亦泽和孟宛然正在送客，沈勖和江晚走过时，那两人都顿了一下。
最终，林亦泽别过脸。
孟宛然则轻声说：“谢谢你能来。”
她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显然，这话是只对沈勖说的。
沈勖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比鬼还难看的笑容，低声说：“祝你们幸福的话，我说不出口......就这样吧......”
说完，逃命一般地往前走。
江晚看了林亦泽和孟宛然一眼，发现二人也是神情复杂，哪有半点新人的喜气。
她在心中暗骂：这都他妈的什么事儿呀。
一边紧走几步，跟着沈勖上了车。
沈勖将车开到江边，停下来，终于开口。
“江小姐，我想静静。”压抑过重的声音。
江晚翻了个白眼，“静静结婚了，别想了。”
“......我看江小姐也是忙人，如果急着走，我可以帮你叫辆车。”
下逐客令都这么温吞吞，暗戳戳，不显山不露水，怪不得老婆跟人跑了。
江晚道：“沈先生，这做人呢，讲个善始善终，前天你好言好语请我来，今天就得全须全尾地送我回去，再说了，我的10万天价出场费还没结算呢，我得盯着你点儿，万一你跑了，我还得上你公司拉横幅催债去，我多丢份儿啊我。”
阴阳怪气地，竟让沈勖笑了一下。
“账号发我。”
江晚发了过去，沈勖打开手机，竟转了20万过来。
“怎么多转了？我告诉你啊，陪出场已经是我人生污点了，陪你手撕前任更是耻辱巅峰，还要三陪我是万万不能答应的。”
沈勖像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猝然回头。
“怎么说我手撕前任？你知道什么？”
江晚心中暗暗叹气，谁没失过恋啊，都这么明显了，居然还死不承认。
“我今天一出门，看你这一身黑，就知道没好事，跟个黑道大哥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来抢婚......”
沈勖怔了一下，“呵，你又怎么知道，我真的没想过？”
说完将椅背往后打，颓然将头靠了上去。
江晚说：“何必呢？感情都是水到渠成的事，不要勉强。”
“并不是所有感情，都能水到渠成。”
江晚说：“如果是我，认定没了这水不能活，那这条渠堵了，我就另开一条渠，天下之大，总有流淌之处。”
沈勖黯然地说：“江晚，我曾经......也像你一样天真。”
他居然改了口，不再叫江小姐，也不知是何意。但认真看了看他，目光又并无暧昧，幽潭一般令人生凉。
将江晚送到家后，沈勖调头，正准备离开。
江晚又走到车门前。
“沈老板，今天你多给了10万，我就不还了，下次还有手撕前任的活儿，我保管随叫随到，人美活好不黏人，高质高量高享受。”
沈勖笑了笑，道了声再见，将车开走。
竟不知不觉地，又开回酒店。
那里已经没了人。
婚车已散，新人已离开，只剩如血木棉，一朵朵坠在地上。满地狼藉。
之后一周，无事发生。
江晚依然昏天黑地地加班，为了手头项目，几乎拼了老命，虽然家里不缺钱，但江晚非常享受。
她喜欢忙碌的感觉，也喜欢证明自己、赢得赞许的滋味。
每次艰难时，都会自我打气：
累一点怕什么，我们铁娘子攻无不克。
苦一点怕什么，我们单身母狼战无不胜。
就在项目终于落下尾声的这一天，有人来找她。
竟是孟宛然。
她打来电话：“我们见一面吧。”
江晚走进咖啡厅时，孟宛然一袭白衣，正坐在一片桌椅中央，宛如乱世之中亭亭玉立的小白花，极为静怯美好。
“孟小姐怎么有我联系方式的？”
孟宛然笑：“我向沈勖要的，说你的包落在了婚礼现场，他就给了我......”
“他倒是容易上当。”
“他不容易上当，只是有时愿意相信一个人。”
江晚有点不耐烦，一个已婚女人，来和她谈论前男友，这不搞笑么，她又不是情感博主，哪有空专门听人说那些爱来爱去的破事。
“孟小姐来找我是有事吗？”
孟宛然看着她，忽然说：“江晚，你不要爱上沈勖。”
江晚听得一哆嗦，咖啡都快喷出来了，赶紧扯了纸，擦去嘴角污渍。
接着眉弓一挑，冷哼一声：“呵，这跟你有啥关系？”
孟宛然急道：“是跟我没关系，但跟你有关系。”
江晚都快气笑了。
“怎么地，你现在脚踏两只船还不够，还要管着前任不能爱别人啊，孟宛然，做人可不能这么不厚道。”
孟宛然不说话了，眼中竟浮现一丝痛色。
好半晌，水气漫起，幽幽道：“你说得对，这件事，我也有错......但江晚，请你相信我，你看沈勖的眼神，我也曾有过，但我不希望，我经历的痛苦，你也经历一遍。你记得我今天说的话，不要爱上沈勖，我是为你好。”
然后起身离开。
江晚想了老半天，依然琢磨不透这三角恋的因果。
至于吗？
不就结个婚吗？怎么还把第三方、甚至第四方都扯进来了？难不成，自己也是他们play的一环？
一时气极，给沈勖去了个电话。
“沈老板，你是不是要给我个交代？”
沈勖过来时，江晚又在电脑上看资料。
这是她将牵头的另一个项目，自己带队，独立接手，压力山大，但也动力倍增。
“又在忙？”
江晚合上电脑盖，冷冷道：“沈大公子，今天你不把你和林亦泽孟宛然的那点破事说清楚，我跟你没完。”
沈勖用探究的目光盯了她良久，“她找你了？”
“不错。”
“是不是劝你离我远点？”
“不错。”
“你应该听她的。”
“我听谁的，不用你操心，你现在把事情原委告诉我就行。”
沈勖叹口气：“我和林亦泽孟宛然是中学同学，那时候，三个人成绩都好，经常一起复习、参加竞赛、分享学习资料，我一度以为，这份友谊能一直这样下去。但到了高中，孟宛然忽然向林亦泽表白......”
“什么？孟宛然喜欢的是林亦泽？她不是和你是一对吗？”
江晚脑子乱念蓬生。
难道，难道......
沈勖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她一眼，“她什么时候喜欢过我？她一直喜欢的都是林亦泽，但林亦泽那时婉言拒绝了，他告诉我，马上高考了，不能分心，这事也就暂停了下来。后来我和林亦泽报考了Z大，孟宛然去了隔壁的J大......”
“所以......原来那天你抢婚，想抢的......是林亦泽。”
沈勖沉默。
但那沉默里，又有丝丝苦味渗出。
“到了Z大，林亦泽和我走得近，我能明显感到他越来越不对劲，那点情意，明显比友情更炽热。而我......我又何尝不是......”
江晚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我早该想到的。”
多年前的疑问，前不久的怪异，都在此刻有了答案。
原来沈勖一直不婚，不恋，不是因为有病，只是因为所爱之人不能告之于世。
原来沈勖之前说，“并不是所有感情，都能水到渠成”，是因为他的感情，前行受阻，无渠可成。
江晚抬头看着沈勖——
“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们。
那年我大一，在提琴社遇见你，你那天穿一件校服，正在练习室里和一个男生笑闹。现在想来，那就是林亦泽。
你笑得很开心。
我从没见过你那样笑过。
你知道你这个人，又冷又傲，板正冷漠得跟行走的老冰块似的，但那天你笑得那样开怀恣意。
之后我再没见过你露出过那样的笑容。
大二圣诞节，我还见过你。你在路灯下，一个人站了很久。后来又一个人走回去。
你应该遇见了什么不开心，整个人像失了魂。‍‍‍
我转回来时，看见路尽头的咖啡馆前，坐着林亦泽和孟宛然。
现在想来，应该就与他们有关。
我还记得，大二快过完的时候，你们正要毕业。那时候，林亦泽应该确定了留校，你也确定了留学。但拍集体照那天，我还是看见了你们俩。
那时所有人都在看摄影师，只有你，一直看着你斜前方的林亦泽。
我不知道，你们那时是不是已经走到了尽头？但我一直记得你那天的眼神，那么悲伤，那么疼......”
沈勖眸中泪意闪烁，仿佛短短片刻，那几年虐心虐神的情节，再度被唤醒，在眼前匆匆过了一遍。
经年的刀，依然割得生疼。
谁说往往已已。
只要那往事，如刀刻骨，如药入魂，无论什么时候想起，都有相似的破碎。
半晌后，沈勖哽咽道：“你怎么记得那么清。”
江晚没有说话。
她没有说：“因为，那两年里，我一直在看着你。”
也没有说：“沈勖，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也看看别的人？”
只是淡淡说：“巧合而已。”
一晃，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这半年里，江晚依然在相亲。
见一个，整一个，没一个成的，简直是相亲场上的鬼见愁。江母气急，但又无奈，渐渐缓了下来，由着她自己折腾。
走出公司时，隐约一阵桂花香。G城竟已到了秋天。
江晚接到孟宛然电话。
“我离婚了。”
两人约在空中餐厅。
孟宛然已经瘦了一圈。
半年婚姻，有如凌迟，竟生生将她折磨成这般模样。
从前的孟宛然，还有几分隐约的傲气。如今只是颓然。
一种不得不低头的颓然。
“后悔吗？”江晚问。
一场婚姻，将关系的真相，全部打捞出来，悭硬残酷得令人不忍直视。
孟宛然凄然一笑，“你如果是我，喜欢一个人10多年，除他之外，眼中再也看不见他人，当他提出形婚时，你也会同意的。”
江晚不解：“既然不后悔，为什么一直在哭？”
“我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他们。我以前很天真，以为日子久了，在家人、世俗和我的压力下，林亦泽就会变，他会慢慢地生出几分真心，也会慢慢忘了那个人。但......”
“也好，认清了渣男，省得再做梦。”
孟宛然幽幽道：“林亦泽也不算辜负，他留给了我全部身家，净身出户，说他是渣男，倒也不至于，他也为难，林父林母逼得那么紧，好像只要结婚，万事好说......但这一次，林家可能会不一样了吧。”
果然，一年后，林亦泽向林父林母摊牌。
他向家人告知，自己深爱的人，从不是孟宛然。而他也无法承担繁衍重任，希望林家好好培养弟弟。
当然是晴天霹雳。
但霹雳之后，反而炸开了某些生机。
又一年后，林亦泽出国。
江晚知道，沈勖一定也会随他而去。果然，仅仅两个月，她就听到了沈勖移民的消息。‍‍
时间弹指一挥。
又是两年。
已是集团分公司总经理的江晚，收到已重新恋爱的孟宛然发来的婚礼照片——
沈勖与林亦泽在异国结婚。
婚礼极简，却浪漫至极。
一群朋友聚在一个古教堂前的草地上，轻松惬意地笑闹，有人拉着小提琴，有人牵手成环，围绕着两个穿白色西装的新人边歌边舞。
身边杂花闪烁，日头正斜。
沈勖的脸上，终于又出现了当年提琴室里的笑容。
而他身边的林亦泽，目光一直锁在他身上，从不曾离开半分。
江晚轻轻一笑。
真好，一切都对了路，一切都有了答案。
她没有如孟宛然担心的那样，突然爱上沈勖。
因为，沈勖从大一那年，就一直在她心里，从没有离开。
那本厚厚的日记还在抽屉。
那些经年的梦，还没有完全醒来。
但谁说爱，就不能放下？！
这一晚，她就着G城的万家灯火，将一幅绣画，轻轻投入了垃圾桶。
——那画是她亲手绣成的。
画中春已尽，林荫深处，有一白衣少年，背着大提琴，走过长长的路，去往世俗的另一边。
一次也没有回头。
而她，也不再等他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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