가시나무 (조성모) (여자 ver.)
여자의 향기 - 인기가요 여자의향기 발라드 2
周五爷的女儿叫秋红,儿子叫秋平。秋红的眼睛怪怪的,看哪儿都没有焦点,老实温顺,叫干啥就干啥。她总穿着周五爷破烂肥大的毛衣和裤子,常年不换,油腻污糟。她也总蓬头垢面地蹲在墙角晒太阳,流口水。秋平比我年长三四岁,也成天流口水,不过没有秋红流的那么多。秋红没有读书,秋平是很晚才和我一同上的学。周五爷为了让秋平早起,买了一只大红公鸡,高大肥硕,冠雄羽亮。秋平成天就抱着这只公鸡和我们玩,偶尔和人吵架,人就因为他母亲早死,骂他寡仔,他总是哭,却找不到让对方极为痛楚的咒骂来回敬。
周五爷的婆娘是怎么死的,我曾经问过母亲。母亲没有说,并让我不要再问。我只记得,幼时的一个傍晚,入冬的天,阴冷,我回家经过周五爷矮小的土墙茅屋门口,看见他幺姐驼着背,倚着破旧的木柱门框向里张望,旁边有两个奶奶在细声嘀咕。忽然,周五爷的幺姐夫从黑漆漆的门洞里走出来,手上拧着一把杀猪的刀,刀上和手上都是血。他径直走到石垛上放着的木盆边,细细地洗手。对面就是我的家,我上了石阶,刚要伸手推门,就碰见母亲开门迎我。我伸手指了指正在洗着血手的周五爷的幺姐夫,母亲示意我不要讲话,牵我进家就转身紧闭了大门。当晚,周五爷的婆娘死了,没有听到哭声,也没有任何仪式。因为谈论壮年早死的人很不吉利,除了一次听闻她将孵坏的鸡蛋煮给秋红和秋平吃,导致他们痴傻外,几十年过去,在村里听不到任何有关她的谈论。
周五爷除了靠种地营生,还有一门手艺,就是吹唢呐。偶尔会看见他拿着一对大唢呐回来,但从不见他吹过。有一天,做完课间早操,我看见秋平带着同班的一堆人往家走,我也跟着去看看有什么惊奇。忘记当时的对话了,只记得有人从衣服里拿出一瓶烧酒,放在桌上,周五爷就拿了秋平的铅笔,在一张焦黄的作业纸上,写下一些数字和符号。我很讶异,因为我之前从未见过有人将“5”字写得那么好看。周五爷对着这些数字和符号很粗略地哼唱了一遍,就让他们拿回去背熟。我好奇这东西的用处,一旁的人说,哪家死人去吹唢呐,喝酒又吃肉,还有钱拿。可能正是因为这是白事用的乐器和曲子,周五爷从不在家演示,也没有传授给自家儿女。
周五爷曾经和村里郑四一家大吵过一场,还动刀见了血。那天中午,日烈如毒,积闷无风。在郑四家门口,争吵一番之后,周五爷就怒着到家取了切菜的白刀,别在身后。他一边向专做死人法事的三岔路口走去,一边向百十步远的郑家咒骂。郑四和他哥郑三、他姐郑二、他妈都相继都赶了上来。一阵推攘中,郑四他妈和郑二一旁极力撕扯住周五爷的手,郑四和郑三对着周五爷的脸一阵狠拳。终于,周五爷从后腰抽出白刀,大喝着上下挥舞,郑四他妈右边太阳穴被一刀劈下一大块皮肉来,在鲜血里耷拉着。势单力薄的周五爷原本只是用刀壮壮声势,伤人后虽仍目怒声嘶,但已经停了动作。郑四顺势抢下白刀,将周五爷扭摔在地,两兄弟对着周五爷的胸口和肚子,狠狠地揣了一脚又一脚。周五爷在弥漫的尘土里蜷缩着身子,很多次他都想伸手去抱住郑四或郑三的脚,却总不能成功。他似不能呼吸,涨红着脸,鼓瞪着眼睛,鲜血从口里不断喷出。
在周五爷和郑四一家撕扯在一起的时候,边上的秋平就开始使命地哭,泪流满面地乞望着边上围观的乡亲,寻求同情和帮助。或许是因为惧怕混乱中周五爷带的刀,又或是因为郑四一家的恶,又或是想看看郑四一家吃一点周五爷博命的亏,人群中好语相劝的有,真正出手隔架的无。直至乡亲惊呼要死人了,郑四和郑三才停手。周五爷在地上瘫躺了许久才缓过气来,他挣扎着爬起,蹒跚着去到不远的崖边声要寻死,终有好心的乡亲死力相劝。年迈的老人告诉郑家,如若惊动官家,定脱不了干系。郑四、郑三慌忙去到崖边一同阻止。决心寻死的周五爷与郑四兄弟和劝阻的乡亲在崖边一阵翻滚和挣扎,最后还是被人抬回了家。
傍晚时,周五爷从屋里出来,身后跟着被恐惧和哭喊耗尽了力气的秋平,他一直牵着自己父亲的衣角,断断续续地发出微弱的哭声。周五爷口里全是干结的血块,他沉默着走到村里公屋的门口,乞求在公屋门口栖息的乡亲照顾秋平。但公屋门口,除了我们这些不经事的孩儿,只有得了绝症的陈坛子。陈坛子一直跟在周五爷身后。傍晚直至黑夜,多少次,周五爷的身躯已经落在悬崖外边了,陈坛子都用双手紧箍着周五爷,把他拉了回来。
也正是这一天,我才留意到,已经很久没有看见秋红。慢慢地听见人们议论,秋红应该是被人卖到外省去了。周五爷和他做乡长的幺姐夫寻过四乡八里,都没有什么头绪。再后来,周五爷便常年累月地不在家中,秋平的脖子上也多了一条麻绳,麻绳上系着一把小钥匙。每次周五爷出门,他总会做下很多吃食,而秋平在家也总是吃到到饭菜馊臭。当傍晚临近,秋平都会在村口默默地坐着。夜深人尽时,他又回到自己家门口,但总不进家,还是坐着,等候在外寻找秋红的周五爷。有时候,秋平就这样在自己家门口睡着了。
和周五爷搭档吹唢呐的人住在一个叫花无极的地方,都是苗家人氏。听说周五爷在那里交了很多朋友,其中就有很多功夫高强的武师。一晚,周五爷带了一位武师朋友回家。周五爷的幺姐全家、好奇的乡邻都在周五爷家亲眼历见:那武师将百多斤重的石磨,单手过顶;坚硬的石块,在其掌下,应声而断;重拳及墙,泥石飞溅。已经辍学的秋平当晚拜了师,第二日早晨鸡鸣,就随师父来回跑了八里地,回来便在屋后的小山上,开始练习。我早晨醒来时,总听见秋平在后山上嚯嚯有声。
秋平习武的事情在村里传开,好事的乡人总逗着秋平露两手。秋平总不推辞,握拳作状就要在他们身上比划,但乡人们总心畏而退。后来,对于秋平的武艺,乡人们就仅限于讨论,而疏于领教了。至今我也没有确切见过,秋平的武艺到底高升到何种地步,只是村里公房檐前的石凳,缺了一角,我听人说过,那是秋平用掌劈的。
我最后一次见到秋平,是在我高一年级的暑假。夕阳及山,我带着表弟还有几个毛孩子在路边的水池上玩耍。周五爷拧着菜篮经过,我们向他问了好。不久,看见周五爷空着菜篮和秋平一起回来,秋平拧着一把红色的雨伞,个头很壮,比周五爷高了不止一头。他们父子并排着行走,说着话,夕阳将他们的身影拖得老长。在经过我们身边时,秋平对蹲在水池边的孩子说,离水池远一点,免得掉进去。孩子们都是认识他的,一边应着一边看着他笑。回到家,我对母亲说起看到秋平的事,母亲说秋平在年前就开始随陈家大叔一起去外地的煤窑做工去了。
几年后,我很偶然地听说秋平离去的消息,因为煤窑塌方。黑心的窑主欺负周五爷是没文化的远方人,仅给三万元赔偿。窑主说这三万块要就要,不要拉倒。周五爷怕纠扯下去一分都拿不到,就签了协议收了钱。独子离去,寻女无果,周五爷远房的侄儿说周五爷孤苦伶仃的,要接他去养老。周五爷很高兴,把房子卖给了他隔邻的幺姐夫,连土地也包给了乡邻。谁知道,他侄儿一家骗他把钱拿出来用完后,就给脸色把他赶走了。
周五爷后来还是回了村里,从乡亲那讨回了自己的土地。但他卖给他幺姐夫的房子,他幺姐夫说已经当成家产分了家,两个儿子之前本就为分家的事吵得不可开交,现在没办法退还给周五爷了。现在,周五爷住在村里的公屋里,平时除了种地,也采一些药材拿到集镇去卖。
十多年过去,周五爷终于还是寻到了秋红。秋红原来就在坝子那边深山里的人家。她被郑四兄弟卖去外省,又卖回来,前后三次,每家都生有三两个小孩。周五爷去看的时候,秋红仍是一样的痴傻。周五爷捧着秋红的脸,老泪纵横,他抑住哭声说,姑娘,你没有妈,憨着生憨着养,你一定受了很多苦。
我时常想,秋红的孩子们围着周五爷时,周五爷的笑脸,和映在他脸上的阳光。
继续阅读
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