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正月初,大舅娶儿媳妇的事,终于有了着落。
媒婆说:“是塔前镇上的,二婚,是个哑巴,但能生孩子,人也实在。”
大舅问:“行,我这没得挑,她要多少见面礼?”
“见面礼拿10万,酒席、买金拿2万。”
大舅连忙应了下来,开始张罗借钱的事。
大舅早年丧妻。
家也贫。
为了避免儿子打光棍,便早早让他踏上相亲之路。
可表哥相亲足足8年,却硬是一年比一年糟。
在我们那儿,彩礼从10万涨到20万,再涨到30万,现在“行情价”直指40万,还外加父母要年轻等一系列配套要求。
算了,头婚的姑娘是娶不起,那就娶二婚。
没想到二婚的姑娘同样抢手。长相再歪瓜劣枣的姑娘,表哥都没资格说“NO”。
不得已,哦不,应该说大舅很幸运,有个二婚的哑巴姑娘,同意了这亲事。
当日,大舅便四处奔走,借齐12万现金。
他揣着用红布紧裹着的一沓现金,迈进家门,准备让儿子,明儿把这亲事定下来。
这时,媒婆传来话:“哎呀,姑娘父母变啦,要12万见面礼,4万块酒席钱、买金钱!”
大舅愣住,木讷地说:“怎一天就变了?”
“你是不晓得现在姑娘多么抢手!虽然是个哑巴姑娘,这几天媒婆多得,还是能踏破人家门槛。”
大舅不语。
当即下午,他便又找到我的母亲。
母亲说:“不行,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再借。我家儿子也还没娶媳妇啊,我都快急疯了你晓得吗!”
随之,大舅跑遍了整个村,又跑遍了整个镇。
算上我偷偷借给他的五千块钱,大舅才勉强凑了1万。这已是穷途末路。
但对方仍然不让步。
仅两日后,哑巴姑娘跟另一男子订下婚约——因为人家拿出了共18万的彩礼。
那天下午,我第一次看见,年过半百的大舅久跪于妻子灵位前,涕泪横流。
我老家在江西乐平市。
每逢春节,最令这个县城泛起生机,也最令这个县城陷入焦虑的,就是相亲。
这是一块供需严重失调的婚恋市场。
女孩掌握绝对的主动权,像考官一样,从络绎不绝的求婚队伍中,挑出综合条件最佳的一位。
她们给男方设的第一道坎,就是“见面礼”。
每个县都略有不同。目前我那儿“行情价”是40万左右。
订婚当日,男方会提着一沓现金,送到女方家中。而女方父母,则会把钱存入女孩的账户,作为女孩的私有财产。
可能你会问,那归根结底,钱还是男方家的呀?
是的,但又不是。
因为甭管男方爹妈为娶媳妇欠下多少债,女孩绝不掏一分钱给公婆——因为这是习俗,因为她是掌财者。
她们还会挑父母年轻的,独生子的,房子买在市里的。
如果其中一个不达标,“见面礼”又会在行情价上,狠狠地往上提一提。
所以50万见面礼,80万见面礼,甚至100万见面礼,在我们那儿,都不是什么奇闻。
可以说,只要女孩愿意,仅一个春节的时间,她能安排上不低于100场的相亲。
然后,优中择优,高价中择更高的价。
所以,对任何一个普通家庭而言,娶一门媳妇,就等于从积蓄满满,瞬间,退变成负债累累。
更令人唏嘘的是,很多人,连退变的资格都没有。
比如大舅,比如那些天天往媒婆家跑的父母。
女孩稀缺到这程度,看起来很夸张是不是?
但很不幸,这就是许多底层农村的婚娶“行情”。
深圳新闻网发布过一篇名为“男方排队相亲,女方挨个面试”的新闻。
在冀南地区的农村,流传着这样一句话:“爷爷娶奶奶用了半斗米,爸爸娶妈妈用了半头猪,我结婚却要用爹娘‘半条命’!”
新闻里写到一个女孩,叫小玲。
她自称每天的时间,都已被媒婆“承包”。
回家半个月,已见过了近100个前来求亲的男生。
平均每天安排10场相亲。
在当地,只要女孩身体没什么毛病,长得不吓人,基本上就具有“彩礼随便开,车房随便要”的傲人资本。
记者通过调查后发现,在冀南地区的农村,男女比例均在2:1到3:1之间,最严重的甚至达到了4:1。
也就是说,假如人口不流动,那个地区起码有一半以上的男人,都要打一辈子光棍。
而据中国青年报披露,在甘肃、河南、贵州等许多农村地区,男女比例均已接近2:1。
在甘肃省庆阳市庆城县农村,流传着这一个彩礼口诀:“万紫千红,一动不动。”
“万紫千红”是指15万彩礼:万紫,是指一万张5元的纸币;千红,是指一千张100元的纸币。
一动不动是指,一汽车,一楼房。
再加上买金钱,酒席钱等,你要没个二三十万,媒婆都懒得帮你去说媒。
当地一个老农民,为给儿子娶媳妇,拿出半生积蓄,四处拼凑,结果还是不够。
他问女方:“能不能分期付款?”
结果女方家长来一句:“你以为买房呢?”
最后,硬是借了15万高额利息的贷款,才勉强娶下一门媳妇。
老农民伤感道:“光是这15万债款的利息,就花去了我半年的钱啊!”
但这种窘境,其实都是底层人自食恶果。
当年多少生命,就因为她是女孩,所以连来到这个世界的资格都没有。
社会学家李熙做过统计,在1970年,“超额女婴死亡率”是10%,但到1995年,迅速上升到60%。
专家直接给出计算,在上世纪90年代,女婴死亡数量,是男婴死亡数量的1.2~1.4倍。
而在亚洲各国男女比例图里,就属中国男多女少的现象,最为严重。
其中蓝色区域,代表该国女性较多,红色区域,代表该国男性较多。
前不久,有官方公布数据:中国目前多出了3000万光棍。
是的,三千万,相当于陕西省一个省的人口。
他们的老婆在哪里?
他们的老婆,消失在“男孩是宝,女孩是草”的愚昧无知中,消陨在二十年前的胎儿性别鉴定里。
世事轮回,一切皆有代价。
那千万女婴被杀的报应,是今天,上亿农村父母都无法承受的天价彩礼,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难堪与窘迫。
我们那儿有句话:只要你是女的,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在,你就不愁找不到人家。
可能你会说,这也好,女人的价值总算得到认可。
但一个可悲的真相是,即使未婚女孩在有些农村已成稀有,她们可以以垄断者的姿态,肆意抬高自己的身价。
但婚后,她们依然是悲剧历史的复制品。
她首先会沦为生育工具,必须,且至少生1个男孩以上——只要她不离开那个底层的话。
她手里紧紧拽着的巨额钱财,不敢消费,不敢风险投资,死死地存着,然后,拼命地挣钱,让卡里的数字,缓缓爬向更高。
十年磨一剑,目的只有一个——存够足够的钱,给儿子将来娶媳妇。
她会想:啊,现在娶媳妇就这么贵,二十年后,我儿子的结婚岂不是要更多钱?
她和他,又变成了下一辈人的奴隶。
终生唯唯诺诺,为执念而活,为生物繁衍而生。什么自由,什么梦想,皆为虚幻,唯有娶妻生子,传宗接代,才是真实。
轮回的铁链,鞭打在每一个底层者身上,不分男女。
这荒诞的婚娶市场,犹如一滩浑浊的死水。
里面游着的,挣扎着的,都是或明或暗的不幸人。
站在上帝的伟大视角来说,我们需要去批评这种观念,我们应该建立完善的养老措施,帮助消灭传统文化的诟病......
但站在个人角度来说,离开,就是最好的自救。
重男轻女的集体意识,并非一朝一夕就能消灭。
一个充满自由和爱的人,若放在一滩满是愚昧和偏见的污水中,TA会很快被同化,然后,被吞噬。
因为集体会把你往下拉平。
因为传统生存法则,会逼迫着你不得不重男轻女。
朋友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孩子不入蒙昧之境。
就算北上广的快节奏压得令人窒息,就算大城市的楼盘价格高得令人咂舌,但多少来自底层的孩子,宁是以视死如归的果决和毅力,欲扎根于大城市。
因为我们知道,那是对自我最大的负责,也是对孩子最大的恩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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