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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再次见到苏筱筱，我有种“复仇者归来”的感觉。她烫大波浪的发，淡蓝的眼影，碎花连衣裙，风情万种地依在诊室门口朝我笑，令我心惊肉跳。筱筱是我大学里最好的朋友，同住四年，两个人却在最后分道扬镳。仅仅因为一个人，蓝宁。
当年，筱筱对蓝宁爱到了骨髓，甚至以血腥的手段得到蓝宁，可是最后，蓝宁却和我在一起，决裂的不仅是他们那段感情还有我和筱筱的情谊。
毕业那年，苏筱筱远走他乡，音讯全无。我明白她心里的恨，但我无能为力，我同样深爱着蓝宁，只期望时间能抚平一切。筱筱说，她这次回国是来做活检的，因为颈部的肿瘤。我明白活检的意思，是看肿瘤是否癌变。她的肿瘤在颈部，要做的是穿刺活检。
“筱筱，你三年过得好吗？”
“挺好，成熟了，不是吗？”
她的眉眼都在笑，却让我觉得冷，不可言状。
那一晚，我等了蓝宁很久。我想告诉她筱筱回来的消息，隐隐中还有一些不安。他一身酒气的回来，我对他说，筱筱回来了。他在扯领带，手停了下来。我走上去帮他，手在他的颈部触碰，然后就恐慌了起来。
空气里全是静默，好象是一场丧礼进行之中。
2
蓝宁是筱筱在学校的舞蹈社遇上的，蓝宁学国际贸易，却跳了多年的拉丁。筱筱本是为了瘦身去参加的，却迷上了跳舞，迷上了蓝宁。那时的蓝宁高高的个子，一脸的俊朗，谁见了都会喜欢，何况他当时还是筱筱的舞伴，告诉她怎样旋转，怎样抬头，怎样让目光有力量。在蓝宁的目光里，筱筱爱得发狂。
那时的筱筱只属于心灵美的女孩，朴素，简单。微胖的身材，单调的五官，却中意了王子般的蓝宁。她拉着我去看他，拉着我和他在校园里偶遇。然而筱筱最错的，是让我看到蓝宁海一样的眼神。
我也喜欢上了蓝宁，不可自拔。
我已经尽力回避蓝宁了，可筱筱不明白，非要让我替她送情书礼物。我去蓝宁宿舍外等他，梧桐树开得很茂，他从亮处走来，拉伸开很长的影子，我的心便怦怦跳了起来。
我说：“蓝宁……情书……筱筱……”
他抿起嘴笑：“原来你是小结巴呀，倒是挺可爱的。”
我在一片嬉笑里逃开。
情书给了，蓝宁让人只带了一句话：“学习为重，不谈恋爱。”
事实上，蓝宁拒绝筱筱不是为了学习，他很快就有了女朋友然后分手然后再恋爱，并且也不再做筱筱的舞伴。他骑车载着女友风驰电掣地穿过校园时，筱筱从嘴唇里蹦出的是：“一对狗男女！”
她是恨的，也是脆弱的。三个冬天筱筱就是织围巾，一条一条地送过去，一条一条地被退回来。她也不管，就是织了送，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我说：“筱筱放弃吧。”
她抱着我哭：“虹霞，不是我不放弃，是我放弃不了呀！”
跨年之夜，筱筱做了件让全校轰动的事。她爬上男生宿舍的楼，把送给蓝宁的所有围巾挂在天台上，是很壮观的场面，在那个焰火升腾的时候，筱筱绝望透顶。
她说：“蓝宁，你为什么不爱我？”
蓝宁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楼顶:“我爱你，下来，乖。”
筱筱拿自己的生命做为赌注换来了蓝宁身边的位置。她的爱悲壮，血腥。
大四的那个冬天，他们已经好了一年，约了我去庆祝周年。
我本来是不想去的，筱筱说：“今天我肯定醉，你要监督我不让我出丑！”
那个晚上，筱筱很快就醉去，她倒在一边睡，蓝宁也醉了。我清理着，打扫着，那是我第一次靠近蓝宁。我承认自己是情不自禁，我抚上了他的脸，他的眉。我只是想轻轻地触碰一下，但是蓝宁突然睁开眼，他抱住我，吻了过来。我整个人被巨大的幸福冲昏了头脑，我只能迎合着，像梦里一样。
当我回过神来，是筱筱冰一样的眼神，直直地看着我。
“蓝宁，你要虹霞还是我？”
蓝宁冷冷地说：“筱筱，对不起……”
3
这次筱筱从北京回杭州后，一直住在郊区的外婆家里休养，我去看她，见院子里有一棵相思树，深翠的叶透下很多的阳光，可我总觉得那繁盛里透着寒气。
我说：“筱筱，你什么时候种了这样的树？”
“刚认识蓝宁的时候，为了纪念也为了思念。” 筱筱笑，“你知道相思豆的故事吗？相传一位美丽的姑娘为等候寻找幸福泉而出走的伴侣，每天在山坡上遥望远方哭泣，泪珠洒到树枝上便长出一颗颗红黑相间的小豆豆……”
三年不见，她是成熟风韵了起来，再也不是以前那个等上几个小时只为见蓝宁一面的女孩了。
“虹霞，结婚怎么不通知我一声？再怎样我们也是最好的朋友，我很想看你穿婚纱的样子。”
她边说边拿着剪刀修整院子里的花，隐隐透着冷气。我想筱筱始终是爱着蓝宁的吧，若不然是不会种这棵相思树的，相思豆寓意着相思呀，难道是无尽的相思让筱筱在生病以后回来的吗？
几天以后，我邀了筱筱去我家。
我说：“蓝宁，当你坦然面对筱筱时，我和她的友谊才会回来。”
他为难，思量了很久，同意款待筱筱。
筱筱那天穿着吊带背心，修长白裤，卷发上缀着点点水钻，很风情，不再是昔日那个一脸傻气的女孩。蓝宁见了，眼神迅速柔和了下来。
他直呼：“筱筱，真是女大十八变呀！”
筱筱浅笑：“是不是后悔错过了我？”
她朝蓝宁说，却看着我。
我笑着，并不在意。蓝宁呵呵地敷衍过去，并不作答。这是一场貌似欢快的聚会，我们和筱筱一直在掩饰着尴尬。
筱筱要看我们的婚纱照，我去卧室拿，她跟了过来。看见我和蓝宁的床，她坐了上去，就在那里一张一张地翻看我们的照片——小鸟依人的我，玉树临风的蓝宁。让筱筱参观我的幸福，我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但看见筱筱眼里的平静，也就释然了。
我问筱筱活检的结果，她说是良性的，我也放心了，告诉她坚持吃药。她揽住我的肩膀，说你就是一副大妈的形象，小心蓝宁嫌弃你。其实我是在乎筱筱的，和她的友谊破碎时我很伤心。现在，她能这样和我亲近，和我开玩笑，心里的感动逐渐蔓延开来。那以后我和筱筱又开始像大学时一样唧唧喳喳了，一起泡吧、喝茶、逛街、聊天。
“虹霞，我发现你的时间原来这样的多。不用回家陪老公吗？”
“他忙，平时都我一人在家，男人都要以事业为重。”
我和筱筱去信义坊买衣服，一条丝绸的裙，我们都很喜欢，却只有一条，筱筱说，你要吧。我说，让给你吧。售货员说，两位这样要好不如买了合着穿。最后我和筱筱都没有买，虽然是彼此都喜欢的东西，但我们宁愿放弃，也不愿意分享。
4
两个月后的一天早晨，蓝宁被发现死在母校招待所的房间里。我赶到现场后，法医告诉我初步判断是由于心力衰竭。但没人告诉我他为什么会去那里，为什么会突然心力衰竭。蓝宁出事后筱筱没有来看我，我也没有向人提及筱筱。只是在一个夜里，筱筱打来电话。
“虹霞，爱让我们疯狂，不仅我，还有你。”
我紧紧握住话筒，“筱筱，我不明白。”
“虹霞，我们是朋友，永远的。”
“筱筱，你要好好治你的病，一定要好起来。”
两个挣得头破血流的女子，到最后，才平静了下来。
在我看见那些相思豆时，我就知道，筱筱是回来复仇的。我们都学医，知道相思豆的毒性超过砒霜，人咀嚼服下几个小时就会心力衰竭至死。我无限感慨，原来对旧爱的思念是有毒的，相思豆就是最好的注解。
我知道筱筱的病不可治愈，起初她接近我是想让我服下相思豆。但是后来她改变了主意，因为她看出了我的寂寞，看出了蓝宁的心。
和蓝宁结婚以来，他的秘密太多，应酬太多，多到忽略了我对爱情的绝望。我知道，筱筱是明白我的，所以她成全了我。那个时候，蓝宁为什么要亲吻我？不是因为爱，而是为了摆脱筱筱。筱筱的爱让他压抑得窒息，因为害怕筱筱以死相避，所以利用我和筱筱的友谊，避退了筱筱。然后蓝宁又因为我性格温和而娶我，亦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他知道我不会介意他灯红酒绿的生活。他爱谁？他爱的只是不断征服各种的女人的过程。
筱筱被捕以后我才知道，自从筱筱上次来过家里以后，便背着我开始和蓝宁联络。在筱筱甜言蜜语的攻势下，蓝宁经受不住诱惑，答应了和筱筱约会。筱筱之所以把约会地点选在母校，只因为那里充满了筱筱太多的回忆和伤痛，所以她决定把开始和结束都安排在那里，也算是对感情的一种圆满吧。
蓝宁欢天喜地的盼望，却不知道等来的是一场死亡的约会。筱筱把亲手种下的相思豆研磨成粉，偷偷倒进了咖啡里，浑然不知的蓝宁喝下了咖啡，然后在筱筱的眼泪里离开。
一颗相思树，承载了筱筱对蓝宁的爱，那几乎疯狂的爱。可相思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或许不过是一把毒药吧，这剂毒药能把对爱的守望演变成对爱的亵渎！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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