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约故事 | 学区重划变革里的中产，有些尴尬，十分无奈

学

区

重

划

一个牵动着

孩子，房子和钱袋子

的时代漩涡。

原创、编辑：糖太傅

“

所谓中产就是

自己过得还算不错，

但没有好到能确信

孩子以后也能

一直过得不错。

“My definition of

middle class is

that you are doing OK,

but not doing so well that

you know that your kids

will always be OK.”

”

（摘自纽约学区重划家长论坛）

【引子】

2017年5月，成都某高档小区传出一份号召学区抵制“低档”小区孩子入学的贴子，刷遍了朋友圈。

大家无奈地发现，由于有限的教育资源，四处都在上演着因为按片划分学区而导致的 “阶级固化”。

纽约作为一座 “国际化的大都市”，这出戏上演得尤其“精彩”。

隔着九条街的

两个世界

区区一个小学，缘何成天过得如此惊心动魄？

纽约市拥有全美最大的公立学校系统：1800多所中小学，110万学生。这些学校的教学质量良莠不齐。以学生达标率为例，最好的高达100%，而最差的则不到 20%。

纽约市公立学校

学生成绩分布图

蓝色代表成绩优秀，

灰色代表成绩低下。

2015

我们的故事发生在曼哈顿的上西区，中央公园西边一片细长的街区。那里没有下城的脏乱和繁华，没有上东区的矜持和拘谨，生活安逸方便，深受纽约中产家庭青睐。

把地图里的上西区放大，可以看见一片蓝色绩优校边上一个突兀的深灰色的小点。

那就是我们故事的一号主人公 PS191（191小学）。一个与世无争，毫不起眼的普通小学。但是，它，还挺有名的。

首先它是以博物馆为主题的 “磁石” Magnet 学校，接受政府资助并设有特殊课程，旨在吸引划片学区以外的家庭来就读。然而它出名的原因并不在此，而是 PS191 在纽约公立学校危险度排名榜上居高不下，被打上了 一贯危险（persistently dangerous）的标签。

纽约每所公立学校都有自己的安全评分，分数高于 0.5 的学校就会被认为是 “一贯危险” 的。在 2013－2014 学年，PS191 的评分为 1.5 之高！那一年内，该校发生了 97 例 “暴力干扰性事件” 。其中 8 起为严重的持械威胁骚扰，6 起为持械争执，还有未透露数目的性侵犯事件。

区区一个小学，缘何成天过得如此惊心动魄？

“ 一贯危险 ” 的小学

PS191 校园后褐色的楼群就是社会问题频发的政府廉租房。

PS 191

PS191 的隔壁是一大片政府廉租房（简称政府屋 housing project）。这些政府屋里各种犯罪事件频发。PS191 的学生大部分就来自这片低收入住宅。

9条街以外，是我们故事的二号主人公，PS199（199小学）。在PS199就读的人群和 PS191形成强烈反差。基本上就是你有的我没有，你没有的我都有。

PS199 成立于50年前。初建时的 “人设”是不设门槛的社区普通小学。建校以来，PS199 严格执行只按划片学区招生。学区内的小孩报名只需证明生日的出生证，和证明学区居民身份的水电气账单。

近年来，在纽约公立普通小学里，PS199 的排名一直居高。它是 Greatschools 上的10分校（纽约平均分为6分），并且在 2013 年获得了全美中小学最高荣誉之一的蓝缎带奖。

PS199 的校舍宽敞明亮，课程丰富多彩，不逊色于任何一所私立小学。申请季前来参观的家长们，想着学校的声誉，看着学校的环境，再算着0位数的学费，口水直流，只恨不得马上把娃塞入一个教室。

优秀小学 PS199

“ 蓝缎带 ” 奖得主

校舍宽敞明亮，课程丰富多彩，不逊色于任何一所私立小学。

PS 199

可是，能塞得进去么？？！！

PS199 真的塞不下学区里所有要上学的孩子了。2015-2016学年，PS199 的注册学生数是其教室所设计数量的140%。即便如此，它还有全纽约最长的补位名单 wait list。在2015年8月底，离开学不到10天，还有 94 个孩子在等着补位。

PS191 那边大把空位，把这些孩子安置过去？省省吧。根本不会有人答应，何苦浪费口舌和时间。

PS199 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爆满问题呢？这事，还要赖现任美国总统！PS199 的学区虽多年没变，但其内的居住空间却在不断地扩大。从20世纪70年代起，川普就盯上了这里河边的一片荒地。经过各种起伏，川普和合伙人，以及转手后的投资者们在短短20余条街的河边刷刷刷地盖了19栋楼。

【这里插播一条政治八卦】在川普当选总统以后，三栋楼的居民通过请愿成功地把川普的名字从楼名里面剔除了。

这样的居民增长幅度导致了每年申请去PS199上学的孩子越来越多，快把学校挤爆了。

这就是所谓的

阶级固化吧？

好学区的房价一路飙高，“富人” 学区被生生地制造出来了。

近年来，随着治安的改善，高学历行业的发展，很多年轻白领们选择在纽约安家。安了家，孩子总是要上学的。公立学校质量参差不齐，人满为患。好的私立学校比藤校还难进，学费还老贵。白领精英们，基本上在决定要孩子的那一刻起，就要开始规划孩子上学的问题：是花钱让孩子一路私校？还是花钱在好的公立学区买房子？

都是花钱，前者是花出去的钱泼出去的水，后者好歹是保值的，等孩子长大了还可以把房子卖给未来同样焦虑的新一代家长们。两者之间的选择显而易见。于是好学区的房价一路飙高，“富人”学区被生生地制造出来了。

在纽约，政府建造的集中式廉租房是造成学区极度分化的一大原因。低收入家庭集中居住，他们的孩子则集中在附近的公立学校就读，让中产家庭避尤不及。于是学区分化陷入负循环，没有外力不可能解决。

2014年，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发布了一份报告，点名指出纽约市公立学校存在着严重的阶级和种族分化问题，被媒体和互联网广泛传播。纽约市立刻高度重视，新上任的市长白思豪在就职典礼上豪言壮语，要“涤除那些分裂我们心爱城市的种种不平等”。然而，口号喊完他也没干什么。

更有甚者，白思豪亲自选拔并任命的公校总监卡门·法瑞纳在回答记者问时，说出了一句让她瞬间臭遍互联网的“名言”：“有钱人家的孩子和穷人的孩子不一定非要上同一所学校嘛！他们可以做笔友嘛！”

卡门·法瑞纳

纽约市公立学校系统总监

“让家庭背景不同的孩子做笔友吧！”

2015

“两全其美”

的改革

到了这时，中产家庭才意识到，其实谁又曾真的保证过什么。

2015年10月，针对 PS199 的 “过于拥挤” 和 PS191 的 “种族分化”，上西区的教育委员会提出了一个 “平衡” 的学区重划草案：把11个街区从 PS199 的学区里分割出来，大部分划入了 PS191 的学区。

PS199 严重爆满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学区重划只是时间问题。但对于刚刚 “重金” 买了学区房的应届家长们，教育委员会这样干脆地大笔一挥，简直就是一场让他们始料未及的“背叛”。高收入家庭和政府之间的默契呢？难道不是 “只要我花大价钱买了学区房，你就保证我的孩子在好学区的好学校里有一席之地嘛。” 到了这时，这些中产家庭才意识到，其实谁又曾真的保证过什么。

在一次听证会上，市政府官员先解释了一下草案内容，然后欣喜地告诉大家 “重划以后 PS191 的白人学生比例至少会上升 25%。噢耶～～～！” 一屋子家长的眼睛差点没翻到后脑勺去。

官员讲话结束以后，有备而来的家长们在提问话筒前排起了长队，打算按照他们公寓楼里贴着的抗议海报那样， “团结起来，喊出我们巨大的不满！”

大道理谁都明白，中产家庭的小孩如果愿意去 PS191上学，哪怕教学毫无改变，PS191 成绩也会大幅度提高。再加上家长的积极投入，学校肯定会慢慢变好的。但谁又愿意先进来做奠基石呢？家长们反过来说：“要想我们把孩子送过来，你先把统考分数提高！送我们的孩子去一贯危险的 PS191 是完全不可以接受的！”

纷纷扰扰地，就吵到了2015年11月，不得不定夺学区重划草案的关键时刻。

纽约市长白思豪在被记者问到如何消除公立学校种族分化这个现象时，他的回答颇为暧昧：“ 你必须尊重那些为了某所学校而搬到某个学区的家庭。这些家庭为了孩子的择校，在生活上和投资上，都作出了重大的取舍。” 潜台词就是，我们重划的不仅仅是孩子们的学校，还有孩子们家长的投资！

白思豪

纽约市长

“ 我们必须尊重那些家庭为了孩子的择校，在生活上和投资上作出的取舍。”

2015

几周之后，在各方面的压力下，教育委员会只得将学区重划草案撤回，“搁置再议”。

让暴风雨来的

更猛烈一些吧！

这个学区重划计划让社区里一小部分家庭来肩负整个上西区消除分化的重担。这，是不公平的。

转眼到了2016年，上西区教育委员会又把学区重划提到了议事日程上来，还是不改不行啊！PS199 过于拥挤，PS191 无法实现自身拯救，而我们故事的三号主人公，PS452 听说也快要过不下去了。

PS452 成立仅仅7年，主要是替 PS199 分流，吸引了很多中产家庭。由于没有自己的校址，自成立以来，它一直和市级重点小学 PS87 分用校址，到了2016，已接近满负荷运作了。

上西区教委会经过一年的无果而终，这次也豁出去了。既然还是要继续折腾学区重划，那今年咱们就干脆搞大点儿！如果说2015年的重划草案是充满争议的，那2016年的草案就是接近疯狂的。这一次他们重划了11所学校的学区。

上西区学区重划草案

11所学校的学区均有不同程度调整。看不懂没关系，考试不会考的。

2016

看看我们几位故事主人公的命运吧。

首先，把 PS191 搬到一条街以外，给它一所彻底翻新的新校址；接下来，把政府屋里的孩子们打散，分别塞到三个学校里面（PS191, PS199 和 PS452）；然后把PS199 本来的学区缩小，但延伸到 PS191 的原有学区内；再然后把 PS452 搬到16条街以外的 PS191 翻新的旧址上；而 PS452 的划片学区是原有 PS191 和 PS199 学区的组合， ……

嗯，这样几个学校就真的实现 “融合再分” 了。你晕了么？

这个计划真可谓用心良苦。与其逼着家长们接受 PS191，不如从根本上让 PS191 变得可以接受。教育委员会希望借着 “搬家转运” 和学区重划给 PS191 一个崭新的开始。

整个计划最让大家始料未及的是，紧邻 PS199 的 “林肯大厦” 社区里也有两座公寓楼被划分到了 PS191 的学区里。“林肯大厦“的居民，因为其社区的地理位置，一直在重划学区风波里觉的非常安全。没想到这次居然晚节不保。

消息传来，大家看着社区里一起踢球的小孩子们，想到秋天他们有的去PS199上学，有的不得不去 PS191上学，不禁唏嘘不已。他们似乎忘了政府屋那边一个社区的孩子被分去了三所学校，强调说：“我们是一个社区，我们的孩子应该去同一个学校！” 他们说，这个学区重划的计划撕裂了一个和睦的社区，让社区里一小部分家庭来肩负整个上西区消除分化的重担。

这，是不公平的。

林肯大厦的居民组织了起来，向教育部的官员递交抗议书，并请来了州议员为他们发声。为了避免在媒体面前不小心说错话，他们曾试图聘请一家公关公司，好专门对他们的抗议措辞进行指导。也许这个主意实在太过夸张，他们转而聘请了律师，正式对学区重划计划提出上诉请求。

PS452 那边也炸锅了。和 “林肯大厦” 这边不同的是，那边抗议的最起劲的是 PS452 现有在读生的家长们。在他们心里，或许忌讳那和政府屋隔街相望的新校址，或许顾虑孩子被贫困家庭来的同学影响学习，但他们喊出来的反对理由是 “学校太远了！不要坐校车上学！”

他们说，搬到上西区，把孩子送到 “临近的” 划片就读的普通小学，是他们的选择。这是一种类似小城镇的生活方式：大家都邻里相望，孩子们一起长大。现在你们突然一下子把我们学校搬到16条街以外，孩子每天要坐校车去另外一个社区上学，这完全不是我们一开始选择的生活！

媒体很快在反对 PS452 搬家的家长里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Jason Jones。他自己是个小有名气的喜剧演员，而他的太太 Samathan Bee 则是一个很火爆的时事脱口秀 Full Frontal 的主持人。她泼辣辛讽，每天点评时政。在川普开白宫记者招待晚宴的时候，她公开唱对台戏，招了一众圈内人士开了一场 “非白宫记者招待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