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0年,德国考古研究所在庞贝古城发掘出一幅彩色马赛克地面镶嵌画。在这幅画上,人们第一次看到了波斯帝国末代君主大流士三世的形象:他头戴金胄,身披战袍,身体前倾,圆睁双眼,脸上写满惊愕。他对面是一位目光炯炯、英气勃勃的年轻人,没戴头盔,手执长矛穿透了大流士卫兵的身体,可他的眼神却并没有盯在伤者身上,而是和他胸甲上的蛇发女妖美杜莎一起,死死盯住大流士。这个青年就是亚历山大大帝。大流士的右臂伸向前方,却对被戳伤的士兵爱莫能助,他就以如此无力的形象留在了历史中,经过火山灰长达一千七百多年的掩埋之后,终于展现在世人面前

庞贝城“亚历山大大帝”马赛克镶嵌画,原件现藏于那不勒斯国家考古博物馆

马赛克画中的大流士三世形象
这幅壁画描绘的很可能是公元前333年秋发生在安纳托利亚半岛南部的伊苏斯(Issus)战役的转折点,亚历山大大帝正在向胜利冲锋,而大流士三世还未能完全接受溃败。整个画面有四分之三被波斯军队占据着,他们的长矛一致向左指向马其顿人,展现着进攻的态势,却不能抵挡亚历山大手中那一杆长矛的力量。接近画面中心是大流士战车的巨大车轮,而他的车夫正努力挥鞭调转马头;车轮前,另一个波斯卫兵正在设法控制住一匹受惊的战马,惊马的后部正冲着观众,亦如马蹄旁那面闪亮的盾牌里,有一张波斯士兵的脸,他虽然背对着观众,但盾牌里映出的一切告诉人们,他不仅看见了战神,更看见了死神

盾牌映出波斯受伤士兵的脸
这幅马赛克画是在庞贝城“农牧神之家”(Casa del Fauno)里发现的最著名的一件艺术品。它由大约150万块彩色小石块镶嵌而成,作于公元前100年左右。“农牧神之家”的名字来自院中喷水池里的一座青铜雕塑“跳舞的农牧神”,整个宅院占地面积接近三千平米,是庞贝城中最大的院落之一,代表了罗马共和国时期最奢华的贵族府邸。

庞贝城“农牧神之家”(Casa del Fauno)
地面镶有“亚历山大大帝马赛克”的小凹室位于廊柱中庭北面,这间长方形小屋子的北墙是一整面大落地窗,窗外是院北的另一个方形廊柱中庭。这幅大约长五米宽三米的马赛克画几乎占满了整个房间的地面,当年它大概是被“秘藏”在这间小凹室里,有要客来,主人才会命人打开这间小凹室的房门,拉开窗帘,让充足的日光照进屋子,带领客人欣赏地上的马赛克画。观众的脚步摩擦着马赛克,构成一条欣赏的路线,也最终形成了如今画上那些残破的部分。

地面镶有“亚历山大大帝马赛克”的小凹室(遗址现场展出为复制品)
在这幅壁画上,人们还看到了战马“布赛法勒斯” (Bucephalus,古希腊语意为“公牛头”),传说中,这匹马与亚历山大同日生同日死,是亚历山大大帝的坐骑,西方历史上最著名的一匹战马。遥想当年,宅院主人来到马赛克画左边,站到亚历山大大帝上方,客人们也随着主人的介绍站到了马赛克画上,围绕着这位年轻的马其顿国王,客人们小心翼翼,尽量不要踩到亚历山大的头和布赛法勒斯的脑袋,于是就有了如今画上亚历山大身旁的大片灰泥补丁。

亚历山大大帝和战马布赛法勒斯
这幅画的技高一筹之处还在于,它并没有表现大流士溃逃或亚历山大追击,只是通过对战争转折点那一刹那的描绘,再现了亚历山大大帝如何以少胜多、出其不意,仅以少量马其顿禁卫骑兵的奇袭就打得大流士三世的波斯大军措手不及。这与另一幅描绘伊苏斯之战的著名画作形成鲜明对比:文艺复兴时期,多瑙河画派德国画家阿尔特多弗(Albrecht Altdorfer,1480-1538)在他的油画中,让西方完败东方,落日战胜新月,大流士三世驾车落荒而逃,亚历山大骑马穷追不舍。这幅画深为拿破仑所喜爱,直到1815年他兵败滑铁卢被迫退位之前,一直都挂在浴室里。
这幅画深为拿破仑所喜爱
直到1815年他兵败滑铁卢被迫退位之前,一直都挂在浴室里
《伊苏斯之战》,阿尔特多弗作于1529年,现藏于慕尼黑老绘画陈列馆
伊苏斯之战的溃败不仅使大流士三世失去了地中海东岸的加沙等军事重镇以及埃及,更使他的家庭蒙受屈辱:被他弃于战场的母亲认亚历山大为义子,他有孕在身的王后流产而亡,而他的女儿史塔蒂拉则成了亚历山大的妃子,最终被皇后杀害。也许,当大流士在那场战役中将右臂伸向被亚历山大以长矛刺中的兄弟时,他就已经看到了这一切,而回天无力

庞贝壁画“亚历山大大帝与史塔蒂拉的婚礼”
下期预告:死生契阔,化为泡沫
——维纳斯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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