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极子按:鸭子,我所欲也;兔子,亦我所欲也。鸭兔不可得兼,不妨睁一眼再闭一眼。
在欧洲艺术史上,北方民族显示出特有的“平面性原则”。为什么这么讲呢?因为对比来看,地中海周边的南方民族比较钟情于壁画、马赛克、细密画以及琉璃等“看不透”的艺术,特别醉心于将艺术“升维”——用二维的画面制造出三维的幻视效果。
▲   圣索菲亚大教堂内用马赛克拼成的耶稣像
▲   位于今土耳其伊斯坦布尔的圣索菲亚大教堂(建于6世纪),古典时代晚期最后一座大型教堂,当然也像极了插着四支蜡烛的生日蛋糕,那四支“蜡烛”(宣礼塔)是十五世纪穆斯林入侵者的杰作。
▲   意大利西西里岛上的蒙雷阿莱大教堂(Duomo di Monreale,建于1172-1176年)
金光灿灿的基督马赛克完全受拜占庭艺术的影响
而出现在北方的哥特式教堂里的彩绘玻璃,与三维幻视的审美旨趣相去千里:虽然它也是二维性质的,可它营造的具象空间却会随着光线的变化而变化。毕竟,没有流光,何来异彩?
▲   法国巴黎郊外的圣丹尼大教堂(1140年代重建),圣坛上方的彩窗玻璃
当彩绘玻璃刚得宠于哥特式教堂的时候,彩窗多半还是很清透明亮的。然而到了1200年前后,教堂窗户的开口越做越大,遂可容纳益趋繁复的彩绘玻璃形象。原先稀稀拉拉的图案则似乎印证了那句话——“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于是工匠们开始拼命地加料添彩翻花样,不再顾及观者是否还能看清那些细碎的细节。此时欧洲人开始改用其他化学成分制作蓝色,于是彩绘玻璃变得越来越晦暗。大玻璃窗的采用初衷本在于增加教堂内部空间的明亮度,结果反而被玻璃窗上过于密匝的彩绘和深暗的颜色遮蔽了。所以,当巴黎圣礼拜堂这种真正意义上的“玻璃屋”出现的时候,工匠们却“二”律背反地开始关心玻璃窗是否具有墙壁似的覆盖或隔离效果了
▲   法国巴黎圣礼拜堂(建于1243-1248年)的彩窗
您在跟团游览欧洲时,可否体验过“上车睡觉,下车看庙”的走马观花感?有没有纯民科的大神向您传授过看庙秘技?如果没有,那您便可根据下段文字择取良辰玩赏彩窗教堂了。
▲   德国当代教堂的彩窗艺术
“他对我言道:来者从大悲恸中来,他们已将自己的衣袍洗净,已在羔羊之血中将衣袍漂白。”
教堂彩窗上的所有形象和场景往往被平铺在一个带颜色的底子上,而图和底的“二”相关系却能在特定时分完全逆转。晨昏阴晴,春夏秋冬,时光的推移始终参与着图像的塑造:正午时分光照充足,非覆盖性玻璃窗辐射度增大,于是清透的彩绘玻璃与不甚清透的部分之间的对比增强,某些颜色的玻璃仿佛退到了图案后面;晨昏时分,这一对比减弱,颜色的亮度也随之降低,而单灰色调的画面效果以及各种精妙的细节却于此时显现出来。所以,观赏教堂彩窗最好避开晨、昏和正午三个时间点,趁着亮度中等的时候欣赏,这才是玩赏彩绘玻璃窗这门很“二”的艺术的不“二”法门
▲   德国慕尼黑新市政厅的彩窗
熟悉格式塔心理学的人一定都知道《鸭兔图》:被感知的对象(例如教堂彩窗图与底)没有发生丝毫的本质变化,发生变化的只是我们赋予对象以意义时的方式。
▲   《鸭兔图》
你看到的是“鸭子”还是“兔子”?
维特根斯坦在《哲学研究》中利用《鸭兔图》说明了一个道理:如果同一个对象既然可以被看作是两个迥异之物,那么这就表明知觉并不等于纯粹的感觉,总有概念掺和于知觉之中。换言之,我们观察事物时,不可避免地从经验和思想出发,把对象看成我们所期待看到的东西——就像当我们置身于晨昏变换的教堂中时,光与色的“二”元合谋左右了我们的心理期待,既蒙骗了左眼,也蒙骗了右眼
下期预告:犬耕·牛读·鸭搦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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