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个职业中年女性的一天
一大早六点多起床,脚踩风火轮一般的洗漱做早餐,收拾好两个孩子,和老公两个人分头,大娃送去小学,小娃送去幼儿园,再赶去公司上班。给自己倒一杯加奶不加糖的咖啡,总算可以坐在电脑面前喘口气。
美国公司的工作节奏虽然跟欧洲公司比已经算紧凑,但是相比国内的工作强度,我必须跪谢不杀之恩。不紧不慢的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开了几个会,得空跟同事们聊会小天,五点准时收拾东西回家。
下班后又是紧张战斗的开始,先是跟老公简短的联系一下,看怎么安排接孩子。他如果有事要加班,我就接两个孩子。他如果准时下班,他去把孩子们接回去,我直接回家做饭。
到家后,以最快速度冲进厨房,一顿手忙脚,应付两个孩子放学到家后的大闹天宫的同时,争取做一顿营养丰富,味道可口的晚饭。早餐简单,午餐各自解决,晚餐就显得格外重要,这是一天之中全家人唯一能坐下来一起分享的一顿饭,而且一星期之中很多个晚上,全家都奔波于辅导班,课外活动之中。上个学期有两个月活动安排太多,一周有四个晚上都在课外活动,机器人Club,钢琴课,足球队,我跟队友马不停蹄,基本所有饭都在外面解决。
吃完饭,稍微休息一下,就八点多了。开始督促两个心不甘情不愿,花样百出,磨蹭嬉闹的小朋友洗漱,终于在九点多勉强将两人按到床上,世界终于清净了,我的脑子终于清净了,脑袋有点发蒙,夜深了,但仍不舍得睡去,是时候该刷个剧,看本书放松一下了。忽然想起来一篇文章《为什么缺觉的妈妈们喜欢熬夜》,因为只有娃睡了,这个世界才是自己的!!
这就是一个职业两娃妈平凡的一天,虽然累,但不悔。从早年异地工作,再到全职主妇,相夫教子,到生完二宝再次杀回职场,人生的轨迹像是一个圈,仿佛又回到起点,但是又有那么些不同,如今的生活像个陀螺,忙碌的转着,为了自己的工作更为了整个家,和柴米油盐交织在一起,这就是真实的烟火人间。
02
当初为什么辞职?

每一个选择全职在家不工作的女生都有自己的理由,最常见的应该是为了生娃养娃。
十多年前,我从一所还不错的美国大学毕业,冷门专业理科博士,这种冷门专业能找到一份dream job很好的职位,不光是能力,还需要很多运气。所以当我拿到一个500强大公司的理想职位的时候,几乎是本能的想去抓住眼前的机会。这份工作跟老公的公司是异地,但是最重要的是我这个冷门专业能拿到一份不错的offer真的太不容易了,分开几年能让我将来职场路更宽,最后我们选择了两地生活。
“知易行难”,人生大抵如此。当我真正开始双城生活的时候,才发现这事儿很难,那种聚少离多的痛苦,一个人买菜吃饭的寂寞,遇到任何事情只能自己面对的无助,这些种种负面的情绪都是工作带来的成就感也无法消除的。
记得有一次加班到天色已黑,回家的路被暴雨积水淹没堵车,心惊胆战的听着水浪拍打车,担心排气管进水发动机熄火,老公隔着手机很着急无计可施,不知过了多久才在警察疏导下绕路回到租住的公寓。当时已经是凌晨几点,又累又崩溃的我问自己,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么?
我们每个人都不是随随便便遇到另一个人的,大都经过一路跋山涉水,风雨兼程才找到彼此。这种相逢不是偶然,而是选择,而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未来,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的异地,让自己丢掉真真切切现在的生活呢?
为了结束两地分居,享受真正的家庭生活,也因为年过三十后想生娃的意愿越发强烈,我下定决心于2008年底辞职去新泽西和老公团聚。辞职前试图跳槽过去没有成功,金融危机之际就业市场寒冬,美国行业分布的地域性,以及我专业的局限,这个结局并不意外,但我仍然坚决地辞职了。
03
全职妈妈生涯

辞职后终于实现了家庭的小团圆,然而当团聚的激动慢慢平复于如水的生活,我彻底体会到了红楼梦那句话“纵然是举案齐眉,终究意难平”。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中,从小我接受的价值取向就是“妇女能顶半边天”,“巾帼不让须眉”,父母送我去读了十几年的书,从小学一路到博士,理所应当的读书,是为了能够找份喜欢的工作,有自己的一技之长。如今一下子从经济独立,得心应手的工作状态变成在人生地不熟的新地方完全依附老公,患得患失的备孕,哪怕是自己已经想的很透彻的决定,但“终究意难平”。
幸运的是,不久我就怀孕了,老公所在公司办的绿卡也迅速拿到,按部就班的买了房子,静等孩子出生。世事难料,原计划轮流来美国帮忙带孩子的双方父母们相继查出健康问题住院手术,无法来美国。
人生的际遇大抵如此,往往计划赶不上变化,我们能做到的就是随遇而安,迎难而上。带着对长辈们的牵挂担忧,对独立养育即将出生的小生的惶恐,跟队友携手前行。
首先月子因为人手不足变成了一个大问题,为了这个我曾经焦虑到半夜醒来哭泣,老公被吵醒了不得不迷迷糊糊的安慰承诺说,一定会好好照顾我和娃。父母们隔着太平洋也是非常担心我们没经验搞不定,非让我们请月嫂才放心

当我们去参加了医院开设的护理新生儿培训班,读了几本中文和经典英文书,倾听了前辈朋友们的经历,看了网络论坛上很多人分享的经验教训建议,我觉得有章可循,只要心理和物资准备充分得当,有一个得力的帮手就可以好好度过孩子出生后的最初阶段。
老公积攒了一个月的假期,必须是这个得力的帮手。我囤积奶粉尿布各种婴儿用品,把十几份熬汤材料分装包好放冰箱,包了两百个饺子冻上,具体细节都提前和老公商量沟通过。后来大娃出生有些波折,顺转剖。然而在老公的照顾下,我产后静养恢复出乎意料的好,让国内的亲友大为赞叹。难能可贵的是老公更加成熟有责任感,我们建立了深厚的信任和默契。
相夫教子的日子有欢笑惬意的时刻,也有着日复一日的睡眠不足,琐碎重复,让人崩溃的状况不断。从有洁癖到被孩子吐了一身奶面不改色有条不紊的收拾干净;从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到娃从七磅长到三十磅都扛着健步如飞。
娘家妈妈心疼我,时常内疚不能来美国帮我。我总是劝慰她,百艺不压身,就像小孩子,能力越强越有自信,成为一个十项全能的全职妈妈让我觉得对生活更有掌控力,更加意气风发。
大宝一岁左右时,我想也许是时候送去幼儿园了,然后我可以开始工作。当时有一个离家一小时车程的公司让我去面试,去之前一天刚刚下过大雪,面试结束后天快黑了,路上严重堵车,花了两倍时间才到家,进门看见孩子急切期盼的眼神,还不会说什么话,泪汪汪的紧紧抱着我不松手,那时那刻,我觉得没有什么比怀里的小人更重要。
可能因为专业不匹配,也可能是公司希望出差灵活,觉得一个新妈妈无法胜任,我没有得到这份工作,遗憾之余反而松了一口气,罢罢罢,反正已经有了职场gap,在孩子最需要我的时候索性多陪伴两年再说。
找工作的心淡了,孩子长大一些,体力上轻松不少,萌发了抓紧时间再生一个的念头。在辞职之后的第四年有了二宝,两个孩子年龄相差两岁多。
那几年,老公经常需要出差,两个幼龄小娃,很长一段时间我不做他想,勉力应付咬牙坚持。怀着老二期间,有一次老公去欧洲两个星期,刚上幼儿园的大娃半夜高烧,还拒绝吃药,几次喂不进去药,我按耐住焦急,拿出平时管制的ipad分散注意力,大肚子行动不便,只能找机会突击把药灌下去。
像这样一个人面对突发状况的事情很多,不管有多么崩溃,都要快速发动脑袋想办法,身手敏捷的解决。
随着孩子们一天一天的长大,操心费神的事情也一点点发生变化。从两三岁开始,孩子有了自己的意志,斗智斗勇的戏码天天在家里上演,生活的重点从吃喝拉撒转向了培养习惯,塑造性格。
每一个孩子都是天使和恶魔的混合体,最擅长试探父母的极限。我家大娃脾气急,大大咧咧丢三落四,就为了东西乱扔找不到,我温柔的讲过道理,气急败坏的教训过,没有什么效果。二娃有自己的主意,固执的任何事情都不好商量,每天早晨穿什么都不依不饶的挑三拣四,理论上我明白也许是某个敏感期的行为特征,可是每天的磨蹭拉锯实在让人着急上火。
与其说是教育孩子,不如说是在修炼自己。
为人父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全职妈妈更是难上加难,不被社会甚至不被老公理解。很多鸡汤文,教育时下女性,“不能放弃自己的事业去成全家庭,不能把自己的人生围绕着孩子转”,但我想说的是为什么要把每次选择都看作是放弃?为什么不去把每次选择看作是新的“得到”,用我最喜欢的一段话说就是
你选择了全职主妇意味着有成为整理达人,烘培达人的可能性;你选择了工作就意味着有升职加薪的可能性。一个有生活热情,有创造力的人,无论重心在工作还是在家庭,都能得到生活的乐趣,都能获得实现自我价值的成就感。
全职主妇并不是让你失去梦想,不修边幅,身材走样的原罪,让你失去自我的是那颗变得越来越懒,越来越不努力的心。
04
全职的利弊
全妈生涯
做全职妈妈最大的好处是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带孩子。
很多研究发现孩子的幼年环境对心理和性格至关重要,影响深远。年轻妈妈善于接受新思想,能够给予孩子充分的关注,开展早教。独立养娃体力上累,精神上舒畅。
职场妈妈如果有得力长辈帮忙当然好,不过难免会在育儿观念上有争执,还要兼顾到长辈在美国生活单调带来的精神需求,也不少操心。隔代抚养中,过度保护和宠溺也很普遍。
如果请保姆,花钱多不说,要花心思管理保姆,好保姆可遇不可求,多半要想方设法笼络人心希望保姆善待幼儿。
送幼儿园,则会担心孩子受到的关注不足,容易生病。
无论职场打拼,还是全职在家,妈妈们都要为孩子撑起一片天,劳心劳力责任重大。
做全职妈妈最不好的地方是失去了职场经验的积累,几年的断档很难再找到满意的工作,往往要从初级做起。我现在的薪酬比辞职前大打折扣,因为换了一个行业,还要学习大量的新东西。
做全职妈妈另外一个不好的地方是因为没有经济收入,面临着家庭地位失衡,话语权上处于劣势的风险。
我和老公从结婚最初就实行透明信任的财政制度,所有账户都联名,小笔开销各自把握,大笔开销商量决定。这些年来老公在家庭经济决策方面都很尊重我,即使这样,我们也有过几次严肃的争执。
老公的角度看,他在外面赚钱养家,回家后就是休息放松,我理应把家里收拾的一尘不染,周到的照顾伺候他,这种心态应该并不少见。我拒不接受这种超级保姆的角色,只有照顾小孩是我在家庭分工中份内的事情,主动多做点家务是我顾家能干,手忙脚乱一天下来,他下班回来必须要分担一部分家务。
05
重返职场,做最好的自己

八年的全职妈妈和主妇生涯,我对很多事情的看法在改变。之前执着于找工作,源于根深蒂固的世俗观念和对失去谋生能力的担忧,如今更多的是出于提升自我的要求。
俗话说言传身教,身教的效果更好。我们希望孩子成为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品格,就从自己做起给孩子一个直观的榜样。随着孩子的成长,需要妈妈有广阔的视野和格局,不要只拘泥于琐碎繁杂的家务事。
从另外一个角度看,老公勤奋努力,在他的专业领域表现出色,我也应该上进些,不是要和他比个高低,而是也要做最好的自己,跟他并肩为生活努力。
此外,正如Facebook COO Sheryl Sandberg在她的书,《向前一步》,中所说,妈妈在职场积极进取,爸爸们就会多参与家庭事务,对家庭的和谐平衡,对孩子的性格成长,都大有好处。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在二娃三岁上幼儿园之后,我开始重新找工作,然而在新泽西的就业市场上,我依然困难重重,感觉工作离我遥遥无期。一筹莫展之际,老公有了一个不错的机会跳槽,随后果断搬家,孩子转学,卖房买房,新家装修,适应新城市。
人生不要怕变化,因为机遇就在转角。在这个新兴发展的城市,大量的科技公司,我有了更多的机会,机缘巧合,得以在很短时间内顺利重返职场,那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当年的我不愿再继续等待时机,自信满满的认为先团聚,之后一定能很快重返职场,只是没有想到全职在家近八年之后才实现。人生际遇往往大抵如此,而我学到了“随遇而安”。随遇而安并不是随波逐流,而是无论身处在人生的哪个阶段,哪个角色,哪个位置,都要保持从容,做最好的自己,对自己负责,也对家庭负责。
作者简介
萌晨,理科博士,家有两小女,现供职于一个通讯研究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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