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连秀是个小三,她的男人是个大款,很有钱,除了年龄大点,堪称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她跟了他十年,孩子也生了,婚也结了,算是个成功上位的小三。可她只有证,大部分财产和身份还掌握在大婆兰桂香手里。
证也是逼出来的,因为孩子要上学,必须办户口,她借机逼着男人跟大婆离了婚,跟她扯了证。
她和大婆兰桂香是活在彼此世界里熟悉的陌生人,她知道兰桂香有类风湿,知道她需要吃什么药,知道兰桂香不能吃辣,知道兰桂香穿多大码鞋,还知道她很多事情。
兰桂香应该也知道她,她们之间唯一的连接是这个男人。十年了,只言片语汇集起来,就可以拼凑出完整的彼此。
她们的男人叫福升,福升还有个哥哥叫福宝,有个弟弟叫福昌,都是A城有名的有钱人。
福升并不忌讳在两个女人面前提另一个,在他眼里,这就是一妻一妾。他让大婆不许闹,家里主事永远是她一人,小三就是有钱男人的必要配备。他让小三也不许抢,那大婆是跟他共过苦的人,你代替不了她的曾经。你有你的价值,该给你的,都会给你。
齐人之福有些人是能享的,取决于是谁,有什么样的实力,和手腕。
跟两个女人不在一个城市也有关,想打一架也有点难。
2
变化出在最近,福升的爸爸要仙去,老爷子临死前就一个愿望,要见一见这外宅养着的孙子,否则死不瞑目。小三连秀进家门就成了必然。
第一个关卡是兰桂香。兰桂香只跟福升提出了一个要求,进家可以,必须得走个仪式。
兰桂香说:在家族亲人的见证下,她得给我行个礼,叫我一声“大姐”,这是我的底线了,不答应,我就碰死在你福家门口,一并和老爷子一起去了,你们不能欺人太甚。”
她又说了很多理由,这么些年,她把法律上的身份都让给她了,够宽宏,家里一直是她的阵地,如今她又要登堂入室,等于啪啪打她脸。
福升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去做连秀工作。
连秀是个本科毕业生,新青年,在家连父母都没跪过,如今让她去跪另一个女人,还叫“大姐”,等于承认自己是个妾,她觉得这个太为难。
但是也没费多大周折,她竟也答应了。
答应的原因还在于她内心深处有点感激兰桂香,她肯离婚把证让给她,也没有像其她大婆那样追着她打,算是客气。
世间所有的平衡,最后都有它内在的逻辑。福升说,你不是嫌你那小宝马小了吗?这事儿过去,给你换个大的。
这是关键。
3
两个重要女人要会面,福家几方都很忙碌。兰桂香这边,张罗着要定饭店,最后还是定在了自家开的桂兰坊。这饭店是根据她的名字起的。没有比自己地盘,更排场的了。
请的人没有别人,都是家里的至亲,福家两个兄弟,两个妯娌,还有两个妹妹、妹夫。小的们一律屏蔽,这种场面还是不要小的看见为好,免得以后效仿。
连秀要给兰桂香准备礼物,太贵重了不好,一个小三出手太大方,好像多有钱似的,会刺大婆心。太潦草了也不好,毕竟是觐见,寒酸了让人生气。再说,还有那么多妯娌姑子看着呢,她出手寒酸,也让人瞧不起。
一个本科大学生,年轻漂亮,跟了个老男人,就连点生活品质都没有?也太给小三阶层掉价了!
她去买了个品牌包,经典款式,年轻人背着不显老,老人背着不显土那种。花了一万块,觉得这个价位差不多。
兰桂香这边忙着做美容,做头发,做衣服,好不在小三面前太露怯。两个妯娌、两个姑子也忙着给小孩子准备礼物。
福升老土,给连秀建议,说你大姐身体不好,最近刚做了个手术,你去同仁堂给买点阿胶燕窝之类的不挺好?
连秀撇撇嘴,说我买了,你“大姐”她敢吃吗?哪个大的不防小的防得像贼一样,我要是把食物里下了毒.......啧啧,你呀,女人的心思一点不懂!
福升哈哈哈。
他给兰桂香建议,你何必这通倒腾,就朴朴素素的样子不好吗?
兰桂香说,你是诚心让我难堪吗?容颜没有了,再没点东西撑气场?
说着就要哭。
福升赶紧闭嘴。
4
见面的日子定在八月初九,老爷子实在等不了了,出气多,进气少,马上要驾鹤西游。

福升亲自到连秀的城市接连秀母子,小儿子旗旗打扮得像个花童一样,坐着大路虎回“家”。
一路上教了很久,要叫大妈,叫爷爷,叫叔叔、姑姑、大伯、哥哥、姐姐,等等等等。这些称呼一直缺席着旗旗的生活。
桂兰坊,福家一堆的人在迎候,连秀下车的时候都有点紧张,但还是镇定住了。因为她发现这一堆的人都对她表示友好,个个脸笑得像花一样,但没有人迎上来拉她的手,也没人抱旗旗。这“好”恰到好处,既不让兰桂香反感,也不让连秀难堪,福家人都不傻。
最后还是兰桂香亲自过来拉旗旗,连秀赶紧催着旗旗叫了一声“大妈”。最后俩人一边一个领着旗旗进大厅。
饭店的服务员们个个小燕子似地张着脖子望,老板的两大女人历史性的会晤,太稀奇。尤其是这样一副和谐的画面,简直可以上A城新闻了。
包间很大,大家落座,也不知说点什么,还是福宝有大哥风范,主持局面,无非就是既然大家碰在一起,必是上辈子有缘,谁也别计较太多,就当一家人处着,现在都倡导和谐社会嘛......
一群女人打量连秀,发现这个连秀让人意外了,她竟然出奇地朴素,不施粉黛,沉着低调。相对于她的这个朴素,这一桌子大龄女人们却个个显得有点假,那头发绷得太紧,脸也搽得太白,要唱戏一般。
酒席上来,连秀很懂事,主动离席,走到兰桂香面前说:“大姐,我知道今天干啥来的,多谢大姐多年包容,请大姐受我一拜。”
说着就要跪下去,这兰桂香一下子就从椅子上出溜下去了,蹲在地上,架住了连秀。
连秀的膝盖到底没碰着地。
兰桂香就那么架着连秀,说:“妹妹有这意思就行了,我也就是要个面子,不来真的,咱不来真的!”
说着就要滴下泪来。
越是这样,连秀越是要拜了:“我是真心要拜大姐,请大姐受了,要不然我这心里不安,要不是大姐成全,现在旗旗也是个私生子......”
说着也要滴下泪来。
兰桂香抹抹泪儿,搀起连秀,“起来吧,起来吧,咱们坐着说说话。”到底也没跪下去,两人挨着坐下。
“要说以前不恨吧,那是假的,哪个女人容许自己男人一心两用?可是这么多年下来,到我这岁数,也看明白了,让男人守着我一个也不现实,尤其咱们这样的人家,没有你也有别人。我看你倒很好,要碰上个妖精一样的女人,我不也受着?算啦算啦算啦,稀里糊涂吧!”
这一番话说的在座的都又是哭,又是笑。哭是心酸,尤其女人们,哪个没点伤心事?笑是欣慰,欣慰这样的和谐,出在自己家里。
“都说人怕见面树怕扒皮,看来这大姐和小妹也不是不能见面嘛。”老大福宝总结。
最欢喜的是福升,他简直都要飘起来了,什么是成功男人啊!这才是!
下面是交换礼物环节。
兰桂香从包里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连秀:“这是五万块钱,就算作是我第一次见面给你的礼物吧!我也不会买礼物,你们年轻人的东西,我不懂。”
随后兰桂香的两个妯娌和两个小姑子也都一人拿出一个红包,一个红包一万块,都说给孩子。
连秀一顿饭收入九万块,倒也蛮划算。
连秀想到刚开始她跟福升在一起的时候,也接到过几个兰桂香的电话,电话里骂得很难听,现在一想,十年过去了。时间是大风啊,多凌厉的石头,也给你风化掉。
连秀也给各人拿出了礼物,给兰桂香的包果然很得兰桂香喜欢,剩下四个女人的围巾胸针也都很受青睐。
总之这是个和谐的大会,是个美满的大会,是个振奋人心的大会,是个继往开来的大会。
5
大会完毕,一群人紧锣密鼓赶回老家,当旗旗走到爷爷跟前的时候,爷爷笑得流出了眼泪,但是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

一天后,老爷子驾鹤归西,福家开始风光大葬。
方圆几十里的老板们都来了,乡邻们挤满了整个大院。连秀一直以二房小媳妇的身份见人,她拉着旗旗也站在门外接纸,有吊纸的人来,也让旗旗像哥哥们一样跪下把纸接过来,有模有样的。
她不卑不亢,也不多话,恰到好处地扮演着半个主人和半个外人的角色。
人们一边吊唁,一边欣赏这对母子,心里和兰桂香做出对比,这成了福家葬礼的一大特色。
起棺去坟地,连秀母子也跟着人群一起去。A城这边,有一种习俗,在老人棺材落入墓坑之后,往棺材上盖的前三锹土,要由老人的几个儿媳妇去抢(假如有几个儿媳妇的话),谁抢的多,谁家以后就会过得最好。
福升家老爷子的三锹土落在棺材盖上之后,发生了令人震惊的一幕,只见兰桂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住了两个妯娌,然后命令连秀:
“快去!”
连秀迅速趴到棺材盖上,三划拉两划拉就把三锹土划拉了个差不多,她用宽大的衣襟一兜,跳出墓坑,头也不回就回家了。
这边可就打起来了,两个妯娌挣脱兰桂香,骂道:好你个兰桂香啊!难怪你那么好心让小三进门,原来在这等着呢,你这盘棋下得好大啊!
“亏我们还一人给你家那小野崽子包了一万的红包,你就这么对我们?你也太毒了!”
俩妯娌坐地下大声痛哭。兰桂香一番运动,犯了心脏病,急吼吼找人搀着就回家了。
这可把
看热闹的人眼都看直了。这还能这样啊?有钱人家也这么你死我活啊?
兰桂香到家,看见连秀已经把土都放在了炕席底下了,她松了一口气。
“你干得不错,不枉我折腾这么久,要没你,我这病歪歪的身子,肯定是抢不过那俩夜叉。你是不知道,我这么多年,被那老三家,压得都上不来气了。我告诉你,连秀,我不是不恨你,可是在家族利益面前,我们是一体的。”
连秀半信半疑,“大姐,土抢得多就真的能过得最好吗?”
“能!你不知道,曹家店那老张家,就是因为当年抢土抢得多,大发了三十年,李家集那老李家,也是因为土抢得多,才过好日子,还有我那个小姐妹陶花家.......我观察了这么多年,就没有例外。”
连秀唯唯诺诺点了点头。
“你呀,到底还是年轻,不懂这里厉害,你别怪我让你拜我,那是不得已,你拜了我,才算是这个家里的人,老祖宗才认你,抢的土才有效,你以为我稀罕你那一拜啊?!”
连秀继续唯唯诺诺地点头。
连秀觉得自己这么多年书都白读了,十年前,她打死也没想到,自己的人生还会有这样一幕。
人生本来如此,你选择了什么样的人,就选择了什么样的生活。当你不能自主,慢慢就会变成了一颗螺丝钉,人家让你正转你就得正转,让你反转就得反转。
再回到标题,是不是觉得我起这标题也挺对的?
对兰桂香来说,仇恨在利益面前,算个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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