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ni(id:yani3927) | 整编: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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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到了。父亲眼神凝重的看着我,我只好也看着他。要彼此交代的都已说尽,此刻找不出一点可供交流的。他一定和我一样盼望早登机,以避免离别时不知如何煽情的尴尬。而母亲显然比父亲更加不舍。为了她唯一的儿子,为了她唯一的祖国。
十个小时后,他们就会到达泥黄色的以色列。像北京的沙尘暴,是我一年之中最不想面对的颜色。父亲喝了口水,把瓶子递给我,转身安检。我在垃圾箱旁停了一下。母亲隔着玻璃跟我最后的挥手,我看到父亲笑了。能按着自己的情结回归,他是幸福的。而我,也要回我的公司了。如果说我和犹太民族还有一点血缘,大概就只能体现在这里了吧。    
打开车窗,拧开那半瓶水,我并不介意父亲留下的口水。他是我父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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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升温和气候的不稳定对我们服装行业是巨大的挑战,也就是说“天时”不合作了。前几个月卖冬装,不下雪。现在三月中,却开始降温。很多人把这些气候问题看作世界末日的征兆。有几次雨大的离谱,我也忍不住会想,但当我开始关心末日是真是假的时候,这个话题已经过时了。秘书说,大家早就不再稀罕方舟的船票,最完美的人生是,末日前花完最后一分钱。
  也许吧,回归动物本性,是人类一直以来的奋斗目标,这种潜意识在驱使社会发展。所以,人又进步了。
只是,让我意外的是我的父亲,他居然当真了。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我知道这一年多来,他下定决心移民是和犹太人的“末日说”有关的。不过他值得被理解。对于成功了的人,特别是老年人,不想一些形而上的问题是不正常的。五十知天命,父亲已经超龄。而我,还在“而立”过程中。
不管怎么说,思考存在于我认知以外的东西总让我很烦躁。
唯一引起我恐慌的是,人们会因为季节不分明而减少一次被动消费的必要。所以对我来说,与其去想末日在哪里死,还不如考虑人们会把最后一分钱花在什么事情上,以及如何越过最传统的四季,给人恰当的消费理由。
我们上个月刚做的“新学期,穿新衣”,效果不错。但目前,是最尴尬的淡季,能赶上的节日,除了植树节就是清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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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可以胡说,所以“头脑风暴”是企划会上最有价值的环节,他们风暴的时候我让大脑休息,很多信息会自己进来——配对,死了,再进来,重新组合,又死了,还进来,继续配对……此刻,脑子里不断闪烁父亲的身影,接着是他的面孔,例行的凝重,嘴形,他在嘟囔什么,渐渐清晰——“逾,越,节……”好了!不能让他继续他需要很长的篇幅……
逾越节……
虽然到现在为止我也不十分清楚以色列的逾越节、住棚节和普珥节的区别和意义,但大致记得逾越节对于犹太人的重要性就如中国人的新年。父亲正是为了能在以色列过这个节才匆匆移民的。
抬头第一眼看到的是内刊部经理的古董眼镜。他正预备出声嘶力竭的表情。我便随口指挥到,“静一下,你说。”
被赋予争夺已久的话语权,他竟显得无言以对。我怀疑他忘了自己要说的是什么正准备换人,他歇斯底里喊出来,“愚人节!”
  好了,配对成功——“越愚越悦”!广告语就写:逾越节,这件衣送你心中愚人。
  虽然大部分人对“逾越节”这三个字并不熟悉,但这不是问题。我们的目标客户就是那些,在普通人堆儿里呆着又想显示下自己很不是你们这种人的那种人。这种人往往向往掌握一些别人还来不及知道的事,哪怕仅仅是一个词汇。所以,“逾越节”是个什么节?我们的每个店面和服装设计都会配合解释和宣传。
把以色列的这个中国人还不怎么知道的“逾越节”混合中国人都知道但不知道哪儿来的“愚人节”,就是我们这期的设计了。从概念的混搭落实出服饰的混搭而形成时尚。我为这个方案感到高兴,似乎看到了某种光亮。不过……
还好父亲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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抿一口廉价的速溶咖啡,这是对生活的亵渎。但我没法把它倒掉,这样会亵渎总裁办公室以外的几乎每个人。哦,我怎么会对他们用亵渎…
其实,也许门外那些白领们早就不喝这种咖啡了。他们总是比我知道怎么享受。这让我有点紧张。我应该喝点茶,我的办公室里有个茶台,但因为长久不用,木头已经干裂了。我没有时间,我也并不热衷于生活。我连烟都不抽。从古巴带回来的雪茄应该也过期很久了,它们在我刚好能看到的书柜隔板上。至少有三年了。那时我去考察过很多有意思的小国家。如果不是为了当时的目标市场,我并没有兴趣出去。旅游是挺浪费时间的。我这样的人应该买点普洱茶,这样,当我再想起它的时候它不会变坏,而是更好了。对了,可以把普珥节和普洱茶放一起研究研究……
父亲走了。我的生活也许一直都是无趣的。我相信遗传,遗传是科学的。所以不能再站在一个幼稚的位置嘲笑我们的父辈,因为马上就会有那么一天,你和他成了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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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手公司之前,父亲经营的是服装加工厂。在江浙那些整个村子都是生产作坊的环境下,父亲熬出了一条有规模无规范的路子。我不知道父亲的经商天分是来自于爷爷的犹太血统还是奶奶的温州细胞。
父亲是个沉默的商人。自小我跟他打招呼他都以动作回应。我一直以为这是个不关心除生意外任何事物的男人。他不知道我正在读初中还是小学,叫不出我任何一个同学的名字。直到他要移民以色列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只是不关心我,并不是也不关心别的。
我们还在温州的时候,每到大年三十的夜晚,父亲会格外清闲。所有和他生意往来的人都在这一天人间蒸发,父亲才想起原来他也是有儿子的,就把我叫到房里,对我说,“来,我们比赛,看谁说的带‘机’字的东西多,我先来,缝纫机。”
我犹疑一下,对说,“收音机。”
父亲继续,“发动机。”
我满脑子都是看了一半儿的春晚,那是当时最好看的节目。但见父亲如此专注,只好死心道,“电视机。”
“拖拉机。”父亲说。
“寻呼机。”我说。
“电话机。”父亲说。
“照相机。”我说。
……
瞪着父亲无表情的脸,我们一边磨叽着。
“摄像机。”
“洗衣机。”
“空调机。”
“飞机。”
“机关枪。”
……
他眼里慢慢出现些期望的光来。对我,亦或对人类。
我暗暗盼望这场无聊的对话快点结束。但是待到第二年父亲依然会把正在春晚的我叫进他房里。还是关于“机”。
除此之外,父亲会在大年初一的晚饭后带着酒劲儿讲我们家的历史。他一喝酒就脸红,他其实喝不多,但每次看起来都像喝多了。而我的注意力往往在电视上,却总能捡着听到些然后留在记忆里。
父亲说,我们是从开封迁来的,河南开封。但真正的老家还不是开封,而是以色列。一千年前,我们这个家族从犹太国迁来宋朝首都汴梁。汴梁就是开封。一千年后,爷爷把家迁到了温州。不到一百年,父亲又把家迁到了北京。
父亲总把每一段迁徙渲染的波澜壮阔。而我怀疑他是编的。因为长大后我总结,父亲讲的这段故事至少有五六个版本。截止最后一版,是一年前父亲决定移民以色列时告诉我的。
父亲的爷爷,就是我的太爷爷。父亲说,太爷爷是开封犹太会堂里唯一的祭司,他遗嘱爷爷也要做祭司。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父亲讲到这里的时候,我脑子里爷爷和太爷爷的形象都是个道士。也许是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是祭司吧,连电影里都没有见过。太爷爷去世不久,爷爷和一个随父在开封经商的温州姑娘恋爱。但我想也许他们早恋爱了。那时有谣言四起,传悬于开封之上的黄河准备泛滥,爷爷便借口于此避难到了温州,黄河却没有泛滥,爷爷也没再回去。
无人接班,这座犹太会堂就停止了礼拜,停的时间长了,便被拆掉。从此,开封的犹太人后裔失去了信仰。而这个姑娘最终成为了我的奶奶。
讲到这里,父亲心痛不已的说,几百年来多少次黄河泛滥都没有冲倒的犹太会堂啊……
然后,父亲第一次给我看了他的身份证。他生于1948年5月14日,以色列复国的那一天。
手机响了,是小岩。我又抿一口,咖啡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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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办公室,马上有完全不同的气味扑过来,像刚倒掉的咖啡,散发着廉价的气息。他们是和我不一样的,虽然我已经为他们提供了很不错的环境。但骨子里,我并看不上这些人。这些人,和这些人拥有的一切。他们是为我做事的,他们和我有巨大的差距。他们是做事的人,我不是。得意瞬间又有点害怕,怕这帮人其实是比我高兴的。
经过大堂,迎面公司的大标语——“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这是公司刚迁来北京时父亲亲笔写的。换了这么多次办公地点,父亲都坚持要把它挂在最醒目的位置。而一直变化的是它的画框。最初,它是复合板,五年前换成了紫檀木,三年前换成了烫金框,一年半以前,它变成了乳白色大理石。
再经过隔三差五还亮着灯的办公室,有人在盯着电脑,有人在激烈的讨论……明天就要出“越愚越悦”的主题效果图。
行走间,我拥有的这一切都比往常更加清晰。在彻底摆脱了父亲影子的情况下,这一切还是好好的在那儿。一种莫名的安全感让我在8点半还不觉得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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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小岩约在了离她学校不远的张自忠路。那里有一家很地道的川菜,是小岩喜欢的老家风味。
真正认识她,是去年。公司刚建了自己的图片摄影棚。我第一次去检查,正赶上在拍一组手套的宣传照。她叫白小岩,是我们的模特。她从来没有拍过露脸的图片,所以我对这个人没有任何印象。但实际上她的脸很好看,这是我后来才注意到的。不过,她确实不太像学表演的,大概她不是以脸为全人格标志的那种。
当时,我坐下看了会儿,间歇随便找她做了市场调查,问她关于这些手套的设计是否喜欢,价格定位如何,在她的同学朋友间,对我们的品牌是什么印象等等。
说实话,我真的不是泡妞,这是我的职业病。哪怕不得已上趟公厕,也会忍不住和旁边的尿友聊几句关于服装的话题。
没想到这姑娘跑回学校专门做了个调查。我一直希望手下的人都是这样的,能把你的废话也当任务去完成。对她的好感由此建立。
后来她告诉我,其实我们在两年前就见过面。在救灾晚会上。重庆特大暴雨那次。那时,品牌刚刚推出,正在着力宣传。我和父亲被邀请去参加抗震救灾的晚会。迫于舆论压力,我们带着钱去了。结束的时候,有个姑娘跑过来,说自己是刚才朗诵《我的家!我的家!》的演员,说代表家乡人民谢谢我的帮助。我想起了那件事,那时她好像还哭了,把她手里的花送给了我,那是她表演的道具。花里夹着一张小卡片,上面写着为了表示对我的感谢,愿意免费给我们当模特。我把卡片给了秘书,叫她照着上面的电话联系下这个女孩,把她推荐给企宣部。然后,我就把这事给忘了。
小岩说那就是她。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她只拍了手套、鞋子之类的照片。我应该问问她,我在脑子里记了一下。
... 未完待续 ...
基督信仰小说《另立新约》简介
一个一直在努力超越自己父亲的富二代。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渴望的是真爱。他是剧中那个可怜的男人。他叫赵大卫。
一个一心想实现自己梦想的表演系女生。突然有一天,她失去了自己追逐的一切。她是剧中最透明的心机女。她叫白小岩。
一个一路走来不断认识着自己的小孤儿。突然有一天,她知道自己原来是绝望的。她是剧中无厘头的95后。她叫张乐童。
一帮见证了2009年时代巨变的各路精英。突然有一天,他们发现这个世界的走向,完全离开了自己的认知和一切经验。这个故事是《另立新约》,是赵大卫们,不懂的总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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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无可指望的时候,因信仍有指望。
|罗马书 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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