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流第二十四章你记得跨青溪半里桥

题图：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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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歌没有镜头

闪现在微弱的门缝里

我的眼睛眼看就要离开

水果的视线

我的眼睛

被爱情的火焰吞灭
巫昂，《情歌没有镜头》

假胖子到底鬼点子多，原来他走过去是跟领队的套近乎。领队的向警察报人的时候就多报了四个，这样他们几个就跟着那一群同胞们混进了55街区的地方。但是根本也看不到舞台，还好能看到个显示牌。

四个人就在寒风中一边等着，一边慢慢地往前挪。

天气冷得要命，怡敏一边搓着手，一边冷眼看着假胖子和肖楠。那个肖楠也是个聪明人，怡敏又是什么都写在脸上。她一眼看出怡敏的心思，故意拉着假胖子的手，不时抱抱他，亲亲密密的。怡敏看得难受，心里越发恨自己要来赴这个局。

好不容易熬到了11点半，人越来越多，他们四个也移到了51区的地方。天上有直升飞机，周围有震耳欲聋的音乐，倒是颇有气氛。终于快到12点了。所有的人从1分钟开始倒数。59，58,……,5，4，3，2，1。水晶球迅速地下坠，“Happy New Year！ ”人群一起高声欢呼，天上飞舞着各色彩纸，像雪片一样飞扬。音乐响了起来，是那首《友谊天长地久》。周围的人都在互相拥抱，假胖子和肖楠也站在那拥吻。怡敏想起9年前的那场新年舞会，最后一曲也是《友谊天长地久》。她在别人的臂弯中旋转，他站在一旁看着她。而现在，他在别人的怀抱里，她近在咫尺看着他。

“真是风水轮流转。”她心里生出了一种沧桑，鼻子有些酸。

天上有各色烟花在黑漆漆的夜空中绽放，烟花，跨世纪新年夜的烟花。她不由又想起了初识久柯的那个新年夜，也是四个年轻人，两男两女，在后海的酒吧看烟花，好像是那么遥远的事情了。烟花易冷，流年似水，旧爱新欢都成过眼云烟。怡敏看着黑青色的天空，默默地流下了泪。

真胖子走近她，给了她一个拥抱。

“新年快乐！”他说。

“谢谢！”她偷偷地把眼泪擦干。

散场了，仿佛变魔法似的，聚集了几万人的广场一下子就空了。尽管怡敏表示自己一个人回家没问题，真假胖子都不放心，最后决定真胖子陪她回家。

“怡敏，你今天真不该来，干嘛要跟自己较劲。”两个人上了地铁，真胖子开了口。

“连你也看出来了。”怡敏惨然一笑。

“唉，其实….假胖子一直都很喜欢你，就是不敢说。你那时候又喜欢一个歌手。他知道你喜欢金庸的书，有一次你生日，还特意买了一套《倚天屠龙记》想送给你，可巧那天你不在，他又原封不动地拿回来了。 ”

“原来是他！”怡敏心里有些颤。大四那一年她生日，苦等久柯没来，最后和林晚去了圆明园。回来后小辫子阿姨说有人找她，她一直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其实你去了法国后他也想联系你，后来听林晚说你找了一个法国帅哥，他又打了退堂鼓。”真胖子继续说。

“现在你喜欢上了他，他身边又有人了。唉，看来你们两个还是缘分不够。”真胖子说。

“缘分是个什么鬼东西。” 怡敏轻声嘟囔。

“不过，假胖子比我幸福，至少你现在喜欢他。林晚从来没正眼瞧过我。” 真胖子叹了口气。

“天涯何处无芳草。”怡敏拍了拍真胖子的肩膀，这话是说给真胖子的，也是给她自己打气。

过了年，开始上班了。怡敏得了一个 Rookie Award ，威尔逊说是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他给了她一个花岗石底座水晶玻璃的奖杯。

“最重要的是有现金鼓励。等几天会有一张支票。”威尔逊说。

“太棒了。 ”怡敏微笑，真是东边不亮西边亮。

怡敏给雷曼兄弟的 Cathrine 打了个电话。

“我请你吃饭吧。要谢谢你帮我做成这笔生意。”怡敏说。

“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不过正好周末无事，一起吃饭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Cathrine 说。两个人约在 SOHO 区一家泰国餐馆吃饭，这个地方环境很清爽。

Cathrine 中文名字是陈盈盈，也是单身。那天她穿着 Stuart Weitzman 高筒过膝靴，白色翻领羊绒衣，浅灰色的铅笔裙，外面套了件深灰色的大衣，手里还拎着个配色的乳白色香奈儿包包。怡敏先到，坐在那看着她款款而至，不由眼前一亮。

“条件这么好，怎么就单了?”怡敏问。盈盈除了个头矮了一点，要模样有模样，要气质有气质，脾性儿也好，是那种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的。

“唉，高不成低不就呗。纽约像咱们这种女人多了。一抓一大把。”盈盈说。

“你呢。你条件也挺好的啊。” 盈盈问她。

“是啊，我怎么一晃也成了大龄女青年呢。”怡敏想，这时间还真是过得快啊。转眼之间，周围的男人就都跑光了。

“纽约的男人一个个都精着呢，都只想做短线，谁也不想做长线给套住了。”盈盈说。

“欲望都市，人心也浮躁。 ”怡敏说。

“咱们这个年龄段的，女人比男人多上2万。再扣掉同性恋和无家可归人员，就更少了。”盈盈说。

“怪不得他们不想结婚。挑花眼了。”怡敏说。

“其实没有男人咱们一样过。”盈盈笑着说。

“那要看是什么样的女人，像你这样比任盈盈还美还聪明的，男人对你是锦上添花。但是对于那些恨嫁一族，男人是雪中送炭。”怡敏说。

“哈哈，金庸可是把任盈盈列为理想妻子对象之一，瞧不出你拍马屁功夫也是一流啊。”盈盈大笑。

两个人聊得尽兴。怡敏那天回到家里，却是冷清清的，她好晚了还无法入睡。纽约是个不夜城，她坐起来，看着外面的灯火，好像第一次觉到了这个城市入骨的寂寞。她走到阳台，春寒料峭，厚厚的寒气扑面而来，她不由打了个冷战·。她突然就想起了假胖子，他在干什么呢？她心里头有一丝丝难受，照以往的经验，这难受且得等上一阵子才会减轻减弱。原来把一个人装进心里容易，把一个人从心里去掉却是那么难。

她想起加州时间还不算晚，就给林晚打了个电话。

“得，他暗恋你一场，你为他失恋，你们两个扯平了。” 林晚说。

“我他妈这算失恋吗？压根都没开始。”怡敏立马回了一句。

“唉，开始了又如何？我这样不是更糟糕？” 林晚有点黯然。

“唉，男人都他妈的靠不住，最后还是得靠自己。”怡敏感慨。她突然想起 N 年前自己说过类似的话，不觉又笑了。

“大小姐，今天你可是说了两句脏话了，我都给你数着呢。”林晚说。

“也就在你面前说，在别人面前可是淑女一个。”怡敏又笑了，心里突然就畅快了许多。

海婷在伯克利的日子过得快。海婷和陈迪都是农村里出来的读书人，互相都知根知底，在家都说家乡话，婚后的日子倒是没有太多冲突。陈迪在南湾的圣何塞州立念计算机，离伯克利有些远。他早上去，晚上回。海婷念博士，课不算紧，她傍晚回到家，把饭菜做好，先把两个人第二天中午的饭菜留出来——到第二天热一下就解决了中饭。两个人吃了晚饭，晚上又是接着念书，日子过得平静，像是微风在天鹅绒上轻轻拂过。莫念衡很快毕业去了微软。有时候，海婷从工程学院灰白色的楼前走过，会想起他们曾经有过的那些愉快的交谈，她的心里会有涟漪，像是平静的湖泊上的一丝微澜。

那个春天的早上她去实验室，突然觉得有些恶心，在路边就吐了。她想起来自己的例假都晚了一星期呢，心想不会是怀孕了吧。

海婷和陈迪用的是安全期避孕。不安全的那几天用避孕套。可是陈迪有几次着急也没用，还好都没怀上，这次难道中招了？

回家一查，果然是怀上了。

海婷想想自己也快30了，心下就决定要这个孩子。她这几年念博士虽然清苦了一点，但是学业上还是顺当。就是两个人都还在念书，经济上窘迫了一些。

“你又念书，又生孩子会不会太累？”陈迪说。

“都能过来，你看林晚一个人都这么过来了，我们两个人怕什么。”海婷后来从怡敏那知道了林晚的事。

“是啊，年底我就毕业了。找到工作就好了。”陈迪说。

两个人这么一合计，决定要这个孩子。海婷怀孕倒是顺当，就是老是脚抽筋。那天半夜她小腿肚又抽筋了，疼得直冒冷汗。“陈迪，你帮我揉揉。”陈迪忙起床，把手抵在她脚底，又去揉了好一阵。慢慢的，海婷才好过来。海婷想林晚真是不易，自己身边有个肩膀可以靠，到底还是好些。

陈迪只没想到工作一下子就变得难找。他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几个中国人聚在休息室吃中饭的时候，那个大嘴巴的李清还说美国还需要一百万的高科技工作。怎么眼看着高科技就不行了。去年毕业的那拨人每个人手里都有好几个offer，今年毕业的还只有两个找好了工作，有一个还是有绿卡的。眼看着感恩节就要到了，陈迪还是没找到工作。

圣诞节前一天海婷生了个男孩，取名叫陈顺龙。小小的产房里，海婷抱着小baby，心里温柔欢喜。陈迪也高兴，尤其看到是个男孩，心里头因为没找到工作的不快也减少了几分。

“唉，就是还没找到工作，怎么办。”陈迪还是发愁。

“不急的，总有办法，现在公司都快放假了，也许明年就好了。”海婷安慰他。陈迪勉强笑笑。

“你看大龙是个旺爹的面相，没准过一阵就有好运气了。”海婷笑着说。这回陈迪笑了。

“多好的圣诞礼物啊。”海婷看着小baby说。

孩子生出来刚满月，海婷就开始着手准备博士资格考试了。她知道系里考试要求严格，实验室有一个老印考了两次都没过，她心里不敢大意。经常一边喂奶，一边看书。她也是个好强的人，心里有股劲，这样的日子也不觉得苦。

到了第二年的春天，陈迪总算在硅谷的一家小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待遇不是很好，但是说可以办绿卡，陈迪和海婷都长长地舒了口气。

转眼春去秋来，又到了秋天，玉溪五岁了，开始上学前班了。开学没多久她拿回家一张条，说是每个人填一张紧急联系单。

“爸爸妈妈的地址都要填。爸爸住在哪？ ”玉溪问。

“他住在北京。”

“他为什么不和我们住？”

林晚顿了一下，说，“我们离婚了。” 这些年她跟周围的邻居朋友都是这么说的。

“为什么要离婚啊？”

“因为他在北京有个家。”

“他为什么不要尔湾的家呢？”

“你为什么有这么多为什么啊？”林晚稍稍有点烦躁。玉溪不再做声，她只觉得妈妈脾气不如以前。她小的时候，妈妈多有耐心啊。有一次玉溪的自行车的小推动轮坏了，林晚带着她逛了半天商店买轮子，回家就给她换了。玉溪又可以骑了，她骑到 Maggie 家，跟 Maggie 说，“看，我妈妈修好了我的自行车。”

“你妈妈真棒。我妈妈不会修东西，但是我爸爸会。” Maggie 说, “你爸爸在哪啊? 我从没来没见过你爸爸。 ”

“他在北京。 ”

“你见过他吗?”

“我不知道。I don’t think so.” 玉溪突然声音变小了。

玉溪回到家问林晚，“Mommy，我见过 Daddy 吗？”

“当然见过，你们还有合影呢。” 林晚说。林晚拿出那次周鸿飞到洛杉矶的相片，玉溪拿着看了好久，“可是我都不记得他的样子了。”

“你那么小，怎么会记得。 ”

“我好想再见见他啊。” 玉溪说。

“快了。”林晚像是自言自语，她的绿卡快下来了。有了绿卡，进出美国就方便了。林晚想，绿卡到了，她就带玉溪回国一趟。

晚上玉溪睡了，林晚一个人在后院的露台上坐着发呆。夜里凉气很大，林晚身子一哆嗦。她回到房间，找了个小夹克，又踮着脚，从最高一层的橱柜里拿出一包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晚开始抽烟了。她大概是有一点想念那样的味道，但其实更多的是因为她太寂寞，太孤单。家里有个事，都没人商量。她觉得自己到底那时候年轻，不知道自己那样的决定要意味着这么多的孤苦。她心里闷，好似也只有抽烟才能排遣一下。她坐在月凉如水的夜里，烟圈在空气里一点点散开，一点点消失，只剩一点清淡的味道。

她抽完一支烟，抬头看到天上的月亮，心想，又要到中秋了。她和玉溪两个人已经孤零零地过了5个中秋。北京的夜晚好像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她想起前几日翻看《桃花扇》，苏昆生最后唱的是《哀江南》——“你记得跨青溪半里桥，旧红板没一条，秋水长天人过少。冷清清的落照，剩一树柳弯腰。”林晚觉得有一滴清泪流了下来。

来自作者：在第六章埋的梗终于在这一章揭秘了，原来怡敏过生日找她的男生是假胖子，你猜到了吗？下一章要写到咱们这个时代的一件大事，你猜是什么？

罗德学者讲座预告：

明晚9点，中国首批罗德学者之一的巩辰卓和大家聊聊他的家庭和成长经历，以及他这些年在复旦、坦桑尼亚、牛津的一些想法与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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