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图为《狂流》读者群的Aimee所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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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楚歌毕业于北京大学,留学美国,获得克萨斯大学奥斯汀分校计算机硕士,喜欢码字,是原创文学教育微信平台“忆乡坊文学城”创始人之一。

我的爱和我之间就要垒起

三百个夜晚如同三百垛墙,

而大海就象魔法阻隔于你我之间。
博尔赫斯,《分离》
初到巴黎的日子忙乱又寂寞,物理系的课程繁重也罢了,最糟糕的是巴黎综合理工学院对人文和社会科学要求颇高,要求学生有必修的人文课。怡敏连语言都不通,还要修这些人文课,简直头都大了。都说法语是世界上最浪漫的语言,可是,那时候,怡敏听着和鸟语并无区别。她每天白天上课,晚上赶作业。她甚至周末还要去打工,因为埃德蒙给的奖学金不多,付了房租就没多少钱吃饭了。怡敏想,我这不是自己找罪受吗,当初去美国,至少语言上好一点,还有全奖,不需要打工,为什么要折腾到欧洲?

有时候,在寂寞的黑夜,久柯的身影会在她眼前浮现。思念如潮水涌来,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老桂要了久柯的地址,给他写了封信,寄到他在深圳的酒吧。怡敏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查看邮箱。一个月,二个月,她一直没有收到他的回信,失望压得她难受。他们曾经是那么相爱的人,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斗嘴,闲聊,那么开心。可是为什么会一点一点就疏远了呢,慢慢地又变成了陌生人。怡敏想起来,心里难过。她于是努力不去想,好在她事情多,多得没有时间伤心。
忙乱了一个学期,怡敏才想起她知道的巴黎,不过就是学校和她的公寓,以及她打工的那家叫香满楼的川菜馆。期末考完了最后一课,她决定去塞纳河畔走走。总是听别人说起左岸咖啡厅,她想去尝一尝.
怡敏到了塞纳河畔,用她蹩脚的法语询问“左岸咖啡厅”在哪,却是没一个人知道。总算最后有个人跟她解释了一通,“左岸咖啡厅”不过是统称塞纳河左岸所有的咖啡厅,并推荐她去一家花神咖啡馆。
怡敏走进这家花神咖啡馆,心里很喜欢。这家咖啡馆有很多的透明天窗,整个咖啡馆显得非常敞亮。绿色台面的咖啡桌,小小的圆圆的,配上暗红色的小藤椅。最妙的是藤椅的边沿都是和桌面一样一样的绿色,相互映衬着,素朴又不失雅致,整个气氛明亮素淡,全不似那些阴晦的咖啡馆。怡敏只没想到人这么多,她四处张望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张空桌。
“你好!”  居然是中文,怡敏顺着声音一看,是坐在近旁的一个法国青年,他独自坐在一张小圆桌旁。她还没确定他是不是跟她打招呼,他又开口了:“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坐到我这一桌。”他看着她,声音很柔和。
他有一张典型的法国青年的脸,高挺的鼻子,眼睛闪亮。他的笑像四月的天,很纯洁,很温和,他穿着件黑夹克--就像久柯常穿的那件夹克一样。怡敏心里一动:“那么,谢谢了。” 她坐了下来。
“太荣幸了。” 他脸上带着笑:“我叫皮埃尔,很高兴认识你。” 皮埃尔很自然地伸出手,怡敏也只好伸出右手和他握了一下。
“皮埃尔,是和得诺贝尔物理奖的皮埃尔,居里一个名字吗?”怡敏笑问。
“正是。你从哪里来?” 
“北京,中国。”
“啊,我姐姐在中国留学,她在人民大学,你知道人民大学吗?”
“知道的,离我的学校只有一站地呢。” 怡敏想,怪不得他会一点点中文,对东方姑娘又这么热情。
“你知道人民大学附近有咖啡店吗?我担心姐姐在那喝不到好的咖啡。” 皮埃尔很认真地说。怡敏想,这倒是个细心的人。
“我不知道,我平常不怎么喝咖啡的。”怡敏有一些抱歉。
皮埃尔眼里有一丝小小的失望,不过他马上转换了话题:“你是留学生?”
“是的。”
“哈哈,我猜对了。在哪念书?”
“巴黎综合理工学院。”
“这是个非常好的大学。”皮埃尔说:“对,都忘了,你要喝一杯什么咖啡?”
“对咖啡我真的是一窍不通,要不你推荐一下?”
“不然我请你喝咖啡吧。” 皮埃尔热情地说。
“那怎么好。”怡敏忙推辞。
没关系,下次你请我好了,你们中国人不是有一个说法叫礼尚往来吗?”
“你连这个都知道啊。”怡敏一下就轻松了:“好吧,谢谢了。”
两个人一个是蹩脚的中文,一个是蹩脚的法语,中法夹杂,交流起来倒还畅快。皮埃尔给她点了一杯欧蕾咖啡。 咖啡端上来了,小小的白瓷杯子,配套的白色底盘,浓棕色的咖啡,上面是一层浅浅的泡沫。怡敏抿了一小口,很香,且并没有她想象中咖啡的苦涩。
“我特意挑这一款,不是很苦。欧蕾咖啡的特点是牛奶和咖啡在第一时间相遇,碰撞出的是一种闲适自由的心情。”皮埃尔说起咖啡头头是道。
“你喝的是什么?”怡敏注意到他的杯子是玻璃高脚杯,而不是瓷杯子,里面的咖啡是浓黑色的,上面是一层厚厚的奶油。
“爱尔兰咖啡。” 皮埃尔笑了:“这里面有一个美丽的爱情故事。一个爱尔兰的酒保特意为他暗恋的一个姑娘调制了一种咖啡。他等了一整年,姑娘才注意到这个品种。你仔细看,我的这个杯子上有三条线,第一条之下是威士忌,第二条下面是咖啡,最上面是奶油。”
怡敏仔细一看,果然杯子上有两条细线。“原来咖啡还有这么多美丽的故事和学问。今天真的长知识了。”
“中国的茶也有好多的讲究和文化吧。” 皮埃尔说。
“可惜我也是一点也不知道。我是个典型的书虫。”怡敏觉得自己真是露怯。
“好学生,很好啊。我现在很后悔自己没有好好念书。” 皮埃尔觉得面前的这个女孩子像普罗斯旺的薰衣草一样,淡远而又真实。
两杯咖啡都见了底。
“不如我们沿着塞纳河走走?” 皮埃尔提议。
怡敏答应了,她正想看看巴黎的风光。
两人便沿着塞纳河走。天空不是那种纯粹的蓝,有浅灰的,大团的云朵在飘。塞纳河水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水是浅绿的,像一匹尚未裁剪品质上乘的绿绸缎。河上有游船慢慢地开过,橘红色的座椅,像一丝亮色挑染了整副画面。那船过处,河水闪闪烁烁,又成了碎金。
河岸有好多旧书摊,怡敏觉得那些书摊的主人比书更有意思。他们坐在那,并不特意和你打招呼,只微微笑看着你。冬日的阳光有一丝清冷,河水是安静的,书摊是沉默的,这一切揉在一起就有了一种静谧的美。
 “如果是夏天,这里的梧桐树绿荫成片,到处散发着书香,真是妙不可言。” 皮埃尔说。
“可是这样我已经很喜欢了。”怡敏说。
“看,那边就是巴黎圣母院了。”皮埃尔指着河对岸。
 “啊!”怡敏有点小激动,那是久柯曾说过要带她来看的地方。远远地她只看到那座尖塔,那是雨果的《巴黎圣母院》里敲钟人住的地方。
经过那座有名的爱情锁桥的时候,正好有一对情侣在亲吻,旁若无人。夕阳温柔地照着他们,他们逆光的脸上便有了一种光芒。怡敏看着不由心动。再走就看到了埃菲尔铁塔,当在书报上看到过无数次的铁塔高高地矗立在眼前的时候,怡敏还是颇震惊了一下。
“好看吧。” 皮埃尔颇有些骄傲。
“的确。”怡敏说,她看看天色不早了,说:“我也该回去了。今天真是麻烦你了,花费你好多时间。”
“哪里,我喜欢从你的眼里重新看这个城市,这是我最喜欢的城市。” 皮埃尔笑着说。
怡敏心里一颤,她想起久柯那次在银杏树上说过巴黎是他最喜欢的城市。原来一个人的最爱也会成为另外一个陌生人的最爱。而且,都不需要得到你的同意。
临走,皮埃尔问怡敏要了电话:“下次我带你去看博物馆。”
“你不要我的吗?” 皮埃尔笑了。怡敏猛然想起那一次久柯也是这么问她,突然有点时光重现的感觉。
“好吧,你写下来。”怡敏想,自己大概不会有以前那么好的记性了,能记住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的电话号码。怡敏突然意识到,这个城市,她可以打电话的人多么少。她好想找林晚聊聊天,可是国际长途多贵啊。怡敏想,林晚过得怎么样啊。她又想起了王海婷,也不知道她和陈迪怎么样了。
林晚没有想到忘记一个人是这么困难的一件事。
南加州的天空是一种清澈的蓝,但是那飘来的风里有一丝海的味道,那是从太平洋来的风,那样的风里有太多的寂寞。物理系的课也不轻松,但她还都能对付,她又有全奖,不需要辛辛苦苦打工,可是那些空白怎么填补。初到异国他乡,满腹的惆怅何处倾诉。也许唯一能做的就是写日记。她拿出鸿飞送给她的那本日记,轻轻地摩挲着缎面的封壳,手心触摸之处有一种细细的柔滑和一些些粗砺,就像曾经她的手指穿过他黑发的感觉。
很快就是中秋。中秋节的那天晚上,林晚要去系里做实验。校车上人很少,她一个人坐在后排。天上的月亮真的好圆,黄融融地挂在枝头,仔细看,连月亮上浅浅的沟壑都能看见。她看着这月色清辉,心里又添了几分孤寂。不远处突然传来火车的鸣笛,林晚便想起夏天出国前,父亲送她到家乡的小火车站--她执意不要父亲送她去北京。火车鸣笛,要开了,父亲跑到窗户旁边握住她的手,跟她说:“一定要注意安全。记得给家里写信啊。”火车慢慢地开出小站,林晚回头看到父亲跟着火车跑了好几步,又停在那,呆呆地不动。父亲这几年身体不如以前,上次医生说他心脏有杂音,要多注意休息。林晚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这么多年,她和父亲的关系一直很冷淡,但是那一刻,她知道父亲也是牵挂着她的。而现在,人在天涯,她听到那熟悉的火车鸣笛声,心里的那根弦一下子就触动了。林晚独自坐在车上看着月亮就哭了。好在车上人少,没人注意到她。
到了实验室,林晚心里还是难受,她忍不住给周鸿飞发了一个电子邮件。彼时互联网刚刚开始,国内还只有极少数人有电子邮箱,周鸿飞在的物理系是少数几个人之一。他们是在现代物理中心的机房里上网。林晚在鸿飞实验室干活的时候就留了心,记下了他的电子邮箱。 她没说什么,只是转了一个很简单的用数字拼出来的“中秋快乐”的字样,是昨天真胖子发给她的。
林晚第二天去系里的机房,第一件事是就是查看电子邮箱。邮箱里只有一封怡敏的信,向她问侯中秋,并说她在巴黎忙得四脚朝天。林晚心里也是盼着怡敏的消息的,两个人在北京道别,这还是头一回联系上。可是她心底还是大大的失望,那失望压得她心里难受。
第三天还是毫无音讯,林晚失望。她跟自己说,明天如果还是收不到他的来信,她就下决心再也不去想他。
到了第四天早晨,她看到了鸿飞的邮件回复。乍一看到那封还没有阅读过的粗体黑字的邮件,来信人显示hongfei zhou,林晚心里猛一跳。她急忙忙地打开。鸿飞其实只是很简单的问候的几句话,还是英文的,但是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她和他自从四月份在鸿飞的实验室见过一面后,一直都没有说过话。她去美国的时候从北京出发,狠狠心也没有去学校看看。看了也无用,他都搬到玉泉路了。而现在,两根断了的线又接了上来。
自那以后,林晚每天早上到实验室第一件事情就是查看电子邮箱。她觉得这日子突然又有了盼头。她每天最期待的就是收到周鸿飞的电子邮件。她给鸿飞写了好多邮件,她跟他说她的留学生活,她刚到美国各种新鲜的感受。比如这边的陌生人在路上碰到都会给你打招呼。 比如这边一开水龙头就有热水,好方便。她跟他说这些琐碎的事,分享她的思绪。她每次都写好长的邮件。在他的面前,她是可爱的小姑娘,她话那么多,全然不是她平时给大家的印象。她心思细,又敏感,平日看到的一点点东西都能激起她一堆堆的感想。她又不习惯和别人交谈,便都写在电邮里,发给鸿飞。唯一遗憾的是没有中文输入,不能写中文。那一阵,林晚觉得她英语写作能力都突飞猛进了。
而鸿飞又写些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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