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大资本家巴菲特有一句名言:“阶级斗争一直存在,只不过我所在的富人阶级挑起了战争,并取得了胜利。”原文是:“There’s class warfare, all right, but it’s my class, the rich class, that’s making war … and we’re winning
玩过游戏《文明6》的朋友应该都知道这句话,只不过翻译略有不同。还有一个言简意赅的翻译版本是:“阶级斗争是由富人发动、并由富人取得胜利的战争。”
巴菲特虽然是大资本家,他老人家挺实在,不装糊涂,大大方方承认“阶级斗争”更多的是资产阶级斗无产阶级。我们欢迎这样的上位者,至少他能承认客观真相,不会用“996是福报”这种屁话去忽悠无产阶级。
只是在我们这样一个社会主义国家里,很多人对于阶级的认识还没这位大资本家深刻,有多少人就想当然地认为阶级斗争就特指无产阶级“斗”资产阶级?
这也是多年以来从上到下告别“阶级叙事”的恶果,很多人成为精英阶级“巴普洛夫训狗术”之下的狗,一听到“阶级斗争”四个字立刻条件反射汪汪汪叫起来:造反啦、动乱啦、浩劫啦、还发不发展经济啦……
那资产阶级斗无产阶级的时候你们为什么不叫呢?往大了说有制造恶性通货膨胀掠夺全民财富,往小了说有强迫996不给加班费,往中了说有“华为251”和拼多多动辄百万的竞业赔偿,往前说还有官商勾结侵吞国有财产,这些难道不算「阶级斗争」吗?
所以今年以来我除了批判《繁花》,还重点讲了《年会不能停》《漫长的季节》《暴雪将至》等一系列下岗工人题材的文艺作品,上一篇文章《他们的“繁花”,却是我们最“漫长的季节”》中分析过——在这些作品里有一个固定的剧情路数:特权阶级和蛀虫配合掏空企业,然后让工人下岗为此买单,这就标准的阶级斗争啊。
不过还是要多说一句,《漫长的季节》厂长被抓这一情节,虽然解气,但更像是为过审不得不妥协之举。在真实的历史中,这位厂长非但不会受到惩罚,反而还会因为“大刀阔斧进行国有企业改革”而获取“改革闯将”的美誉;与之相反,救活国企的能人、心软下岗数量没达到指标的善人,则会因为“政治不正确”遭受批评。
那么为什么会有这种固定的剧情路数?因为这在当时就是最普遍的现象,这种现象投射到社会潜意识中,使得文艺创作者们在作品中不约而同使用了“内部蛀虫+腐败分子+官商勾结+金融游戏”掏空集体企业的创作模板。
范师傅那一句“杂碎”,是替三千万下岗工人骂的,这是一句迟到了三十年的痛骂。
在《年会不能停》中,有这样一个情节,企业高管雇佣黑社会打手绑架对他有威胁的工人——
这如果要放在最近几年来看,就是一个很离谱的、强行加入矛盾推进剧情的情节,现在遍地摄像头、扫黑除恶力度有那么大,当街绑人这种情节推进是无法说服观众的。但是,我一直在强调,《年会不能停》不能当做是一部反映2020年左右打工人状况的电影来看,它是一部讲大下岗的作品——雇佣黑社会打手,打压工人中的优秀代表(刺头),是当时既得利益集团的一个惯用手段。
上周我详细讲解了《人民的名义》这部作品:《究竟是“人民的名义”,亦或是“权力的游戏”?》,以现在的视角来看,这部作品尺度之大已经难以企及了。就从“强拆大风厂”的剧情来看,高小琴就是雇佣了以“拆迁公司”为表皮的黑社会打手团队,来对付大风厂的护厂队,这就是资产阶级发动的阶级斗争。
而《人民的名义》深刻与大胆之处就在于,这些黑社会打手,开着警车、穿着警服去强拆。
而拆迁公司负责人(黑社会头目)常成虎被抓之后,直接说了如下言论:
这就是真相,黑社会集团本质上就是“腐败分子+先富集团”干“脏活”的黑手套。然而可怕之处在于,这种黑手套在那个特定的时间段内享受了“合法性背书”。所以几年前轰轰烈烈的“扫黑除恶”行动,重要的是“扫”黑恶势力背后的保护伞。
再看看《人民的名义》中另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情节:大家都对陈院长“学外语”被抓而津津乐道,以至于把他调侃成了一个丑角,从而消解了其非常黑暗的罪恶行元素。陈院长虽然剧情不多,但是至关重要,核心就是这句话——
“你说怎么审我就怎么审,法律条文的解释权在我这”——这对现实正义影响之恶劣,不亚于穿警服的常成虎。
有些天真的无产阶级总寄希望于“越来越完善的程序正义”,其实南辕北辙了,对底层人最有效的,往往是王文革那样的“结果正义”。程序越复杂,就越容易被精英团体操纵,“程序正义”从来不属于无产阶级。

你们说,这算不算“阶级斗争”?这是不是在“斗”无产阶级?大风厂员工之所以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就是因为“高小琴-赵瑞龙-祁同伟-陈清泉”结成了“牢不可破的联盟”,在无产阶级团结起来之前,帝国主义和买办、八旗子弟、先富集团、腐败分子这些反动阶级先“团结起来了”。
说几个当年真实的新闻给大家感受一下。
第一条,当年重庆打黑时候的新闻:重庆警方透露,当地一黑心包工头及20多名打手被警方抓获。据介绍,这个黑心包工头宁可拖欠工人月均2000元的工资,却舍得以每月5000元的高薪雇用“黑”保安,专门教训讨薪农民工。2011年4月30日晚,重庆市公安局刑警总队一负责人办案途经江北区三湾路中凯城市之光工地附近时,遇上一群手持铁棍和菜刀的男子正在工地外追打几名中老年男子。出于职业本能,该负责人迅速下车,亮明身份出面制止,不料竟遭来围殴。
事发后,江北区警方赶往现场,将2名行凶的男子控制住,其余行凶男子纷纷逃窜。经查,手持凶器的男子,均系中凯城市之光工程项目部的保安,该工地工作人员多来自江浙一带,工头俞刚为解决工程施工中出现的所谓“纠纷”,于2010年年底,以每月发放5000元工资的方式,雇用来自浙江、江西、河南及重庆本地20多个社会闲杂人员组成“黑”保安队,专门教训来讨薪的农民工。警方还在工地打手的住处找到了一批行凶的特制钢管。
宁可一个月5000雇佣黑社会打手,也不肯给农民工一个月2000的工资,这就是标准的资本家嘴脸——“看见没,就是喂狗都不能给你”这对剥削者来说是原则性问题——无产阶级说涨工资就涨工资,那岂不是倒反天罡?
第二条,湖南怀化新晃一中“操场埋尸案”:校长把建设操场外包给了自己的大外甥,而教师邓世平发现了学校操场建设偷工减料不合格,并意图举报,随后校长的大外甥联合校外黑社会成员杀害邓世平,尸体就埋在正在建设的操场里,整整十六年之后操场翻修才被发现。以下是官方通报内容,同样涉及了腐败分子:
案发后,时任新晃一中校长黄炳松(杜少平舅舅)为掩盖杜少平的杀人犯罪事实,多方请托、拉拢腐蚀相关公职人员,时任新晃县公安局党委副书记、政法委杨军(杜少平同学)等人接受请托,干扰、误导、阻挠案件调查,导致该案长期未能侦破。
第三条,由怀化“操场埋尸案”让大家关注的另一个悬案:湖南益阳教师李尚平被枪杀案。我们来看一下当年的新闻报道:
值得关注的点有如下:首先“校长勾结校外人员”,这不又是动用黑社会打压职工的老套路么;其次李尚平在职工中威望很高,讨薪的时候他是代表;第三,李尚平头部中枪死亡,最初竟然要被认定为“交通事故”。这件案子至今依然是一个悬案。
那个年代很多工人群体中声望很高的核心人物——同样也是既得利益集团所谓的“刺头”,很多都离奇死亡或失踪,身后留下一大批悬案。比如像陈海那样,走路上被泥头车撞死了,最后按交通事故处理;比如像《坚如磐石》里被人绑麻袋里丢进嘉陵江,人都找不到,只能报失踪。
上文中两位教师的例子仅仅是那一段历史中沧海一粟,同时也是因为教师受教育程度高,家属多少有些社会关系,能够持续发声,比如李尚平案就是其家属日夜奔走呼吁,才换来的重新调查。要是体力工人可就难多了,比如矿场里的工人,直接弄死在矿井里,再报一个矿难,家属随便给点钱打发了,这事就算过去了。
黑社会,在近现代历史中的土壤,除了黄赌毒这种人类自古以来的弱点之外,另一个很重要的职能就是帮助资本家打压进步工人、镇压工人罢工。资本家负责出钱,黑社会负责暴力,这就是一个朴素简易版的国家暴力机器的模板。
这在美国最为典型,美国工人运动的历史,甚至可以简化为“与黑帮战斗、雇黑帮与资本家的黑帮战斗、自己变成黑帮”三大阶段。我们看《码头风云》《教父》《美国往事》《爱尔兰人》等经典作品,黑帮和工会永远是两个重要元素。
资本家面对团结起来的工人,通常会买通黑帮暴力殴打罢工工人,“定点清除”工人领袖;然而随着工会的成熟与发展,工人们也有了自己的一笔“小金库”可以雇佣暴力机器了,于是发现用黑帮去反制黑帮挺好使;甚至有一些工会自己开始“黑帮化”,只要把自己变成暴力机器,就没人敢暴力我啦。
《教父》原著中这些情节比较多,但是在电影里删减的七七八八。原著中教父手下干将泰西欧早年就接过镇压罢工工人的“私活”,而对手“四大家族”之一马伦扎诺则是靠给资本家做狗腿子起家,是臭名昭著的工人刽子手。老教父维克托本来势力较小,但是果断选择站在了工会一边,借助工会的力量击溃了马伦扎诺。
于是,工会提供的“保护费”或者叫“雇佣暴力费”,成为了柯里昂家族继走私橄榄油(后来合法化了)和赌博产业之后的第三大收入。这一段在电影中没有体现,所以大家可能看电影的时候可能会有疑惑,说好的“四大家族”,咋翻来覆去就塔塔利亚和巴西尼呢?另外两大一个被教父收服,另一个已经被工会+黑帮打残了。
这其实是美国一条独特的阶级斗争路线,技能点没有加在一个统一的领导的无产阶级“先锋队”上,变成了去中心化各凭本事各自发展,最终变成了丛林法则下的弱肉强食,工会和黑帮从敌人变成了互相利用的关系,并成为了美国经济政治活动中一股重要的力量。
在中国近代历史中,黑帮的兴盛也与镇压工人运动密切相关。黄金荣、杜月笙在上海的崛起,除了他们通过贿赂军阀获得了“开烟馆(贩毒)”的特权之外,一个重要的经济基础就是为上海滩的买办做鹰犬,暗杀进步工人、镇压罢工运动。
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的底气,就是江浙买办以及他们的暴力机器(黑帮)支持自己。蒋开始为什么不能动用军队,因为由黄埔军校学员为基石的军队还是比较进步的,所以他开始就是靠黑帮的力量清洗进步阵营,然后再逐渐建立自己的基本盘。杜月笙残忍杀害我党工人运动领袖汪寿华,通常被视为“四一二”的开端。
所以黑帮打工人这种剧情,恍然间不知道是1998还是1928。
所以说,范师傅,什么叫「阶级斗争」啊?他在代表三千万下岗工人痛骂那一句“杂碎”的时候应该已经完全领悟到了。
第二本新书正式连载完毕:《资本囚笼》全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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