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程工作时代，大城市还有吸引力吗？

长期以来，经济活动都集中在大都市地区。但是，远程工作技术的兴起是否改变了这种状况？地域之间的人才流动发生了怎样的变化？这对雇主意味着什么？多伦多大学罗特曼管理学院（Rotman School of Management）教授理查德·佛罗里达（Richard Florida）分享了自己的最新研究，该研究显示，世界各地城市中心之间的联系正在加深，他还解释了这些“元城市”（Meta City）是如何成为人们联系的重要场所的。

艾莉森·比尔德：请谈谈你所做的研究，比如元城市，以及人才流动的中心与辐射。

理查德·佛罗里达：我们知道，知识经济的发展不再仅仅是靠原材料的获取、体力劳动的获取，或是大量的资本和技术禀赋，而是靠人才的流动。自从二十年前我写了《创意阶层的崛起》（Rise of the Creative Class）之后，“吸引人才的地方才是赢家”就已经成为了我的口头禅。

因此，我们研究各地之间的人才流动。我们的方法是从领英上获取数据，整理专业人士、商务人士和技术人员的信息，以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和都市区为对象，查看从领英上整理出的人才流动情况。这样，你就能看到人才在不同地方之间的流向，比如哪些城市在吸引人才，哪些城市在流失人才。

当人们谈论美国的新兴城市崛起时，他们主要关注三个城市——迈阿密：迈阿密作为一个新的科技、金融、和加密高科技中心，取得了惊人的发展；奥斯汀：它正将高科技从硅谷吸引过来。纳什维尔：一个拥有许多经济适用房和美好生活方式的地方。迈阿密、奥斯汀和纳什维尔都是自成一体的绝佳经济体。

但当你查看领英上的数据时，有些事情就变得非常明显了。迈阿密的第一大人才来源地、人才的出处和去处都是纽约市。如果你在周一或周二早上去机场，你会看到成群结队的上班族。迈阿密就像是纽约的第六个区（纽约一共有5大区）。所以，迈阿密并不是一个独立的经济体，它与纽约的金融和房地产业息息相关。

而奥斯汀和旧金山的领英数据是紧密相连的。奥斯汀长期以来一直是旧金山湾区科技综合体的郊区、外围或腹地。而纳什维尔与洛杉矶紧密相连。这些只是示例，我们还可以利用领英的数据来观察其他在都市区网络中或多或少处于中心位置的城市。

一旦这样做，你就会发现，这已经不仅仅是单个城市的问题了。这些新的数字技术加强了城市与城市之间的关系网络。这可以让城市在不扩大物理范围的情况下扩大其经济影响力。如果说，过去大都市的腹地是郊区、远郊和农村的话，那么如今，城市新的腹地已经得到了大规模的扩展。我们称之为元城市（metacity）。一个城市不再从根本上受制于其物理足迹，而是通过数字技术、通过数字互联扩大其经济覆盖范围。

“元城市”并不在“元宇宙”中，它是一座与其他城市相连的真实城市。你是否认为，人们并没有逃到山里或海边（指做数字游民），而是仍然在大城市和小城市之间来回流动？

是的，人们可能会逃到海边，可能会逃到山上，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工作就在那里。即使是自由职业者，他们也与自己的经济重心相连。我再举一个例子：肯·格里芬（Ken Griffin）说他要把城堡公司（Citadel）搬到迈阿密。阿波罗（Apollo）也表示，它正在将一些业务搬到迈阿密。它们真的这样做了吗？并没有。城堡公司的大部分业务仍然留在纽约市，在芝加哥的业务规模较小。杰夫·贝索斯（Jeff Bezos）说他要搬到迈阿密。他是把亚马逊搬到了迈阿密吗？没有。亚马逊的大部分业务仍然留在西雅图和其他中心，但人们可以远程办公，通过数字方式连接到这些地方。

过去，城市是生活、工作和娱乐的地方。现在，城市不仅仅是生活、工作或娱乐的容器，更是连接的机制和平台。

当今成功的城市，无论是伦敦还是纽约，它们仍然是生活和工作的好地方，尽管价格昂贵。但它们主要是联系的中心。我们的研究实际上想创建一份全球联系最紧密或最重要的大都市清单。如你所料，伦敦和纽约分列第一和第二位。接下来的则让我们大吃一惊：迪拜、都柏林、班加罗尔、新加坡，还有巴黎和洛杉矶，以及其他一些更常见的城市。世界上有一些城市拥有不一样的特点，比如迪拜的机场很棒，注重餐馆和酒店质量。迈阿密的机场建设完善，会展活动频繁。新加坡也拥有壮观的机场和很棒的海湾发展。

这对决定在哪里保留、搬迁或设立办事处的现有机构，或决定在哪里落户的初创企业们，分别意味着什么？

区位战略是企业战略的核心要素，但却一直被忽视。企业战略谈论的是市场、市场条件、竞争条件，即迈克尔·波特（Michael Porter) 的竞争战略。我们试图做的是，在迈克尔和其他人的工作基础上加入区位战略（locational strategy）或者就像我的同事弗拉迪斯拉夫·布廷科（Vladislav Boutenko）一直在说的，不仅是区位战略，更是空间战略（spatial strategy）。

当我写《创意阶层的崛起》一书时，我认为这一点没有改变。我采访过的几乎每一个人，无论是艺术家、音乐家、技术人员还是商人，都说了同样的话：“我想和优秀的人一起，在优秀的空间，在优秀的地方，从事优秀的项目。”这并不意味着一定要在与世隔绝、孤身一人的家里办公，也不意味着要在一个垂直塔楼中的办公室里、坐在一个格子间里办公，并感到无聊和烦躁，无法集中精力。在那里，你会戴上耳机，你待在格子间的唯一原因是因为，老板要计算你的工作时间。人们想要与优秀的人一起，在优秀的空间和地方，为优秀的项目工作。对于企业来说，这意味着他们必须认真对待（办公选址）。比如，企业可能会把中央办公室放在城市网络的中心连接点。企业可能不需要那么多的隔间，而是更多小组会议空间。企业也可能需要把总部设在发布品牌宣言的区域，就像大型零售店那样。

企业还需要考虑，他们的员工主要集中在哪里？与他们有联系的地方在哪里？企业也要考虑在哪里设置卫星和枢纽——这些“卫星和枢纽”可能不是固定的办公室，而是协同的办公设施。此外，我认为企业还需要认真思考居家办公的工作方式，要认真思考空间组合是什么样的，然后真正制定一个总体的空间战略。

最后，许多领先的高科技公司，在考虑到向远程工作转变时，都把工作地点看作是一张棋盘上可以操控的地方：比如把总部从X市搬到Y市、因为在家乡的城市里没有得到想要的待遇，所以把生产线转移到其他地方等。我认为亚马逊第二总部（HQ2）的情况就是这样，埃隆·马斯克和特斯拉也有类似情况，但其实，人们对自己居住的地方有着极其深厚的情感依恋。

公司不仅需要从长计议，考虑在何处设立办事处和开展经济活动，还需要考虑如何管理办公地点。也许公司需要一位“首席定位官”（chief locational officer），或者需要培养董事会成员安排地理位置分布的能力。

反过来说，不仅是企业需要意识到这一点，商务人士、管理干部、年轻的专业人士们更需要认真考虑地理位置的问题。如果想搬到腹地，那么，请确保这个地方与你想要链接的事物相连。如果你想留在大城市，也要确保你所在的大城市能提供你想要的职业和机会。这不是一个随机的棋盘。这些关系是有结构的，你可以用更有效的方式来安排自己。

你的发现对管理者、领导者以及C级领导层的最大启示是什么？

美国在这方面是极端的。简单地说，从哈佛大学、麻省理工学院、斯坦福大学或密歇根大学等名校毕业的年轻人都会去大城市。那里有很多工作机会，有金融、房地产、管理咨询、技术、艺术、娱乐等庞大的劳动力市场。那里也有很多和他们一样的年轻人，晚上也有很多地方可以出去玩。所以，这不仅是一个巨大的劳动力市场，还是一个巨大的约会市场。有很多便利设施，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但当他们开始组建家庭时，考虑到非同一般的房价，他们就会选择去更远的地方。

我认为，元城市的崛起意味着，他们再也不能在组建家庭后离开大城市，去周边的韦斯特切斯特，或者新泽西州、康涅狄格州的部分地区。他们可以去很多不同的地方：纳什维尔、奥斯汀、迈阿密、哈德逊河谷、普罗维登斯……他们可以通过数字技术彼此连接起来，并与他们的同事建立联系。

因此，我认为对于企业来说，某些办公区域或中心区域可能更适合年轻人，而另一些则更适合家庭。年轻人可能在市中心办公，而老年人可能在卫星城或郊区的办公区。如何将他们聚集在一起，通过现场和非现场的活动进行必要的文化建设和指导？这将是一个越来越大的问题。

对于你的MBA学生，尤其是那些希望拥有高管潜力的全球职业生涯的学生，你如何建议他们制定属于自己的地理位置战略？

我制作了一个决策工具，叫做“地点选择器”。我让他们利用这个工具，根据职业因素、生活方式因素、住房因素以及其他所有因素，写出一份如何处理地理问题的战略备忘录。我认为需要让更多的人接触到这个工具，选择他们想去的地方，并明白，生活不仅仅只是一个地点。

我父亲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我父亲在13岁时，也就是七年级辍学，帮助家人度过了大萧条时期。他和我母亲结婚后，在新泽西郊区买了一栋房子。我爸爸一辈子只在工厂里做一份工作，他们一辈子只住在一栋房子里。但现在，我们都不再是这样了。

大多数人和大多数公司都没有从战略高度来考虑这个问题。大多数人搬家是为了朋友、女朋友、男朋友，为了买更大的房子。而大多数公司选择办公地点，只是为了要减少物理占地面积，或者节省空间成本。所以，把地点作为个人和企业战略的核心要素，这似乎是我能给出的最好建议。

艾莉森·比尔德（Alison Beard）| 访

艾莉森·比尔德是《哈佛商业评论》IdeaCast播客节目主持人。

DeepL、ChatGPT | 译张雨箫 | 编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