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育孩子就是如此不可控，不是你努力了就一定有结果，大概率你要接受自己的“无能”，然后原谅自己。
五一假期之前横着期中考试这条“拦路虎”。考试引起的焦虑是学习的动力，这个周末，女儿可算是端端正正坐到桌前，老老实实地面对课本了。但她的心情也变得很差、效率变得很低，在努力上进和干脆摆烂之间反复横跳，背书的声响混入哼唧声、锤桌声，弄得老母亲头胀胀、心慌慌。可这臭脾气我还得哄着，因为谁考试谁是老大。
面对即将考试的熊孩子，再强悍的母亲也会变得卑微。想起发小的一个段子。发小的青春期来得酷烈，和大人干仗是家常便饭。高考结束，考生长吁了一口气，考生彪悍的老妈也同时长吁了一口气：“我忍你很久了，终于忍到你高考完，可算是能揍一顿了！”隔着快三十年的时光，我和这位母亲惺惺相惜。算一算，我还要忍五年多，十多个学期，期中、期末考试二十余场，月考更多次，还有各种模考及中考、高考各一场，才能迎来这扬眉吐气的时刻。
《小欢喜》剧照
此时，小朋友已经转战到床上，各类课本堆满一床。她正在翻滚，既然不能在智识上碾压课本，至少能用身体碾压它们。想起自己小时候考试复习，背到最后常会头脑一片空白，再背下去都是无用功，我看孩子也快了。得有个章程，我建议：“上午语数英，晚上小四门，每门二十到四十分钟，能背成啥样就啥样，下午我们出去转转，换换心情。”有了奔头，女儿的复习效率大大提高。
提着桶、带着捞子，溜达到春风拂面的小河边，我俩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果然，人的天性还是好逸恶劳啊！发了个朋友圈，配了张小朋友的玩耍照：“不是复习完了是复习不完（不动）了。”有朋友评论：“亲妈”。
玩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在女儿捞了若干蝌蚪、两枚田螺，抓了三只甲虫之后，在我拍了泡桐、地黄、斑种草、黄栌、二月兰并发了一大串朋友圈之后，就已经到了晚饭时间。我和孩子恋恋不舍地回家。作为一个花粉过敏患者，小朋友双眼有些红肿，出去玩的代价不光是复习时间的缩减，还有生理上的不适，不过她甘之如饴，我也就放任了。夕阳西下，和她红肿的眼睛交相辉映，我把两张图发到朋友圈里：“红红的夕阳，肿肿的眼睛。”又有朋友评论：“亲妈”。
作者供图
我有些好奇，为啥我就是“亲妈”了。这个“亲妈”的标准究竟是什么？周一刚好遇到这位朋友，让她为我释疑解惑。她沉吟片刻：“这个只可意会，如果非要‘言传’，那就是：只有亲妈才会‘怂’孩子。”我觉得朋友是我的“一字之师”，让我再次体会了中华语言文字的博大精深。一个“怂”字，含义隽永，值得我好好意会一下。
首先，我觉得“怂”肯定是一个动词，大概是有认怂的意思，或者说因为认怂而放纵。比如面对考试的压力，先认个怂，反正复习不完不如放飞自我，胜在心情愉快、心态好。比如，面对顽固的过敏，认个怂，记录一下，作为生活里的小段子，一笑了之。
“怂”孩子大概意味着，大人得接受孩子的“怂”。世界上有些事，可能就是超出了孩子的能力，甚至他拼命努力也很难做到。我们得学会接受这些事的存在，不得不认怂时，只能认怂。
孩子初中之后，历次数学考试，最后一题就只能做出一问，最后一问有时连题都读不懂，倒数第二题的最后一问多半也是无能为力的。她形容这种类型的题叫“不讲武德”，只能愤怒之却永远无法搞定之。每每考试，都要经历一次压轴题的碾压和嘲讽：“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失败是成功之母，但在数学这个科目上，失败往往只会让人放弃。在压轴题上折戟沉沙几次后，小朋友干脆直接放弃，利用做大题的时间转头检查基础题。这样做的结果是，基础分大多能拿到，总分能在85分边缘晃荡，但90分就是永恒的天花板。面对数学难题，“认怂”大概不是最好的策略，但好歹是一种可行的策略。逃避可耻但有用。
还有中考占50分的体育，良好即满分，但女儿拼尽全力只能混个合格。每次考试之后，家长都能查到孩子总分和单科排名的柱状图，孩子到了体育那就是个“断崖”。要不要“鸡”一下体育呢？孩子膝盖有旧伤，至今有积水，跑跳多了就会疼，能坚持对付完体育课已经很不容易了。要不还是认个“怂”吧，谁叫我是“亲妈”呢？心太软。
《小舍得》剧照
“怂”孩子也意味着，大人得接受，在养育孩子过程中自己的“怂”。你总觉得自己还能做得更好点，其实，终究做不到你认为的“最好”。
大多数焦虑都是因为失控，身上掉下来的肉却不听令于自己，对此你无能为力。女儿除了在性格上和我不对盘之外，身体上也属于特别能整事的主。小时候事就多，什么吐奶、挣劲、肌张力，什么过敏、龋齿、感统失调。前一段时间，网上流传着八项孝子标准。我研究了一下，发现女儿竟然只有两条符合，一是没有近视，二是不过度肥胖。其余的“不打生长激素、不用矫牙、学习不费妈、没有鼻炎、不过敏、不玩手机”一样没占。初中后学业压力变重，相应的打游戏的瘾越来越大，眼看唯二的“没有近视”也无法保证。
《二十不惑》剧照
和花粉过敏的战斗，是我在育儿上做的最激进的事。在经历了十几个眼痒、鼻塞、浑身难受的春秋季之后，我和孩子决定向花粉过敏宣战，选择了唯一“根治”过敏的疗法：脱敏治疗。原理是，在确定过敏原后，将过敏原配制成各种不同浓度的制剂，多次注射，剂量由小到大，浓度由低到高，慢慢提高机体对过敏原的耐受性，逐步脱敏。
每周两针，打了两年，艰苦卓绝，效果并不理想。孩子对某些花粉的过敏反应有所下降，但春天的圆柏、秋天的艾蒿，依然严重，症状几乎没有改善。恰逢疫情隔离，老母亲偃旗息鼓，终于决定摆烂。
不管是为了孩子的身高打生长激素，还是为了预防近视将低浓度阿托品视为神药，或是为了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各种“鸡”娃。老母亲无非是怕自己没有做到最好，未来会后悔。可养育孩子就是如此不可控，不是你努力了就一定有结果，大概率你要接受自己的“无能”，然后原谅自己。
停针后的这个春天，孩子依然眼痒、鼻塞，但是提前吃了过敏药，不耽误我们踏青、赏花。发一张孩子肿眼泡和夕阳的对比图，过敏就过敏吧，向我们深爱的大自然认个怂又能如何。
和朋友聊“亲妈”的话题，最后她说：“你发现没有，其实只有亲妈会‘怂’孩子，如果真有个别人来埋汰你家孩子，你肯定不乐意，但自己的孩子自己埋汰埋汰，算是有益身心健康。”“怂”孩子大概也是一种自嘲的方式。把生活里的烦恼，当成个笑话说出去了，好像也能洒脱一些，消解掉一些沉重的东西。
面对生活里的各路坎坷、重重压力，能硬刚当然很牛，有时候认个怂、逃避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所谓“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 在生活里多制造点“松弛感”，收拾好自己，才好继续面对“惨淡的人生”吧。众生皆苦，难得幽他一默。
《学爸》剧照
期中考试就快到了，孩子的心情开始持续走低。早上上学又开始叨念：“上学好烦。”我掏出手机，给她看日历：“你看看这周三四五考试，这三天肯定没有作业，包括考完的周五晚上，可以尽情欢乐。之后有一天休息，然后是学校的春游，再混两天就到五一假期了。前途是光明的，道路也不曲折。这可能是开学之后最轻松的一周。”孩子信了，但还是担心：“考不好怎么办，五一假期就玩不好了。”我惊诧：“为什么玩不好，尽力而为，考不好就认了，天不会塌。”孩子向我挥手告别：“妈妈再见，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真是不敢当啊！不过讲真，你不用太能干，也不必太坚强，也许一个怂怂的妈妈，在自己孩子心中就是那个最好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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