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回上海半个月，小陈独自在新加坡带着两个孩子，中间还一拖二去槟城旅游一次。每个跟我见面的朋友都说：那你老公确实挺厉害的，我老公带小孩别说一天，一小时都撑不住。
听到这种话，人不可避免有点膨胀，虽然表面莞尔一笑，内心全是骄傲。那是自然，小陈毕竟是饱经考验的带娃战士。半个月算什么，我就算像白娘子一样，雷峰塔下压了二十年，他一定也能把小孩拉扯长大。
中间有几次，我问他要不要赶回去支援，他说，不用，挺好的，就是干活没人在旁边吐槽不习惯。
小陈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不禁又高大了几分。
回来那天，既满心欢喜要见到孩子们，又愧疚好久不带孩子了。不过孩子和家都是如常，乱糟糟的，一开始我为小陈找理由，带两个孩子，难免的。
后来实在看不下去，想要扎起头发，彻底打扫一番，发现家里连一包厨房湿巾都找不出来。小陈解释：对，就是因为没有这个，所以稍微有点乱。
灶台上油渍点点，两个小孩的房间乱成一团。第一天我先收拾玄关，把乱七八糟的鞋子放到鞋柜里去，不骑的自行车推到阳台。一边俯身收拾，一边想起邻居说：个子高的人干家务，容易伤腰。
可不是么，人高马大的障碍就是做家务很费腰。
小陈带着孩子回来，对我开启鼓励式教育：太干净了，太棒了。
第二天我必须收拾小孩的房间，妹妹有时候会在地板上睡觉，我看到她的房门背后，有一摊半个月前堵在那里的玩具。这时小陈还贴心地过来建议：你不打开，就看不到这些脏乱。
原来他的战术就是掩耳盗铃，这天我整理了妹妹所有的玩具，把她的小床拖出来，床底下收拾出很多消失的玩具配件。每次打扫的时候忍不住要发誓，以后再也不买玩具了。小孩根本不珍惜，随随便便丢得到处都是。但到下一次，还是忍不住要买可爱的玩具。
到艾文房间，大半个月前他拆开的一千块拼图，刚刚拼出一个角。除了这块神圣的拼图区，房间乱得放不下脚。小陈拒绝跟我一起打扫，他说这是艾文自己的事，他应该学会自己打扫。
是的，儿子已经要11周岁了。不过我想，他跟他爸爸一样，是根本不在乎灰尘和脏乱的男人。
我在他的床底下，打扫出一层厚厚的灰和一小块蜘蛛网，忍不住浮想联翩，这个家如果没有我，是不是会淹没于灰尘之中？那还是人待的房子吗？
哈利波特住的楼梯下的储藏室，也比这里干净吧？
重灾区是厨房，在厨房找东西，几乎每个柜子上都有个油手印，摸上去想要惊声尖叫。可是想想始作俑者不是我亲自生的儿子，就是每天做饭吃的小陈。怎么办，他们到底怎么做到的视若无睹？
于是又开始大擦特擦，从灶台擦到吸油烟机，一包厨房湿巾快用完了，还是擦不干净。后来发现上面的过滤网可以拆卸，我终于像个成熟的中年女人一样，刷起了吸油烟机的过滤网。
以前我妈经常在家里大骂我爸，做个饭把厨房弄得一塌糊涂，油烟机全是油。
那时我觉得我妈吹毛求疵，我爸不是把厨房收拾得挺干净吗？
现在，我充分理解了我母亲的心情。我们都是看到一点脏污，就开始浮想联翩的人。一边擦一边觉得老公不行，日子过不下去，他为什么这么邋遢，我为什么这么勤奋？
上天不公，岂有此理，这都凭什么？
擦完带妹妹下楼玩，邻居问我在忙啥？我说气死了，回国一趟，回来家里全是做不完的家务。
邻居很理解地说：是的，男人根本看不到隐形家务。
那些卫生间洗手台上的牙膏渍，床底下的灰尘，花桌布上的米饭粒，高压锅锅盖上卤牛肉的痕迹……要命的是，每当解锁一处新污渍，转身又能发现另一处新大陆。
小陈买了一包已剥大蒜，放在冰箱冷藏柜，开门后刺激的大蒜味扑鼻而来。我拿出水壶倒水，都是一股大蒜味，根本咽不下去。
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开始冰箱大扫除，不行，这可是每天要用的冰箱，不清理干净，怎么能活得下去？
我眼里不但有活，还堆满了活。
这时忽然觉得我妈很明智，每次盛情邀请她来新加坡玩玩，她都坚决摆手，不去不去，真的不去。
她比我眼里更有活，我们所谓家的地方，在她看来，大概不过是一个垃圾堆。
此时我忽然想，白娘子是不是生完小孩，干家务干到烦死，于是窜通法海，把自己关进去了？
毕竟当时看《新白娘子传奇》，虽然她法力无边，什么都能变，每天又要帮忙打理药铺，又要锄强扶弱，又要回家做这做那，连妖精都忙不过来。许仙每天眉头紧促，只会一句话：娘子，怎么办啊娘子？
干完家务的空档，不知何故，我又看起了回国的机票。
最近这机票，倒真的挺便宜的……
毛利，作家，2023年微博年度突破作家，代表作《全职爸爸》，都市情感小说《结婚练习生》《卵子的呐喊》等（点击作品名即可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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