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
《诗经》《楚辞》《孔雀东南飞》……这些诗词我们早已熟知、能够背得滚瓜烂熟,但理解诗最困难的部分就在于,我们要抗拒“我知道它在讲什么”这一思维惯性。
课本或前人已经告诉我们,这个诗就是这样。但一旦有了“我知道、我熟悉这些诗”的预判,往往这些诗就不会再对我们说话了。
熟悉的诗句虽早已成为“日常”,但似乎我们离它们也愈加遥远。怎么样才能将唐诗陌生化,重新在字、词、句之间分析和体会?
我们必须突破日常,才能接近诗。我们若想好好地欣赏诗,就必须和日常语言文字拉开距离。

讲述 | 杨照
来源 | 看理想节目《中国原典通读计划·第8季》

00:21 诗和音乐一样,都源于一种远离噪音的冲动。
02:48 读诗,要将浓稠的语言予以展开、拉长和稀释。
05:20 欣赏一首诗,我们“非得慢下来不可”。
09:59 马塞尔·杜尚的马桶:艺术的关键不在于什么,而在于如何。
11:47 为什么我不赞成“背唐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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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诗是声音的拣选重置、语言的萃取浓缩
不论在东方还是西方,诗都起源于对声音的敏感追求。人们很早就发现,声音有它内在的自然规律,并且学习着将这样的规律运用在语言上。
从这样的起源来看,诗的一项工作在于拣选声音,去除掉不重要或者是不好听的声音,留下排比、重要的、好听的声音。
诗和音乐有着同样的根本用心。世界为何开始有了音乐?是当人意识到原来我们活在混乱的噪音环境当中。音乐是从那样的一份冲动而来的,觉得要把传到耳朵里的某一些声音排除出去,觉得要重新整理、安排这些声音,找到更好的、更对的声音品质以及声音秩序。
诗也是一种声音的艺术,只不过诗是对应一般日常的语言声音,抽取出其中部分的声音进行有意的安排。换句话说,相较于松散无序的、一般的、日常的语言,诗就显现成为一种浓缩的、精简的、新的声音。
在传统诗当中,诗必然是浓缩、重新排列过的语言声音。写传统诗最关键的能力就在于选择声音——什么声音是对的?什么声音是好的?依循着音调、韵母、节奏等不同的标准选出对的、好的声音来,诗才能够成立。
传统诗的规矩就在于帮助人去找到对的、好的声音,传统诗的写作是要能够娴熟规矩,依照规矩地安排对的、好的声音。
《李白》
诗比日常语言要来得精简,许多日常语言中的声音是入不了诗的。日常语言中许多自然的声音次序、声音关系被排除在诗之外,传统诗所呈现的是浓缩之后的声音。而从传统诗到现代诗,浓缩、密集,这项性质仍然极为重要,因为现代诗也是一种浓缩的文本。
语言的使用,我们经常遇到的是“灌水”,一句话能够说完,但却拖成了八句。若想让它有意义,就要把那个拖成八句的提炼,找出真正有意义的那一句。倒过来,诗就是把生活中用八句话来说的内容,硬是浓缩精简在一句里。
一般闲聊时,我们需要的本事,是忍耐不断稀释、拖长的语言,去整理、萃取出真正有意义的那一句。而阅读诗要采取的策略,就是把非常浓稠的语言,予以展开,予以拉长,予以稀释。浓缩日常语言的诗,“逼”着读者不能够用正常的方式来阅读。
02.
“非得慢下来不可”
那怎么做呢?非得慢下来不可。慢下来,将这种浓缩的语言正常化。
诗以它语言的质量,还有刻意安排的阅读摩擦力,持续并且固执抗拒我们用平常的方式来听、来读。诗就是要求人慢下来,要求人动用更多的感官和思考。
慢下来,在感官感知上是有道理的。人和外在世界之间的关系,不是由外在世界提供多少讯息刺激来决定的,而是取决于我们用什么样的态度、用什么样的方式来接收。诗以浓缩语言的形式指引我们慢下来,也就是要更全面地动用我们的想象、我们的感受来阅读。
人类已经太习惯语言文字,而且终日被语言文字包围,诗采取了浓缩文字的形式,要把人从“将语言文字视为理所当然”的强烈惰性中拉出来,“逼”人慢下来,“逼”人真的看到文字,让文字尽可能全幅地去触发感受。
《长安三万里》
法国艺术家马塞尔·杜尚曾经把马桶挂到美术馆的展览墙上,表面上看,这是一出恶作剧。但杜尚他所做的事,不只是恶作剧。同样的马桶被挂到了美术馆的墙上,从不同角度、不同态度来看,我们就会发现:其实自己真的没有好好看过马桶,没有真正认识过自己每天使用的这样东西。
杜尚要指出的是,艺术的关键不在于什么,而在于如何。你愿意用对待艺术品的仔细欣赏态度来对待马桶,或其他日常生活中被我们忽略的物件(如脚踏车车轮),这些物件就具备了艺术品的特性,呈现出离开日常平庸的特殊形体,乃至于光影之美。
日常、平常,这是艺术最大的敌人。如果没有办法离开惯常、日常,我们就永远都只能够看到平庸、无聊,我们感知不到美。
03.
为什么我不赞成“背唐诗”
在解读诗的过程中,一些传统、想当然的读法,会把人放进一个察觉不到这些诗句特殊之处的庸俗地方。进到庸俗状态之下,我们就再也没办法磨砺自己的眼光,去察觉到诗中最迷人、最感人之处了。
所以,我们可以将诗人和ta的作品陌生化。换句话说,先去除掉你原来认为的李白、杜甫、白居易,先陌生化,将他们重新还原成为一个你不太了解,但你有兴趣、认为值得了解的人。
《长安三万里》
同样的态度再投射到他们特定的作品中,例如《长恨歌》和《琵琶行》,将过去认定这首诗在讲什么先放到一边,回到陌生态度的状态,一个字一个字读、一句一句读,不要放过。
诗一定有着有机的结构安排,否则不可能变成经典名诗。既然如此,那就表示我们不能从第一句读到最后一句、背到最后一句。我们要思考第一句和第二句之间的关系,读了第三句、第四句,又要回头重新理解第一句、第二句。
如此一直不断地往下,累积的句子越多,我们必须要重新回头检讨、去体会的那个空间也就越大。这个时候才会明白:不必依赖固定的、现成的、有标准答案的传统说法,离开了传统的拘束,我们反而能够好好地体会、好好地理解传统诗。
*本文整理自看理想音频节目《中国原典通读计划·第8季 辉煌的唐诗》,有编辑删减,完整内容请移步"看理想"收听,点击最下“阅读原文”。
音频编辑:粥

微信内容编辑:婧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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