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一月,电影《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拍摄片场,相关人员正在进行前期制作排练。
特技演员大卫·赫尔姆斯,在此前近十年的拍摄,都是主角哈利波特的动作替身。对电影中所有高难度的专业动作,经验丰富。
然而,意外总伪装成熟悉的日常,钻进生活的空子。
剧本里,哈利要从高层摔下,表现被蛇攻击,被从后猛拽的动作。
开始之前,大卫小声说:这的确有点难。
但经过反复调试,在难度和安全系数上都有了调整。大家都认为,这难不倒专业的大卫。
三,二,一…
一声奇怪的巨响袭来,像是有什么东西掉落,又像有什么东西断裂…
大家看到了惊悚的一幕:大卫的身体挂在了半空,弯成了九十度,胸口紧贴鼻子,身体被拍到墙上,像断了线的木偶…
大卫不敢动:我的脖子,好像断了。
不幸中的万幸,他活下来了。
尽管,几乎成了“两半”。
以上镜头,出现在豆瓣9.3的纪录片:《大卫·赫尔姆斯:大难不死的男孩》
这是一个和《哈利·波特》有千丝万缕关系的故事,但又区别于它所有系列的番外…
主角是个残疾的麻瓜,却施展了一场场,神乎其技的魔法。
从小,大卫就“胆大妄为”。
无论在家还是在外,大卫都喜欢上蹿下跳、飞檐走壁。
父母回忆:带他去爬山,在湍急的河流上,两块间隔很宽的木板,大人看着都有点怯,他“嗖”得就跨过去了。
5岁那年,好动的大卫就加入了当地体操队,一直都是队里的佼佼者。
2001年,电影《哈利·波特与魔法石》登上大银幕。
此后十年,系列电影以近一年一部的速度推出,八部系列电影票房高达78亿美元,魔法风席卷全球,俘获了不同国家种族年龄的小麻瓜和老麻瓜。
18岁时,因为有体操底子、四肢灵活,大卫被《哈利·波特》剧组选中,成为了特技演员。
在剧组里,大卫主要负责把高难度动作先做演示,代替丹尼尔完成,或者指导做一些跳跃、后翻、稍有难度的镜头动作。
身手敏捷的大卫,轻而易举就能做后空翻,似乎能战胜地心引力。
在剧组里,看到经验不足的实习生,大卫也从未吝惜过对后辈的关照:
摔倒时尽量垂直,别摔得歪七扭八,就可以避免摔伤屁股;
不要害怕出错,先按照自己想法表现,如果有不足,我会和你一起尝试调整;
还会像兄长一样,提醒替身:胡子长了该剃剃了、头发还可以修整一下,形象能更贴合演员本身…
在他的关照下,片中纳威的替身演员托尔加,“一摔成名”,他摔倒的动作和骑士,工整利落得像AI;
行业内把这一摔,称作“托尔加倒摔”,被全行称赞和模仿。
几乎每部影片中的“魁地奇比赛”情节,都让人有裸眼3D的观感。
为了演出电影中的飞行状态,大卫需要每天在扫帚上骑行超过六小时;
扫帚上有个自行车坐垫,腿一放松下来,就硌得慌;
每当看到电影中,重重摔在地上的角色,那都是大卫。
爱冒险的大卫,认为这份工作是老天为他量身定做的:有压力才会有奇迹,特技演员是世界上最酷的职业,不惜一切代价,突破极限…我是幸运的,能够为热爱活着。
2001年,十八岁的大卫,在电影上映后,拿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65000英镑。(近60万人民币)
事业上前途无量,身边的朋友亲密真诚,爱情唾手可得…
大卫的人生,春风得意,志得意满。
但命运的重锤,往往包装成精美的棒棒糖,直到它划开生活的墙纸,砸烂青春的围墙…
2009年,电影拍摄期间,因为牵引装置发生过多改动,引发机械故障导致意外出现,大卫的运动和感觉神经遭受完全性损伤。
他瘫痪了…
15年过去,大家想起意外当天,仍然历历在目、难掩悲伤。
带大卫入行的师父,从未有一天,停止过自责:如果时光能倒流,我希望他从来没认识我…是我害了他…
妈妈哭着说:从小到大,儿子受伤,我给他贴创可贴就能好过来,但这次不行了;
朋友哽咽自责:如果彩排时能发现…如果那天我再留个心眼…大卫或许可以不必经历这一切。
然而,当醒来后的大卫发现,亲人和朋友都围在床边,自知情况不妙的他,并未想到自己…
他的第一反应是:天啊,他们看到我这幅样子,心里该有多难受…
一开始,大家还是对病情心存幻想:
我们都觉得他还有站起来的可能…因为,在我们心里,他是那么无坚不摧。
连大卫本人,也嘟囔:真希望我能回去把电影演完啊…
但噩耗不断传来:
出院没多久,再次被确诊患有“脊柱鞘膜积液”:脊柱有囊肿,有呼吸中止、手臂失去知觉、失去吞咽能力,最后无法呼吸的风险;
这个疾病极其罕见,只占脊柱损伤人群的1%…
他的右手出现了更严重的退化和神经感觉丢失,对上半身的掌控,一天比一天弱…
严重的并发症,刚出院又再次入院,一次次的确诊、治疗、手术…
他逐渐接受了一个残酷的现实:那个健步如飞,无所不能的年轻人已经远去。
活动半径,也要从广阔天地,变成床和轮椅。
大卫试着不去对这一切麻木,而是把注意力,放在每次康复训练上。
从床上到床下,以前只要两秒,现在起码要十分钟:把鼻子贴到膝盖上,让滑布跟着身躯移动,慢慢坐到轮椅上;
在复健机器上,日复一日,旋转升降;
他强迫自己完成穿衣、下床、洗漱的生活自理行为,但因为病情实在太严重,只能以失败告终。
偶尔,他也会气馁,也会脆弱,也会崩溃:
总是担心自己一觉醒来,哪里不能动了…
我好痛啊,但是我不想依靠止痛药生活…
但他很快就能自我调适:我还有一只手臂可以动呢,很感恩了; 
坏情绪就像过敏反应,架不住它会突然袭来,但我就是自己的药物,我相信自己可以把它排遣掉。
他对亲朋的期待报以感激,但同时不愿再给他们幻想:我不会再像以前矫健了,我活着已经是奇迹…
不要再替我不值,替我感到满足和感恩就足够了;
一边打针,一边安慰在疫情中失去亲人的护士;
面对镜头,他希望师父放下包袱:我知道师父是个老派的人,要你不自责是不可能的…但在意外发生前,做特技的人生,是我最快乐的,这种快乐,是你的功劳;
他指着周围的病友:
1号床在孟买恐怖袭击中被炸伤,2号床的脖子被歹徒捅了,3号床入院没多久就去世了…当你被这么多不幸包围,你就不会觉得自己多惨了。
乌鸦一向认为,痛苦不应当比较和量度,从别人的伤痛中比较出优先级,某程度上是对当事人的不尊重。
然而,当看到身经百战、伤痕累累的大卫,说出这样一番话…
我只感受到,在人性的某种坚毅面前,不幸和悲剧,并非全然上风。
大卫说:我能和残疾共存,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朋友的支持。
饰演哈利·波特的丹尼尔,观众看着他从腼腆青涩的少年,到稳重沉着的青年…
但长大后的他却说:能让我在回忆起电影拍摄时感到温暖的,只有少数几个人。大卫是一个。
第一部电影开机时,11岁的丹尼尔看着上天入地的大卫,又羡慕又崇拜。
两人一起在片场玩闹,私下约着做体操、拳击、击剑、跑步…
丹尼尔说:大卫是我没有血缘的亲兄弟。
事故发生后的三周时间里,每天一下班,丹尼尔就前往医院,探望受伤的大卫。 
在病房里,丹尼尔给大卫表演吃棉花糖,他们打赌彼此的尿量、用电流贴贴在乳头上搞怪、看着好友在这里求婚,让大卫做证婚人…
为免影响大卫的心情,丹尼尔尽量不谈及病情,但暗地里已经为好友流干了眼泪…
被大卫带入行的特技演员马克,在意外发生后,收到了剧组发来的替补邀请。
他马上拒绝了:那是大卫的工作,我怎么能鸠占鹊巢?
但在大卫的坚持下,马克还是进入了剧组,继续完成工作。
他的心里,始终带有一份不安:我不该坐在这的,这是大卫的位置…
多年好友汤米,照顾着大卫的生活起居,是他的左膀右臂。
两人从小认识,一起经历过无忧的童年、泡在酒吧里的青春期…
汤米记得:有一次我们喝醉酒聊天,当时大卫还没赚钱,他摸着口袋里有一块钱,说不如把钱给流浪者吧,我们可以走路回家…
“当时,我就知道,这是可以一辈子交心的朋友。”
只要一个眼神,汤米就知道,大卫想要梳子还是毛巾,饮料还是饼干,想待在家还是出去走走。
细心耐心地关顾着大卫的需求,从未抱怨,从未嫌弃,从未收取一分钱…
汤米说:我从未觉得这是什么很重的责任,责任意味着负担,他绝对不是负担…我是他的朋友,我理应这么做;
对于我来说,他没变过,还是那个我们从小玩到大的,心地善良的好朋友。
《哈利·波特》系列电影结束后,有段时间,丹尼尔很迷茫。
尽管有其他电影邀约,但他已经被多年的角色“困”住,他不清楚自己,是否适合除了哈利之外的角色…
但大卫告诉他:我要是你,不会拒绝任何一个机会…人生,意外太多了,先去做吧,别留遗憾…
丹尼尔看着大卫,猛然意识到,生命本身,是多么脆弱和随机…
这些年来,丹尼尔尝试着不同的角色,尝试更多可能…
意外后,为了不让悲剧重演,继续特技工作的马克,十分注重索具安全,每次上工前,都反复检查、反复调试,尽全力保证威亚安全。
当年被大卫提携和指点的实习生,也已经是业内知名的特技演员。
他和马克一起,为每一位演员的安全保驾护航:我认为,这是我们的使命。
也许,他们努力的身影后,始终藏着一个,坐着轮椅的男孩。
聚会时,大卫替朋友们高兴:虽然我停滞不前,但看着你们的改变,真好…
丹尼尔马上反驳:如果要选一个不断改变和向前的人,那非你莫属了…你这十几年,为别人创造的关系和建立的空间,你为这个世界增添的光辉,真的太多了。
虽然不再能走路,但大卫却选择,让其他人走得更远。
每年,以他名义发起的运动比赛,为脊椎矫形医院筹集善款超十万元;
他开设探讨特技演员的播客栏目,为特技演员开设专门的训练机构。
他会定期到体操队,鼓励孩子们:一定要全力以赴啊,付出都会有回报的!
身体状况好时,和朋友去丛林冒险、在派对上喝酒吹牛、去海边看日出、在直升机上看海天一色、和亲人聚会,关心他们最近的烦恼和近况;
会真心欢迎一只误入家门的鸽子,会在网络分享手术前后的感受,分享旅游的见闻…
“如果哪天我身体好了,还是想回去工作…人生不能放弃啊,对吧?”
距离第一次从9¾站台的霍格沃茨火车,已经过去20多年。
当时登上列车的孩子们,也许从未想到,他们的生活,会因为偶然的相遇,有如此深远的羁绊和连结…
这是一个男孩和命运之神几番交手不肯认输的故事,也是几个青年用纯良、真心和情谊,托举挚友,互相成就的故事。
电影中,当“三剑客”遭遇危险时,赫敏曾说:课本和小聪明不值一提,更重要的,是友爱和勇气。
现实中,友爱和勇气,也是独属于麻瓜之间,最恒久、最无敌的魔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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