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豹子的家乡，我“领养”了一块田

今天是谷雨，猫盟的新农人和村里的农民们都摩拳擦掌，准备开启豹乡田的新一年。和顺下了一天的小雨，我边写推文边盘算着，希望明天天气好转，堆在豹乡田地边的60吨有机肥可以开始下地。我是刚上任一个半月的猫盟豹乡田项目主管hannah。文末有重磅消息偷跑，不要错过。

我住到和顺8个月了。说是8个月，去掉假期和出差，满打满算，也只是在和顺半年而已。

为什么搬来和顺？

去年的这个时候，猫盟山西项目组的同事们已经开始跟村民签租地合同，组织春播前的施肥、旋地工作，那里就是今日“豹乡田”的雏形。

一个月以后，当作物开始陆续种下的时候，大猫写了一篇文章：《农夫，山泉，有点田，田边的狍子很悠闲》，讲到了靠山的农田本就是生态系统的一部分，猫盟要在这里探索共存式的保护工作，弄清楚怎么种地才能更好地适应动物。大猫还介绍了同事们在田边开展的自然观察，生活在田边的几十种野生动植物，“我们要成为它们的邻居了。”

去年4月底，正在旋地的猫盟拖拉机©️蓓蓓

当时，大概就是这句话触动了我。在这之前，我一直在寻找一个为长远未来做出了充分计划，又刚刚启动的保护项目，希望能参与其中。而大猫说，猫盟要与生活在这处山水林田嵌套的生态系统里的野生动植物成为邻居。

后面就是一段平淡的投递简历、面试、辞别生活了十年的北京、在朋友的支持下带着两只猫长途搬家的故事。

正式入职前，我来了两次和顺，那时候我对大家提到的地名还毫无概念——小南沟在哪里，和豹乡田是什么关系？探索共存发展的初心之一是造地、新能源建设对保护成果的冲击，那些具体的、在我的想象里承受着激烈人与自然冲突的地名，它们又在哪里？这里有猫盟15年的工作沉淀下来的经验，我知道不是短期探访能弄明白的。所以8个月前，我搬来了和顺。

豹乡田边的“田那溪”，每一块石头背面都有一方小天地 ©️Ele

就像这样。图为今年4月（也就是现在）的豹乡田©️大猫

外来者眼中的豹乡田

入职前，第一次来到豹乡田的时候，首先给我留下印象的是……李时珍、华佗和孙思邈。猫盟选择试点豹乡田的地方，五年前是一片药材园，虽然已经重新改种了农作物，但田地边上还立着古代的名医雕像，提醒我这个外来者那段过往。

嗯，还有张仲景。图为10月底志愿者Ele正在拍摄丰收的豹乡田©️hannah

在药材园弃耕之后，村民只耕作种自家口粮（有人的，也有牛的）的地，其余的很多地块都撂荒、板结了。哪怕是有人耕作的田地，种植方法也是现代集约化农业的那套——靠化肥、除草剂、杀虫剂保障单位土地面积上尽可能大的产出。在这样的田地上，没有农业经验的保护机构试图发展可持续农业，无疑是在啃硬骨头。

我对豹乡田的第二印象是——老弱病残。豹乡田周边有三个社区，初见的时候我并不知道它们是同一个行政村，当时在我眼中，它们彼此的距离大概相当于北京东城区的前门社区、天坛社区、建国门社区，而且“前门”和“天坛”中间还隔着一座山。

大概就是这样

在“前门”，我见到了靠电动轮椅出行的老人，上小学的孙子刚刚放暑假，从城里回来陪奶奶几天；在去“建国门”的路上，巧巧停车捎上了本来还需要半小时才能走回“建国门”的阿姨，我试图跟阿姨说话，却发现她难以正常表达；同事们带我去看“天坛”的院子，住在对面的大爷好奇地过来跟我们“聊天”，但他其实耳背得厉害，听不清也说不清楚。哦对了，“天坛”和“前门”因为在深山里，手机没有信号。

这是豹乡田所在的社区，凋敝、破败、垂垂老矣。

我早在公众号上知道了老齐是豹乡田菜园管家，但在亲眼看见之前，我并不知道他家房子的背面还有倒塌的旧屋©️hannah

当时我在想，这里土地不佳，人也干不动农活，如果在这样的条件下，猫盟还能做成可持续农业，还能建成一片更适合人和野生动物共享的农田，那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可以复制到其他地方的生态农业工作上去。

而豹乡田很快也对我展现了它生机勃勃的一面。第一次来到豹乡田的我就在地里看环颈雉看了个爽；在我准备入职期间，华北豹到访了豹乡田，在后来被命名为“豹走广场”的地方自在地留下了一坨便便。

就是这么令人心动

到我搬来和顺的时候，豹乡田产出的西兰花、黄瓜、糯玉米、豆角等等已经可以轮番采摘回家，我还在某次采摘的时候，不小心把一只中华大刀螳也带回了家。

去年豹乡田产出的糯玉米、南瓜、土豆、西兰花、萝卜是真的好吃，从田地到餐桌距离极短，所以格外新鲜美味；但种的东西也不是都成功的，比如说油麦菜，它因为干旱缺水，味道很苦。

但有了第一年的尝试，猫盟的同事们，尤其是我们的农业经理杰哥，对于我们能种成什么作物，需要对田地做什么样的间种、套种、涵养改造，都积累了足够的经验，对明年的耕种也算是心中有数了。

去年8月，我家猫在糯玉米里发现了螳螂（螳螂没有遇害，好好地放生了）©️hannah

2024年的豹乡田“小区”

不仅我们种地的经验更多了，豹乡田的“盟友”也更多了。最关键的“盟友”，是豹乡田周边的村民。

2024年伊始，我们住到了豹乡田周边的三个社区里。我弄明白了“和顺前门”小南沟村与“和顺天坛”饮马池村各家各户密切的姻亲、血亲关系；弄明白了这两个村已经并入了“和顺建国门”乐毅村，整个行政村户籍上有200多户，但实际只有42户生活在这里。

豹乡田边的花花草草 ©红后

我见到了村里相对年轻的、五十多岁的叔叔们帮助其他家联系施工队改造危房；见到了六七十岁的老人每天一大早扛着锄头出门，或是去山上挖药材，或是赶牛出棚吃草喝水，或是去田里料理永远干不完的春播前的农活；见到了爷爷奶奶们夜晚刷着抖音、快手，等待远方城市里的子女们打来视频电话。

我们的邻居，不只豹乡田周边的野生动物，还有豹乡田周边的人。（关于这段故事，可以看巧巧前天发表的文章《华北最能接受豹子的一代人，老了》）

我们也在地头和干农活的邻居们聊天，图为小南沟村的武叔、齐叔、武叔家的狗同猫盟山西项目组的两位同事 ©红山志愿者团队

我们首先跟村里人讨论，邀请村民和我们一起成立豹乡田专业合作社，因为只有以合作社为主体来经营这个项目，农田和生态产品的收入才有可能转入社区，改善村民的生活。而只有当地居民从保护中真正获益，保护项目才能长久，这里才能成为我们理想中的农田保护小区。

大家的期望是成立“豹乡田生态专业合作社”，略有遗憾的是，县级、市级的市场准入部门没有办理过“种植”“养殖”以外的农民专业合作社，我们只得接受了“豹乡田种植专业合作社”的名号。名字也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社区里越来越多的人接受和加入到豹乡田的工作中来。大猫把这个过程叫做“摇人”。

这是其中一版跟村里大家商量出来的方案，我们做成了手抄报，贴在村头公示 ©hannah

我们是怎么“摇人”的呢？想要得到当地人的帮助，得先知道这个平均年龄65岁的老龄化社区能接受什么模式、什么强度的工作，社区里的每一个人有什么样的顾虑、什么样的难处。要了解这些信息，只能靠“聊”，挨家挨户、掏心掏肺地聊。聊到村里比人还多的狗狗们不再把我们当外人，聊到村民对我们个人的意见都不藏着掖着，我们和村里的关系差不多就处成了。

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也在不断地同村里的叔叔阿姨、爷爷奶奶讨论，理想中的豹乡田管家、理想中的豹乡田社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我们的管家要了解自己地里的多样性，要能做好保护宣传，要能管好自己的地；我们的社区应该没有偷盗，没有破坏环境的行径，未来会依靠保护和好生态脱贫。

我们切身体会到了村里的“痛点”，为了村民的生活方便，我们会努力多做一点，再多做一点图片来源：真的是昨天晚上山西项目组的群聊截图

我们不止要跟村里聊，还要跟政府、跟企业、跟各方面的“盟友”交流。这一年里，和我们一起为豹乡田建设出力的“盟友”，有我们乡里、县里的领导，有各个基金会、公益基金的伙伴，有从事保护性耕作的农友和机构，有关注、研究OECMs保护地的学者和组织，有和我们一起致力于野生动物保护、救助的个人和单位，还有猫盟的月捐人、志愿者们。

其中南京市红山森林动物园更是亲力亲为，向我们提供帮助， 2024年刚过去不到三分之一，他们已经来过豹乡田两次。4月10日，在红山的饲养员和志愿者团队的帮助下，豹乡田的全新地标落成了，豹乡田的生物多样性保育工作规划也有了具体的落地方案。

4月8日，新地标修筑中 ©hannah

在地标建成之前，猫盟山西项目组的同事们早早在“田那溪”边为鸟类、松鼠等树栖动物准备了各种尺寸、样式的巢箱。去年巧巧找到了“北领角鸮之树”，今年“住户”还会回来吗？“鸳鸯池塘”的鸳鸯们，今年会到我们的巢箱里筑巢吗？豹乡田去年记录到了五六十种野生植物、七八十种野生动物（包括昆虫），今年“邻居们”会喜欢我们建设中的“新小区”吗？我非常期待。

豹乡田的动植物伙伴们 ©红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