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筝的人》是阿富汗作家卡勒德胡塞尼的第一篇长篇小说,小说从上世纪六十年代讲起,从极细节的两个少年着手,讲了阿富汗那四十年的动荡历史,感动了无数人。         


然而当导演马克·福斯特想把这部作品改编成电影时,阿富汗正处在战争中,于是电影来到了中国新疆喀什取景。据说卡勒德胡塞尼看到喀什古城和高台民居时,感慨说:
“这真的在中国而不是阿富汗吗?这简直就是战争前的喀布尔(阿富汗首都)。”
看下我当时拍的一些照片,你就知道为什么他这么说了。
很多人旅游都是为了异域风情,英语里有一个专门的词形容叫做exotic,而喀什绝对是国内最富异域风情的地方。
喀什古城,也是国内保存最好的古城之一。
现在市面上很多古城都是新造的商业区,专门做出来给游客玩的,放眼望去都长一个样,里面住的也不是普通居民,基本都是外来做生意的商人。但喀什古城绝对是原汁原味的。
它没有为了建造景区而把居民迁走,至今还有许多人长住在里面。所以走进喀什古城,能感受到纯粹的原生态,一砖一石上都镌刻着时光留下的生活气息。
我们在这里看到的店、买到的食物,其实是他们平时自己会逛会吃的那些。
我们觉得exotic的建筑和景观,就是他们从小到大看得习以为常的风景。
想起有人形容旅游,就是从自己待腻的地方跑到别人待腻的地方去。倒是贴切。
当然,喀什的风情不能只看建筑,这里的美食更诱人,可谓集南疆精华于一身。
路边摊上的烤馕香气四溢,外皮烤得酥脆,内里的面团却还带着嚼劲。
离开的时候,我们每人买了两张放车上,生怕再吃不到这地道的滋味。
有位大叔烤了一辈子鸽子,烤出来每一只都皮脆肉嫩,香气扑鼻。
饱满的鸽子肉,混合着咸鲜的汁水,好吃得让人想大呼一句“鸽子之神”。
还有烤包子、馕坑肉、羊肉手抓饭、大盘鸡,都挑不出错来。
单单把这些菜名罗列出来,都馋得不得了。
反正从喀什旅游后,我对这地方念念不忘,老想着有机会一定还要再去。
所以这次看到陈晓卿新拍的美食纪录片《我的美食向导》也去了喀什,我第一时间就看了。
果然没让人失望。
不夸张地说,陈晓卿是我觉得国内最会拍美食的导演,没有之一。
这一次,他不再躲在幕后,而是来到了台前,用他的第一视角,带领着我们这帮老饕观众,去发现最有本地特色的那些美食。
既然要说喀什美食,当然得从当地人最重要的主食“馕”说起。

窝窝馕,边缘宽阔肥厚,中间凹出一个小窝,长得像半封口的甜甜圈。
外皮在自制的馕坑里烤得发脆,掰开时咔滋作响,送出阳光、麦子和泥土的混合香气。

捧着新鲜烤好的馕,陈晓卿不由自主地感慨“太香了”。


说着说着,回味起来:
“馕最好吃的时候,
就是刚烤出来的时候。”
这或许是每个当地人记忆深处最重要的味道。

大家因而格外偏爱窝窝馕,赐名为“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它的内里能长时间保持松软的口感,方便保存,更方便让喀什人随时品尝到家乡的味道。

能在馕坑里烤制的,还有一种新疆经典面食——烤包子

细细的盐水洒进馕坑,在坑壁上印出一墙白霜,给烤包子增添了风味。

一口咬下去,饼皮裹着满满的肉,溢出鲜嫩的汁水。


无需用太多尺度来评判它的好坏,同桌的新疆摄影师早已给出无法反驳的标准:
“肉要多。”
越是传统的美食,越不需要复杂的手段,好吃得质朴,好吃得接地气。

看着陈晓卿满口喷香地品尝这些美食,观众们怎么不会蠢蠢欲动呢?

当然,陈晓卿不想把节目拍成自个的吃播直拍,于是他寻来几位新疆朋友,作为向导,为我们沉浸式云逛喀什,提供了更特别的视角。

库尔班江,是陈晓卿的老同事,也是位纪录片制作人。这一天,他带陈晓卿去到喀什的英吉沙县,逛一逛当地规模最大的巴扎。

巴扎,用更通俗的话来讲,就是集市。逛巴扎,其实有点像赶集。
这里的摊位几乎都是土生土长的原住民在经营,卖的东西有着深刻的新疆烙印。
比如假腰子,用羊肠衣包羊肝,烤制而成,是非常特色的新疆美食。

又比如撒郎刀客,是夏天最受欢迎的酸奶饮料,盛夏的时候伴着冰沙喝下,爽啊!
还有人群环绕的乐器摊,随便谁都可以加入进来,伴着演奏声起舞。

再看这摆着八十八袋香料的铺子,其中很多我们没听过,更没见过。
当地人形容,“巴扎上除了找不到爸爸妈妈,别的都能找到。”

来到这里才知道,确实没说假话。

感觉新疆朋友们逛巴扎,不仅是为了生活补给、日常用度,也是为了抒发一种情绪、一种态度。这里是他们的游乐园、歌舞厅,是心灵的避风港,是老友相会的茶水间。

这番新奇的画面,连走过大江南北的陈晓卿看了都啧啧称奇,更别提我这样的观众了。
熟悉的场景,激活了库尔班江的童年记忆。我们有幸能在品鉴美食盛宴的同时,聆听到不同际遇的人们对生活的感悟与见解。

新疆孩子很小就会来巴扎体验生活,买卖东西,学习手艺,长大后再靠这些讨生活。如果不曾离开家乡,库尔班江也将成为其中的一员,卖冰淇淋或者贩香料,以此为生。

但是年轻人总是有自己的梦想。

他们总是不甘心被困在熟悉的故土,过既定的人生。他们想要成功,想要往上,想要有更好的生活,看到更大的世界,变成更好的人。

所以离开家乡,成为一种必然的选择。

遗憾的是,离开往往也意味着失去。就像库尔班江,如今带着“成功”的身份回到这片故土,还是无法避免地品尝到了什么叫做怅然若失。
“二十年前的身份是我从新疆来,
二十年后的身份是我到新疆去。”

“我没有归属地了。”
仔细想,这似乎是一代人的命运。

高速发展的时代创造出更多机会,吸引人们从小镇走向城市。时间久了,回家变成一种任务,是逢年过节时的点卯打卡,是对父母召唤的顺应,却唯独不是发自内心。

家乡,渐渐成了回不去的地方,是另一种无法抵达的远方。

与此同时,它不动声色地发生变化。
房子拆了又盖,马路挖了又修,以至于每每踏上这片土地,都得花费更多精力,才能勉强找寻到一些熟悉的印记。

幸好还有美食的存在。

学校门口卖的烤串,老街坊做的传统小吃,还有母亲用砂锅煲的热汤......任何时刻,美食总能快速地激活味蕾,同时唤起了那份久远的回忆,让远方游子惶恐的心又踏实起来。

因此,不断有人远走,也不断有人为了这份滋味归来。

陈晓卿的另一位向导麦尔丹就是后者。这也是位纪录片同行,在外面闯荡过几年,兜兜转转还是选择回到家门口,开了间咖啡店。

跟着镜头穿梭在古城里,听麦尔丹对一砖一瓦细细道来,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你能听出他语气中的雀跃,有种迫不及待要把自己热爱的家乡展现给全世界的自豪。


他的小店,处处有对家乡的理解和感受。

不但尝试将本地食材和西餐形式进行融合,以便更好呈现出喀什的颜色、喀什的味道。

还运用了十多种本地香料,调制出氛围浓郁的招牌饮品,名字就叫“喀什”。


它像是咖啡,也不那么咖啡,很难定义。

就像喀什,一眼望不透,非要深入其中,才能感受一二。

对此,陈晓卿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评价:“非常有趣”。

想来,这恰好可以形容他心目中的喀什。


你看,美食从不只是美食。

它是情感的载体,是唤起乡愁的催化剂,是一个城市的厚重印记。

就像这档节目,你以为它聊的是美食,其实它说的是情怀,更是人生。
很有趣,中国人总会被食物密切地联系在一起。

正如陈晓卿所说:
“食物是人和人之间最好的粘合剂,所谓美食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相遇和重逢。”
想起英国作家扶霞在《鱼翅与花椒》里写过一个很生动的场景:
“同样是表达友爱,意大利的朋友,会张开双臂拥抱我,问东问西;而中国朋友,就会塞一碗汤到我手里,很坚决地催促我,'喝汤!喝汤!’”
连外国友人都早已发现,用食物表示关爱是中国人的某种本能。

见面打招呼,大家说吃了吗;
平时表示问候,一定要问饿不饿;
老人家喜欢把好吃的攒起来,留给难得回家一次的小辈,即使很多时候会放到过期。

而当人们想家的时候,最先想起的也是那些身在外乡品味不到的家乡菜。

它们中的很多,看起来都很普通,没有复杂的烹饪手段,也没有昂贵的珍稀食材。


有的只有制作时的那一颗无法衡量的真心。

想起陈晓卿在喀什去过的那家茶馆。

开了四十六年,唯一的变化是一壶茶从一毛钱变成了两块钱。

依旧那么多人在这里喝茶闲聊、唱歌跳舞。大家打起手鼓唱起歌,身前的桌子上摆着茶和馕。

左手音乐,右手食物,最好的时光莫过于此。


大家来这,是图某一口茶特别好喝,某一块馕特别好吃吗?
当然不是。他们享受的是那种热闹的氛围,那种归属感,那种情感的链接。

所以人们享受美食的时候,享受的也是美食背后的那份人情。

正因为有了情感的注入,随处可见的食物变得有滋有味起来。

这或许才是民以食为天的真正含义。

食物所提供的,不只是身体需要的营养和能量,还有精神上的滋养。分享食物的同时,人人往往也共享了情感、文化和生活。

无论何时,它总能作为情感的纽带,把人与人合在一起,形成亲密无间的大家庭,形成可以相互关照、彼此沟通的团体,然后关联起那个遥遥相望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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