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就要过去,假如评选今年的年度热词,“老钱风”一定可以名列其中。
无论媒体还是博主,这一年全都争先恐后地写文章、拍视频,教育大众何为“老钱风”。这股风潮尤以小红书为甚,我打开频率并不高,但每次首页都能刷到一堆博主亲身示范什么是“老钱风”。看了其中一些,装束大同小异,仿佛人人争当《绯闻女孩》的群众演员。
可是,除了“老钱风”穿搭的皮毛表面,“老钱”是怎样的一群人,过着怎样的生活,却是这些小红书博主们所不能告知的。
毕竟,大多数人兜里新钱都没几张,老钱从何而来?
不过,“老钱”倒并非一个虚构的商业概念,而是真实存在于发达国家的某个群体。如果你实在对这个群体感到好奇,有一本书可以读一读——《让木乃伊跳舞》。这是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前馆长托马斯•霍文的回忆录,主要讲述他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担任馆长期间的种种轶事,但你完全可以把它当作真正老钱世界的第一手八卦来看。
大都会博物馆(The Met)无需过多介绍,世界上面积最大、馆藏最丰富的艺术博物馆之一。《绯闻女孩》里的两位“老钱”女主角每日相聚的大台阶,就在大都会博物馆门前。
霍文是大都会博物馆史任第七位馆长,也是最年轻的一位(就任时才36岁)。作为馆长,他最重要的日常工作便是跟博物馆董事会以及赞助人打交道。书中用了完整一章讲述这段经历,叫作《上流社会与令人生畏的赞助人》。可以说,这些人比起馆长来,更加能够决定博物馆的命运与走向。
在他任职馆长期间,大都会博物馆一共有35位董事。能进入顶尖博物馆董事会成为董事,意味着一个人在美国的社交、知识和收藏地位达到了顶点, 足够与J.P.摩根、洛克菲勒以及阿斯特家族这些时至今日仍让普通人耳熟能详的传奇大亨们并驾齐驱,完全称得上是美国社会中的“老钱”阶层。
其董事会门槛有多高呢?当年,霍文想举荐雅诗·兰黛本黛成为博物馆董事时,作为知名企业家的她竟被董事长拒绝接纳,理由是,不喜欢她身上“浮夸的化妆品味儿”。
同时,就像任何有人的地方一样,董事会35个董事也分成不同的小群体小圈子。作为馆长,霍文需要在不同小群之间左右逢源,避免得罪任何一方。
他要参加阿斯特夫人平均每月组织一次的黑领结晚宴,这是进入纽约最高级别社交圈并被其接纳承认的标志;还得定期去董事长家中共进午餐或晚餐,在餐桌上被趾高气扬的老钱当面挑剔,也是常有的事。
为了搞定董事会里收藏实力最为惊人的石油大亨莱特斯曼夫妇,确保他们在遗嘱中将顶级收藏全部捐赠给大都会博物馆,霍文长期往返于夫妇俩在棕榈滩和第五大道的豪宅,并坐上游艇陪伴他们进行长达数月的豪华巡航。巡航有着严格的着装要求——仅限白色和浅色套装,可以不打黑领结。第二次陪游时,霍文的妻子正经历第三次流产,霍文不敢拒绝老钱邀请,咬牙登船继续陪玩,最终,大都会博物馆才迎来了“莱特斯曼展厅”。
如果真有所谓穿着上的“老钱风”,或许也就仅限于穿礼服打领结了。至于日常穿搭——别逗了,老钱们真的不在乎这个。
老钱们在乎什么呢?
《让木乃伊跳舞》一书里给出了准确答案:老钱们在乎自己的品位,以及如何让这种品位得到大众和艺术价值上的认同。
一件艺术品,摆在自己家里独自欣赏是一回事,陈列在大都会博物馆里供万世瞻仰则是另一回事。更不用说像莱特斯曼那样在大都会博物馆里拥有以自己命名的展厅,这对于老钱们来说,才是真正的“赢了”。
在霍文回忆中,每当他去找老钱们要赞助、要捐赠时,几乎每一位都会和他谈条件:能在你们博物馆里给我搞一个以我名字命名的展厅吗?
而在他担任馆长的十年期间,他最多的时间和心力,都在与两位顶级老钱缠斗:一位是罗伯特·雷曼,另一位是纳尔逊·洛克菲勒。
罗伯特·雷曼,来自创造了金融机构雷曼兄弟的那个家族。2008年,正是雷曼兄弟的破产引发了环球金融危机,但这并没有影响雷曼家族数量庞大的稀世艺术收藏。当年为了打动雷曼捐出全部藏品,大都会博物馆不仅为他辟出了独立的“雷曼展厅”,并把展厅按照他的要求装修成他家的样子,他本人更是被任命为大都会博物馆首任董事会主席(为了让他凌驾于时任董事长之上)。但在他因病过世后,他的儿子拒绝履行承诺,霍文只能召集律师团列出所有过往沟通文件和言谈,甚至不惜与他的儿子直接对骂,才最终促成了这次捐赠。
而作为洛克菲勒家族的杰出代表,纳尔逊曾担任过副总统和纽约州州长。为了得到他的藏品和赞助,霍文投其所好为他举办各种只有他本人喜欢的小众收藏展,在展览手册的显著位置印上他的金句,并诱导媒体将纳尔逊捧成“当代美第奇”(美第奇大概是所有老钱的偶像)。
如今,即使从未去过纽约,没有在
“雷曼展厅”“洛克菲勒展厅”欣赏过那些价值连城的艺术珍品,但凡是个人,只要会上网,也一定知道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以及它的年度慈善晚宴(Met Gala)。
这全得感谢美国时尚杂志《VOGUE》的主编安娜·温图尔。
托马斯•霍文的时代,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只是老钱们的游乐场。而1995年,安娜·温图尔接任了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慈善晚宴的联合主席。在她年复一年的全力打造下,Met Gala成为全球时尚界最大盛事,每年晚宴红毯比奥斯卡红毯更为星光熠熠,而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也因此从最精英走向了最大众。
纪录片《五月第一个星期一》真实记录了2015年Met Gala和年度展览《中国:镜花水月》筹备的全过程。从展览策划、明星邀请,到坐席排位、现场用花,事无巨细,安娜·温图尔全部亲力亲为。尤其那一年的主题是中国,安娜更是在同年一月专程造访北京进行大规模宣传,与中国版《VOGUE》通力合作,将中国所有一线女明星悉数邀请,并拍摄了史无前例的10人同框封面大片
不过,若读过了
《让木乃伊跳舞》一书,再看纪录片《五月第一个星期一》,你会更加感慨的是:原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连雅诗·兰黛夫人都看不上的大都会博物馆董事会成员们,如今被安娜·温图尔当面怼得节节败退、事事妥协。“如果不是我们每年筹来巨大善款、带来惊人流量及访客,这个博物馆就靠你们这些人,还能开得下去?”在被董事会成员这不准、那不准地为难以后,安娜愠怒地反击,“别嘚嘚,配合我就完了!”
时代真是不同了。
托马斯•霍文小心维护的老钱时代到安娜·温图尔一手玩转的新贵时代,规则、规矩全都变了,唯一延续下来的,只有某些心照不宣的品位。
最直观的例子,便是车。
不妨猜一猜,在《让木乃伊跳舞》一书里,唯一出现的汽车品牌是什么?
绝对不是四字那位,而是奔驰。
在书中,无论金融巨子、顶级名媛、以及馆长本人,他们乘坐的总是一辆“黑色的、老派的奔驰轿车”。行驶在路上波澜不惊,当车子停稳之后,“身着笔挺制服的司机毕恭毕敬绕到后座开门”,派头十足抑或身光颈靓的乘客下车,然后优雅而迅速地消失在人群视线里——这正是老钱的做派。
而当年被嫌弃的雅诗·兰黛夫人,她的长孙女艾琳·兰黛(Aerin Lauder),如今早已是纽约社交圈的顶级人物以及诸多博物馆的艺术赞助人。因为工作关系,我曾有幸被她邀请去往她的汉普顿祖传度假别墅小住。离开那天,她派她的司机来送机,开的也正是一辆黑色的、老派的奔驰轿车。车子已经很旧了,但保养得极为细致,擦拭得一尘不染,真皮座椅经过长年累月的使用,变得柔软而有光泽,身着笔挺制服的司机毕恭毕敬为我开门,令我一刹那不禁感叹:原来这就是有钱人的生活。不,不只是有钱,而且还有钱了很久。
至于安娜·温图尔,无论是电影《穿普拉达的女王》里的她,还是现实生活中的她,每日出行也是一奔驰轿车。
为什么是奔驰?只要见过、用过便明白,奔驰的风格,是低调的;品质,却是高奢的。
坐奔驰的人,不需要极力证明自己,只是安静享受车内的大有乾坤。
前不久安娜·温图尔再次造访中国,乘坐的是一台梅赛德斯-迈巴赫S级Haute Voiture限量高定。常人看见,只会觉得是一台优雅、气派的奔驰轿车,最多是拼色车漆稍显别致。只有真懂的人,才知道这是一台不动声色的高级定制顶奢车。
其实哪怕只是双色车身,迈巴赫的漆面工艺已是非常复杂而精妙,需要多位工匠师全程手工操作、手工喷涂,覆盖保护后仔细分区绘制然后均匀打磨,耗时一周才能完成一台,如同一件匠心独具的艺术品。
当然,虽然是双拼色,迈巴赫也绝不可能搞出大红配大绿、明黄撞亮紫的土豪配色,原则永远是低调、优雅。就像安娜这台HV限量高定,
顶部和轮胎是宁静致远的海岳蓝,车身主体则是浅浅的玫瑰金,行驶路上,只觉别致,却绝不扎眼。
真正坐在车里,才能体会到老钱的钱都会花在哪里——中控台上低调镶嵌着限量名牌和编号;脚垫用的则是亚麻和产量稀少的安哥拉山羊马海毛;金色铆钉跟玫瑰金饰条点缀车内空间,犹如高定时装上那些精美的手工小纽扣小装饰;而包裹车内的白色皮革,细看,是有迈巴赫双M印花的。

最别致是装饰于椅套及座垫的软呢织物,由蓝色、米色、玫瑰金色的高品质结子绒线编织而成。
谁能想到,高级时装才会用到的面料,竟被老钱们随意地靠在背后,垫在身下。
而我最喜欢的一处细节,还是后排配的那两只香槟杯。
来自小众却顶尖的德国银器品牌Robbe&Berking。跟迈巴赫的双色车身一样,每只香槟杯也要经过复杂的手工打磨,需要150个小时才能完成一只,单香槟杯本身就很值得收藏。
更不用说稳稳当当坐在后排,一边欣赏沿途风景一边小酌一口那种漫不经心的肆意快活了。
这种体验,非常“老钱”。
有一说一,这种高级定制顶奢车,咱普通人连礼貌询价都不必。在此介绍,只是为了对大家说明,老钱在物质上的面子和里子。

诞生一百多年来,奔驰一直把有钱人的品味和志趣拿捏得死死的。从前靠设计、工艺与超越时代的高科技,如今还可以靠与顶级艺术家、当红设计师的跨界合作。
这中间我最喜欢的一个跨界合作,是跟已故设计师维吉尔·阿布洛(Virgil Abloh)的两次合作。从Off-White到Louis Vuitton,维吉尔的街头风格设计摩登、大胆又创新,他把这些特色都带到了跟奔驰G级越野车和迈巴赫的跨界设计合作里,给传统工业设计注入了鲜明的个人审美。
一面世,就被老钱的子孙们,二话不说迅速买断货。
“老钱”之所以成为人人传颂的“老钱风”,主要在于他们见惯、用惯了好东西,所以尤其懂得如何在物质方面做取舍,并把这份司空见惯沉淀下来,变成一种本能与传承。
老钱觉得好的东西,绝不只是个人喜好,而是有一种代代相传、言传身教的审美在其中主导。这种审美,经过长期消费筛选与验证,因此的确可以算得上一种宝贵经验。
但对于时下这股“老钱风”热潮,我其实很不喜欢的一种舆论导向是慕强,觉得老钱一定比普通人高贵太多。实际上,根本无需对“老钱”有过厚滤镜,就像《让木乃伊跳舞》里记录的,他们也会勾心斗角,攀比心理甚至比普通人还严重。
最滑稽的一点是:“老钱风”本质是拙劣地模仿有钱人。而真正的老钱,与普通人的最大区别,不是外在的不同,而是里子的不同。
比如馆长霍文,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包括:穿着仪表、社交礼仪、如何正确使用银器和玻璃器、甚至细算在餐桌上和不同对象的聊天时间……长大后则在普林斯顿大学接受了专业的艺术史教育。
而生在老钱家族的罗伯特·雷曼,则在大学二年级的那个春天,父亲觉得他“到了正二八经涉足艺术的时候了”,于是把他送到威尼斯,聘用了两个艺术专业的家庭教师在地辅导他。
尽管雷曼兄弟总部是当时纽约城里最漂亮的建筑之一,但直到晚年,在罗伯特·雷曼窄小而简朴的私人办公室里,不过一张办公桌、一把破损严重的皮椅子及一张沙发。唯独书架上塞满了艺术类图书,且不是大众流行读物,而是研究文艺复兴的经典大部头巨著。
平凡的我们,如果真要学习老钱,不如从试着关上小红书,打开一本真正的书开始?
配图为作家卡波特策划的黑白蒙面舞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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