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往旧金山的途中,翻看《局外人》。在离家最远、离地面最高的高空、手机网络信号都隔绝的封闭空间,相对于地面和日常社群来说,自己此刻也是“局外人”。但谁知道呢?距离地面最远,却距月亮星星最近,跨越太平洋,也许让人心胸更宽广,以“局外人”的视角来观看,反而更清楚呢。
《局外人》的作者加缪是个大帅哥,据说如果按照颜值排,外国男作家中至少进前三。不到27岁就写出了轰动的《局外人》,44岁就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才华盖世。评论家把这篇五六万字的小说视为“一个真正作家诞生了”的标志,“世界性的经典作家加缪是从《局外人》开始的”,说它“无疑是战后第一部经典小说”,是“出现在历史的环节上完美而富有意义的作品”,指出“它表明了一种决裂,代表着一种新的情感,没有人对它持反对态度,所有的人都被它征服了,几乎爱恋上了它。”
小说就是讲个故事,但这个故事的情节实在太“简单”了。
故事情节是:勤勤恳恳、与世无争的小职员,无意卷入了一场命案,误杀了一个他不认识的人。法院判他死刑。故事结束。
诡异之处是:他不是因为杀人被判死,而是因为“怀着一颗杀人犯的心”,被以“法兰西人民”的名义,判决在广场斩首。
“心”,如何来判?别急,检察官、法官,都是“读心人”。
检察官高声演说:我一直研究你的灵魂,结果发现其中空虚无物!你实际上没有灵魂,没有丝毫人性,没有任何一条在人类灵魂中占神圣地位的道德原则,所有这些都与你格格不入!
检查官说,今天,我们在此人身上所看到的如此大的灵魂黑洞,正在变成整个社会有可能陷进去的深渊!所以,必须取下此人的脑袋。
检察官何以如此论断呢?因为他注意到了很多“细节”:
你把妈妈送去养老院?妈妈年龄都搞不清楚?妈妈去世了你没哭?你没开棺看妈妈的遗容?你守灵时还打了瞌睡、喝了咖啡牛奶、抽了烟?妈妈下葬后第二天你就会女友?还跟女友一起看了滑稽电影……够了!你的心大大地坏了,你简直毫无道德,你就是毫无人性。这样的人,必须要从我们高尚的社会里抹去。
辩护律师大声嚷道:“说到底,究竟是在控告他埋了母亲,还是在控告他杀了一个人?”
听众哄堂大笑。
检察官站了起来,披了披自己的发袍,高声宣称,只有您这位可敬的辩护律师如此天真无邪,才能对这两件事之间深层次的、震撼人心的、本质的关系视而不见,无动于衷。
检察官声嘶力竭地喊道:“是的,我控告这人怀着一颗杀人犯的心埋葬了一位母亲。”
这句话太厉害了。劣迹有踪可循,坏心无处可藏。中国古话说,论迹天下无孝子,论心世上无好人。你不承认也好,不理解也罢,当辩论的不是你的行为事实,而是你的心机灵魂,当评判的标准不是法律法条准绳,而是道德和意识形态大棒时,你是无可辩驳的。
哪怕要辩论的是被告的罪名,要判决的是被告的生命,被告本人也已经成了局外人。
主角默尔索真的是那样一个心灵黑暗毫无人性十恶不赦的人吗?
当然在进取的人看来,默尔索的性格肯定是不足取的。
说好听的,他是随和温顺、好说话、不计较、安分、实在。说不好听的,就是冷淡、孤僻、不通人情、不懂规矩、作风散漫、懒洋洋、庸庸碌碌、浑浑噩噩。
但他不是一个泯灭人性的人。相反,作者加缪自己说,“他拒绝说谎…是什么,他就说什么。他拒绝矫饰自己的感情,于是社会就感到受到了威胁”,“他是穷人,是坦诚的人,喜爱光明正大”,“一个无任何英雄行为而自愿为真理而死的人”,“他不耍花招,从这个意义上说,他是他所生活的那个社会里的局外人”。
总之,不愿演戏也不那么进取的普普通通、善良宽和的默尔索,就成了世界的局外人。
当今的我们距离加缪创作《局外人》,已经过去83年。近百年了,世界是否更加多元和包容呢?大人物是否在依然装腔作势呢?道德绑架和意识形态的大棒是否依然在棒打异己呢?马克思追求的每个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是否有进展呢?你的心,到底是由你自己来感受,还是由别人评判呢?这几年有个热词叫“守脑如玉”,古代说“守身如玉”,是不是还有个“守心如玉”呢?
这几个问题的答案在远离地面的飞机上想也想不出来,还得踩在土地上来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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